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一眨眼間,一周的時間就過去了,周六楚漁家裏要祭祖,他本來是打算趕星期六最早的那班公交車,緊湊點時間,到家裏就還是上午。
不過現在不需要那麽局促了,楚漁的舅舅張曉石正好要去附近的中興廣場買補品回去,可以順路把楚漁捎走。
金菊小苑門口,一輛銀白色的東風标志停在那裏,車面上有不少刮痕,是輛老車了,但依舊可以被歸入榮耀的有車一族。
車主是楚漁的舅舅張曉天,有些憔悴,下巴上還有沒剃好胡須而制造的傷口。
張曉天有些無聊,車子就在小區門口等着。他想探出窗口去抽根煙,卻被門口的保安死死地盯了回來。這時電話叮鈴鈴地想起來,是他的大侄子。
楚漁在電話那頭問他,可不可以帶貓上車。
張曉天滿口答應,末了又想起一件事,“裝在包裏吧,你舅媽不喜歡貓毛。”
電話裏傳來承諾的聲音。
金菊小苑一號樓二單元803,楚漁正在快速地收拾要帶的東西。他剛剛才下班,折騰了一路,身上還有些虛汗。正好接到他媽的電話,說是可以坐舅舅的車回家,楚漁當然欣喜。這樣一來,他不僅不用早起,還可以避免長時間的公交而導致的暈車了。楚漁這個人就是坐不得長時間的車,每一次一回家他都要現在床上躺半天才能緩下來。
周五回去,周日下午就要回來了。想着只離開不到兩天的時間,楚漁一開始便打算把貓留在家裏。貓并不是笨蛋,相反的,它是十分聰明的生物。楚漁在交流論壇裏看了很多帖子,有貓一族要出遠門的話,都會在家裏擺好幾盆食物和好幾盆水。至于貓咪拉在貓砂盆外面的臭臭,主人們則會回來打掃。
說起上廁所,楚漁心裏有很大的擔憂。他一開始是買了貓砂和貓砂盆的,可好幾天過去了,貓就像沒有排洩一樣,貓砂放進去的時候是什麽樣,現在看去又是什麽樣。楚漁真懷疑貓偷偷摸摸地在沙發下、床下拉粑粑了,他還一頓好找,可找來找去根本就沒有。
楚漁試探性地去揉貓的肚皮,想要感受一下它肚子裏面到底有沒有髒東西,可貓腹相當柔軟,也非常的溫暖。楚漁反而被吓到了,縮回了手,表情裏有些不好意思。
貓非常的閑散,它沒有對楚漁的行為作出任何拒絕和反抗的行為,可楚漁每一次都害怕自己“驚擾”到對方。
貓自認為雖不是平易近人,倒也算得上善良大方,只是人類沒有認清他的本質。
沒關系。貓想着。等它恢複了力量,它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他的仇敵說不定已經察覺到了貓掉落在這個世界,因它而起的巨大的裂縫還貼在天空上。一些細小的鬼神會率先通過裂縫鑽進這個世界,那一天,貓已經将它打回去了。可裂縫不補上的話,鬼神們還是會蜂擁而來,就像發現雞蛋裂縫的蒼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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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它回到自己的世界,它會将它的敵人徹底釘死在巍峨的雪山之上。
楚漁有些手忙腳亂,他還得帶自己買給老爸老媽的營養品。等到了村上的水果店,他還要再買兩盒柿子回去。
——主要是他想吃。
楚漁絮絮叨叨的,“等會你安靜地呆在我的包裏,不要亂跑。”
在貓得知人類要回鄉下好兩天,并把它丢在這裏之後,貓便開始大聲地喊叫。如果留它一個人在這裏的話,它就要吃隔夜擺的飯和隔夜擺的水,這時貓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于是它扒拉住楚漁的褲腿,不讓他去收拾東西。
楚漁困頓地看着貓,靈光一現,問:“你也要跟我回鄉下嗎?”
楚漁覺得貓完全聽得懂他的話,之前很多場合都表明了這一點。
貓高傲地昂着頭,對楚漁的問題表達了肯定。它輕柔地叫喚着,跳上了沙發,窩在楚漁的包裹邊上,給楚漁的出行制造了一些麻煩。
楚漁是真害怕他家裏人看到貓的樣子,說不定會半夜把人家給那個了,但結局的話……
對于貓的行為,楚漁遲疑着。
貓舔舐着自己的毛發,看起來特別乖巧,和楚漁心裏的惡魔一點都不一樣。楚漁是個很容易被說服的人,他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有了将近一個月的相處,他大概能夠摸索出冒得行為模式。
楚漁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他伸手撫摸着貓柔順的脊背,“如果要和我一起回家的話,你就要假裝成普通的貓才行。”
一個月的時間,讓貓試探到了人類能夠接受的底線在哪裏,它的尾巴相當靈活地轉圈圈,在楚漁背過身後,尾巴變得超長,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楚漁裝了三個罐頭,帶了一塑料袋貓砂。在家裏他可不敢把那些貓糧貓砂拿出來用,他爸媽一定會罵他浪費錢的。到時候楚漁要教貓去地裏方便(雖然這一個月來他都沒有發現過排洩物),吃飯的時候則是喂家裏的肉和南瓜。等爸媽不在的時候,他再偷偷拿罐頭給貓吃。
整理好行李後,楚漁急急忙忙地把貓塞進書包裏,帶着那七七八八的東西一起往小區門口趕。
東風勻速地開在馬路上,楚漁時不時把手伸進包裏摸摸貓。
張曉石咂了咂嘴,“養的什麽貓啊,貴不貴啊?”張曉石定居在楊城的女兒也養了一只貓,買的時候花了好幾萬,每天當個祖宗一樣供在家裏,朋友圈裏全是“貓今天吃了什麽”“貓今天玩了什麽”。
楚漁:“是我撿的。”他沒敢說自己買東西零零碎碎花了有上千塊了,他老舅聽了一定會去告訴他爸媽,他爸媽又會講給其他人聽,然後整個村都會知道楚漁養個土貓養那麽精貴。
張曉天:“哎呦真有愛心,對了小漁,找對象了沒,小霖過年就要訂婚了,你找着沒?”他一談到這個,就來了精神,好似自己是個相親方面的能手,“要不舅舅給你介紹一個,包管配!”
