第57章
第 57 章
貓沐浴在月光之下,它的面目在黑暗中不斷地變化着。
他再一次關注了人類的命運之線,銀色的紡錘在命運的長河中不斷延長着,向着一種未知的神秘前行。
未知是令人感到恐懼的,未知也是令人着迷的。
在千萬的銀絲構成的隧道之中,它緩慢前行着,像是鑽進了兔子的洞穴。
紡錘發散出來的絲線在遠方打結了,它斷了,這就代表着“死亡”。
貓第一次觀看楚漁的命運時,他的絲線就是斷的。
貓第二次觀看楚漁的命運時,他的絲線也斷了。
這事第三次,第三次,命運的紡線依然是斷的。
為什麽呢?
貓想不明白這回事,往後看,它只會看到“死亡”的概念。所以它不得不往前看,逆世間又是另一種偉大的概念,它要去到對方更為年輕、或者說年幼的時刻。
死亡。
楚漁十八歲時的命運線斷了。
于是它繼續往前看。
他十四歲的時候,十歲的時候,五歲的時候,命運線都是打結的,斷的。
貓停滞了,它有一個非常差勁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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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它來到了楚漁的一開始,他出生的那個時候。在楚漁還是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的時候,他還在醫院的小床裏的時候,他那本應該增長的命運線就斷了。它那麽短,像是被人丢棄的廢舊毛線頭。
為什麽?
它伸出手,碰了碰畫面中對方的臉頰。它摸不到形體,也摸不到溫度,指尖只是從對方的身上穿過。
有什麽人一出生他的命運就已經死去了?
世界上沒有誰比它更清楚銀線最後的走向,可它卻遇上了這樣的謎團。
貓從那久遠的記憶裏回來了,它的手腳變化着,它看上去有點像人類的模樣了。它伸出手,碰了碰正在熟睡中的楚漁。他摸上去還是這麽溫暖,和其他的人類摸上去一樣,沒什麽差別。
但是楚漁,你為什麽出生的時候就死了?我不會看錯的,你為什麽死了,是因為你是特殊的嗎,哪怕是我的眼睛,也看不懂嗎?
楚漁是不會回答它的問題的,他睡得很熟,而且還在做那個許久沒做的夢。
世界是只由藍色和白色構成的。夢的世界裏,充滿了寒風的呼嘯。世界上好像什麽都沒有,只有這兩種顏色,也許這就是最初。
他茫茫地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什麽。
夢裏過去了很久,但現實中,也許只是須臾之間。夢醒的楚漁,又開始憂郁了。
異世界的魔王将要降臨這個世界,怎麽看怎麽不真實。
楚漁在床上端坐了一段時間,用于思考人生與夢想。他怎麽看都覺得貓打不過艾嘉爾德,否則它為什麽還要躲在這裏,一直都不敢(或者不能)現出本身呢?
楚漁覺得,未來大概很不詳,他還是去什麽沒有鬼的寺廟裏再拜一拜,為對方祈福吧。
楚漁依然覺得末日離他很遠,他曾經也相信過瑪雅人的語言,認為末日會在2012年到來,人類的文明會在那一天消失。可是2012年第一天到來的時候,楚漁熬夜等到了零點,發現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就直接睡過去了。
末日到來也阻止不了他上班打工。
楚漁如今入職的這家公司名為海灣游戲公司,它的位置十分特殊,它位于兩座城市的邊界。楚漁早上從東城出發,踏進公司的時候就到了江城。入職第一天,他就接到了他平生最讨厭的黑皮角色的創造。
楚漁并不是不喜歡黑系角色的模樣,只是那太考驗他的色幹了,他想要畫那種有光澤的黝黑色,而不是五彩斑斓的黑。可是很多時候,上司就是要求那種五彩斑斓的黑,真讓人絕望啊。
組長給了他一個星期來設計這個角色的初稿,楚漁白眼一番,開始上網找資料。不由地,他又想到了那個男人。
對了,他和小黑提過的那個男人。那個人……楚漁對對方的記憶很深,他想起對方的膚色,對方的打扮,還有對方近乎金色的眼睛。
哎呀呀……他到底是誰呢?
楚漁想不出個結果來,他撐着臉,想了一會兒對方,便把這個男人丢到自己腦袋裏的垃圾箱裏了。算了,下次遇到對方的時候,楚漁一定要問個清楚。
裝成透明人在新公司裏呆了一天後,楚漁托着他僵硬的肢體回家了。好久不上班,他都忘記上班的感覺了,一個小時都熬不下去,真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下班之後,楚漁忍痛在街邊買了一盒子鹵雞爪和醬鴨肉,在離開江城的地界,進入東城的時候,他有一種穿過了一層透明薄膜的感覺。楚漁回頭望望自己身後的道路,但風景依然是一成不變的。
真怪……
楚漁回家之後,發現貓不在家。他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對方,但是發現了對方留下來的消息。
貓的消息是留在一張紙上的,楚漁不知道它是怎麽寫出一些正常的文字(可它太歪歪扭扭了)的,而且,貓的爪子難道可以握筆寫字嗎?
