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绮絲
绮絲
江川微微一哂:“你這靈寵這麽喜歡爬床,今晚就不要睡了,在床上爬一個晚上吧。”
他的語氣不算嚴厲,但裴思可不敢幫紅魚頭說情,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家務助理,說不定部長大人還認為讓他爬床自己虧大了呢。
還是想辦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要緊。
眼看部長大人就要上樓,裴思連忙揚聲問道:“部長,初步的案情報告是不是已經出來了?能讓我看一看嗎?”
“可以。”江川爽快地答應下來,他停下腳步,轉身伸手在自己腕表上做了一個“抓”的動作,一個四方形的白色小盒子瞬間出現在他的指尖,“拿去吧。”
裴思伸出另一只手接了過來,兩人的手指不經意間碰了一碰。
江川擡頭望了裴思一眼。
這人的臉頰仍是濕的,長長的睫毛上沾着一點水珠,眼珠更顯幽黑,被雨打濕的頭發顯得格外溫順。
一滴水珠悄悄地從鬓角鑽出來,順着他幹淨的側颌流到好看的下巴尖。這時他恰好一低頭,那滴水珠就輕輕地落在鎖骨上,然後繼續往下流……
從他身上傳來一股略帶濕氣的草木香味,很清,很淡,絲絲縷縷地萦繞在人的周身,經久不散。
江川突然想到紅魚頭所說的那句“爬上部長的床”,要是這人真的脫了衣服……
江川搖了搖頭,把心頭的一絲绮絲搖走。
都怪今天的雨,着實不合時宜。
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手随意一揮,裴思頓覺一陣暖風撲面而來,頭上身上随即變得幹爽暖和,再無一絲濕意。
“謝謝部長。”裴思感激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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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領導啊,怕他着涼,還特地用法術烘幹他。
“下次把自己弄幹了再進來,” 江川轉身上了樓,頭也不回地說,“客廳鋪的木地板很貴的,弄濕了容易壞,你賠不起。”
……好吧。
裴思走到沙發旁坐下,輕輕地把江川給的小盒子打開,一幅幻象立刻出現在他面前的虛空:淩亂的酒店套房,零碎東西灑了一地,一位老人倒卧在地上,好些穿着足套的人在小心翼翼地四處查看。
這應該就是黎鵬的兇殺現場了,裴思睜大了眼,聚精會神地看下去。
與此同時,三樓的江川正在和餘處長通電話。
“重局長派人去陸老家勘察現場,但陸老不怎麽配合。”餘處長詳細地進行彙報,“刑偵科在他家只停留了五分鐘,因為現場十分幹淨,初步斟察結果是未發現任何線索。陸老得知他們一無所獲後大發脾氣,罵他們是廢物,不讓他們繼續斟察,直接把他們趕了出去。”
好友黎鵬被殺,而且是被原屬于自己的寶物飛龍杖所擊殺,難怪一向脾氣火爆的陸吾會有此表現。
江川舉着手機,微微偏頭,沉默地望向窗外。
夜幕籠罩下的小寒山顯得有幾分神秘,遠處山峰在黑暗中顯出幢幢的影子,鳥獸似乎都已歸巢,看上去似乎一片寧靜。
然而江川卻知道,在山林平靜的外表下隐藏着好些驚心動魄的生死搏鬥:
樹根旁,蜜蟻在捕食幻翼蟲;
枝條上,掠吻鳥靜默地藏在樹葉中,準備在蜜蟻飽食一頓後将其殺死;
樹冠上,捆鳥藤悄悄瞄準了掠吻鳥。
黑暗中隐藏着許多秘密,眼光不夠敏銳、思路不夠清晰的人往往會被表面的假象蒙蔽。
“昨天下午五點至今天早上九點二十分,有無證人可證明陸老在哪裏?在做什麽?”江川輕聲問道。
電話那頭,餘處長被這句問話背後的含義驚得微微一窒,不過這個問題對于他來說不難回答,“陸老昨天中午到‘梅’會所出席一個酒會,酒會延續到淩晨三點,後來他喝醉了,就在會所偏廳休息,直到早上七點才回家。偏廳內至少有七八個人可以證明他一直沒有離開——其中一個是我的朋友,今天上午我碰巧看到了他發的微信朋友圈照片裏面有陸老,于是打了一個電話去問他,從而得知了陸老昨日的行蹤。”
江川揚了揚眉。
“曾經跟黎鵬有過不和的人都查了嗎?”他換了一個話題。
說到這一點,一向穩重的餘處長忍不住“啧”了一聲,“跟黎鵬不和的人還真多,就連重局長以前都公開說過想打他一頓這樣的話,不過仇怨大到要置他于死地的也就那麽兩三個,目前尚沒有發現他們在這件事上做過什麽手腳。”
江川挂了電話,久久伫立在窗前。
飛龍杖失竊、黎鵬被殺,這兩件都是爆炸性的事件。就算陸老沒有給出五日期限,只要讓公衆知道發生了這兩樁案子,非管部就會面臨沉重的壓力。
到底是什麽妖怪如此膽大包天偷了飛龍杖?又為什麽要殺黎鵬?