感受到舅舅身上那高昂的情緒,楚漁十分無奈。小霖全名張雨霖,是他的表哥,在舅舅一家的全面包圍下,還是松口要結婚了。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有這待遇了,楚漁心裏一陣哆嗦,他可不想自己吃個飯睡個覺都要被催着相親結婚生孩子一條龍,他恐婚恐育不是沒有理由的。
談起這回事的親戚們,一個個像餓了個把月的狼,明明這也不是他們的主要工作。
楚漁打了兩聲哈哈,算是揭過了這個話題。他手掌下的貓展現了自己的技術,在原地翻了個滾,逗得楚漁想笑。
秀才村雖然修了路,但并沒有擴建,往村子裏走的那條路只能供一輛普通汽車單行,而且轉彎相當不方便,時常有技術不高超的司機把輪子陷在泥地裏。
到了村門口張曉天就把車停下了,剩下的路要他們走過去。楚漁一手提着禮品,一手拎着蘋果,胸前還背着裝有貓咪的包,身體為此負重了太多。
回到這條熟悉的小路,楚漁的心情輕松了不少。道路兩旁的稻穗沉甸甸的,大多都割了一半,楚漁還看見幾個熟人從稻田裏擡起頭來。
“割水稻了啊。”楚漁說。
張曉天望望楚漁家的田,“你們家也割了一半了,希望月末前能全部割掉。”
楚漁嗯了一聲,他家的三層小樓已經映入眼中。
楚漁到家的時候他奶奶正在給四方排列的小酒杯倒黃酒,看見有人來了,她暫停了手裏的動作,幾秒之後才分辨出來走進她家大門的是誰。
“哎呀。”她松弛的臉上多了兩分笑意,“你媽去秀芬那裏說話了,等會回。”
楚漁問他爸呢。
“去釣黃鳝了,”奶奶嘟嘟囔囔的,“家裏留了好幾條大的,就等着你回來呢。”
楚漁聽了眉頭一皺,“又釣黃鳝啊,都快十一月了,我記得我上次來他就一直在釣啊。”
張曉天放下手裏的水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什麽個性,這兩天鳝魚都進洞了,估計馬上就回來了。”
張曉天說他去秀芬家看看,讓楚漁有事給他發消息。
楚漁感到背包裏一陣騷動,他說:“奶,鳝魚放哪裏了啊,我看看去。”
奶奶指了指天井,楚漁過去一看,發現紅色的洗腳盆裏泡着七八條大黃鳝,小蛇一樣地身體交纏。盆子上面蓋着木板,上頭還壓着石頭,為了防止貓偷吃。
楚漁下意識舔了舔嘴唇,“奶,我想吃紅燒的。”
“曉得了。”奶奶笑眯眯地說。
楚漁終于去搭理他的包裏,他拉開了拉鏈,貓一下子從包裏溜了出來。奶奶視線不好,只看見一道黑影。
楚漁解釋道:“我在小區門口撿的貓,很乖的,我不敢把它留在家裏面。”
奶奶哦了一聲,“別讓貓把黃鳝吃了。”說完之後,她又繼續盛倒黃酒。桌子上已經擺了好幾道菜,有白切雞,紅燒魚,豬蹄,邊上還挂了活鯉魚和甘蔗。一道花花綠綠的屏風擋在桌子上,前頭才是兩尊鍍了金箔的燭臺。
楚漁出去找貓,還好是白天,要是大晚上的話,誰能找到那黑乎乎的動物。
貓像一位巡視自己領土的國王,昂首大步地走在楚漁家曬了稻草的廣場上,有些稻草上的麥穗沒有被完全捋掉,被貓踩得嘎吱嘎吱響。
楚漁走過去,“別亂跑哦。”
貓回頭看了一眼楚漁,然後三下兩下就爬上了門前的枇杷樹上。枇杷樹長得很高,超過了三米,上面的枝頭有些脆弱,但下面則非常牢固。貓趴在最粗的那根枝幹上,眼睛微眯着,尾巴一甩一甩的,看起來很滿足這個座位。
楚漁覺得它怪可愛的,拍了兩張照片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唐明端竟然秒點贊。
可楚漁回過頭,發現對方還沒回自己之前的消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