楚漁思索了一番,然後才去看對方寫在紙上的文字。
【有事,我出門,過幾天回來。】
楚漁看着對方頓在最後的那個鴿子蛋一樣大小的句號,笑了。他還以為貓是一個文盲,竟然還會寫字,這真不錯。
從會打電話到會寫字,真是進步頗深啊。
楚漁又産生了一個疑問,貓會便成人嗎?如果變成了人,它豈不是一個男人。
楚漁胡思亂想了半天,可貓不在,也無法向對方佐證,只好休息一會兒煮飯去。今天他特地買的全熟食,都不用自己燒菜,貓不在完全是它的悲哀。
吃飯的時候,楚漁沒發現窗戶外有一道黑光一閃而過。他也沒發現,放在書架最上面的那面十花銅鏡,消失不見了。
……
……
貓漫步在無人的道路上,這是一端正在修建中的路段,但一直都沒有什麽後續。此時的天很明亮,月球的形狀和顏色在它看來都很淡,可是天黑之後,月亮就開始發光了。
月亮的光并不是它自己的光芒,而是太陽的光。
黑色與粉色纏繞着月球,在上面制造出帶着詭異美感的花紋。
梨遠醒了。他本來就睡得不安穩,聽到呼喚,他便醒來了。以他為這個陌生世界的錨點,來自異世界的死亡之神艾嘉爾德以他作為地基,開始構造自己下降的階梯。
艾嘉爾德,死亡之神,像所有惡神一樣,人們無法去形容他的模樣。他看上去像是一位英俊的男子,有着黑色的長發和粉紅色的眼睛。可是他的臉上有一種古怪的花紋,一種古怪的鱗片,他的額角長着彎曲的犄角,他的上半身雖然是人身,但下半身卻是巨龍的形狀。黑色的衣裙像水中的水母一般波動着,而它确實在呼吸。它是一件活着的衣服,以吮吸鮮血為自己延長生命。
黑衣向四面散開,人身的背後藏着巨大的、發光的月亮。
這位老牌的惡神終于到達了這裏。他比「命運」要強大太多,天空中的裂縫只能供一些弱小的鬼神通過。他以一個人類為錨點,用人類的歷法——烏托迦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就這樣等待了半年,終于以全盛的姿态來到了這裏。
世界啊,多麽寧靜,哪怕在內陸,也能夠聽見海風吹拂的聲音。艾嘉爾德側耳傾聽,傾聽千裏外的聲音。他的表情是純淨的,美麗的,是任何一個畫家都願意留下的畫中之人。
他就是「死亡」,一個人死去的時候,他們的靈魂就會來到自己的身體裏。在沒有盡頭的黑暗的漩渦裏,有些靈魂會被吃掉,有些靈魂會去到翡那邊。這完全是偶然的,誰會徹底滅亡,誰會得來新生,不過是骰子的點數。
在他數不盡的時間裏,在整個烏托迦,只有一個人既沒有進入死亡,也沒有得到新生。
艾嘉爾德看向道路上的貓咪,他歪着頭,露出角度精美的微笑。
貓的身影不斷地拉扯變長,它徹底失去了貓的形狀,它野獸般的身軀屹立在地面上,與如同月光的人首巨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久不見。”艾嘉爾德張開手,他微微伸過頭,像是為了更好地看清地上的身影。打了這個招呼後,他又發出呵呵呵的聲響來,他呼喊「命運」的名字,像呢喃自己重要的人。
“黛青。”
這個名字一脫出口,貓的眼睛更亮了。
黛青。黛青。
它有記憶的時候,就對這個名字無比激動,它想着這個名字,在寒川之中也不再覺得孤單。
可是它不喜歡別人這麽叫它。
“你不配叫這個名字。”它低低地說。
“我不配?”艾嘉爾德的裙擺像天仙的舞裙,上面甚至閃動着耀眼的紅光。可他的衣擺上沒有紅花,也沒有珠寶,有的只是叢叢的紅色眼珠。它們齊齊地看向「命運」,瞪大了,等着一同高歌對方的敗落。
“你這自以為是的,低賤的生物!”他的聲音猛然放大了,他尖叫着,嘶吼着,素白色的臉龐變得十分恐怖,他的鱗片像蛇一樣嘶嘶作響,他的花紋像蛇一樣在臉上游動。
作為一開始就掌握了“死亡”的惡神,艾嘉爾德存在的時間很久很久了,可是呢,一個從冰川裏出生的卑微的生物,得到了烏托迦的承認,成為了紡線的、講故事的那個人。
“你的名字甚至不是你自己的,你什麽都不是。”艾嘉爾德高聲笑着,在貓閃動的視線裏,他從高空中飛撲下來。他的裙擺在身後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這是我的名字。”貓咬着牙齒,它的爪子如鋼鐵般堅硬,它随意地揮爪,就能撕裂周圍的建築物。可是艾嘉爾德的身體刀槍不入,貓的爪子只鈎住了對方的表皮。貓盯着對方粉紅色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這是,我的——名字!”
神鬼與神鬼之間的戰鬥,唯有一方的死亡才能夠帶來結束。
……
……
今晚的月光好亮。拉着窗簾,楚漁甚至沒辦法安眠。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兩個小時,也沒有睡着,只好起來刷刷微博。
在同城微博裏,他看到有人說,今天的月亮是粉紅色的。
今天的月亮好特別,它朦朦胧胧的,可是還帶着一種非常優雅的粉色。
楚漁把月亮拍了下來,存在了相冊裏。
這真是特別的一天。
不知道在哪裏的貓,也會看到粉紅色的月亮嗎?
封面是好久以前bs的一個太太免費寫的,還是粉紅色,太應景了。
貓的名字,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