“主人,主人……”門口突然傳來兩聲輕喚。
江川一回頭,看見穿着碎花圍裙的小枝站在門口,“裴先生問您有沒有空,他有事想找您談。”
江川想了想,吩咐餘處長要是查到什麽再來禀報,便挂了電話,走到樓下。
裴思已經看完了案情報告,正焦灼地站在一樓客廳對着樓梯口翹首盼望,見他下來,忙迎上來:“部長,那顆在案發現場找到的水珍珠現在哪裏?”
“應該還在環宇酒店,檢驗科在酒店臨時設立了一個實驗室,水珍珠就保管在實驗室裏面。”
“兇手很有可能會重回酒店。”裴思緊張地說,兩只拳頭下意識地攥緊。
*
“兇手為什麽要回來?”
時間倒退到上午,環宇酒店406室內,餘處長不解地問坐在沙發上的江川。
“因為那顆在現場發現的水珍珠。” 江川不急不緩地說,“那顆珍珠跟普通的珍珠一樣有着文石晶體外殼,但裏面包含着化學成份與淚水相似的液體,所以很可能是鲛人流下的淚水變成的。”
“傳說鲛人悲泣時流出的眼淚會變成珍珠,這種說法不完全對。鲛人非常敏感,在狂喜、緊張、恐懼、悲痛時都可能會流淚,但并不是每個鲛人的眼淚都會化成珍珠。幼童時期的鲛人眼睛尚未長成,可視物,但淚水無法凝成晶體狀,只有完全成年的鲛人的眼淚才能變成珍珠。”
餘處長對居于深海的鲛人并不了解,他邊聽邊點頭,旋即想到一個問題:“可是在現場發現的那顆珍珠只有一個殼,裏面仍然是淚水……”
江川道:“即将成年的鲛人第一次流淚所形成的珍珠被稱為‘初珠’,初珠有珍珠外殼,殼內卻無法凝成晶體,仍是淚液。所以那顆水珍珠……”
“所以那顆水珍珠應該就是即将成年的鲛人所流下的初珠。”小寒山一樓客廳內,裴思說出了總結性的一句,恰好與上午江川對餘處長所講的重合。
暮色已深濃,客廳內只開了一個角燈,站立着的兩人身影半明半昧,唯有眼眸似寒星般發亮。
“就算你說的對,那又怎麽樣?”江川一手扶着身側高櫃的邊角,另一只手插在兜裏,兩腳在腳踝處交叉,好整以暇地問道。
“鲛人流下的淚第一次成珠,代表他從此成年了,所以初珠與鲛人之間有深切的羁絆,不能落到別人手中,除非是鲛人心甘情願交出去的。那顆在現場發現的初珠上面沒有沾染黎鵬的氣息,明顯不是他的所有物,如果兇手是一名鲛人,那他肯定會返回酒店取回它。”裴思微微擡起下巴,語速有些快,明顯有些緊張。
江川站直了身子,思量了片刻,慢慢說道:“你分析得有點道理……這樣吧,我們過去看一看。”
裴思有些意外——不是應該派治安局的人過去堵兇手嗎?
“怎麽,” 江川帶着幾分嘲諷問道,“你害怕?”
裴思連忙搖頭:“當然不會,有部長在,我沒什麽好怕的。”
江川盯着他微微一笑,朦胧的燈光從角燈發散出來,在他的頰側映出幽幽的光影,那雙眸子卻似黑曜石般熠熠生輝。
他的笑容就像一枝開滿了鮮花的嫩枝,輕輕地在裴思的心上劃過,他的心口猛地一緊,隐隐有種預感,自己将會聽到一句溫存暖心的回應。
下一刻,他就聽見部長大人慢條斯理地說:“不,你該怕的,要是碰到兇手,我一定會把你推出去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