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少俠,您要的好酒來咯!”
店家收了崔浪的銀錢,端了兩壇放他面前。
他淡淡颔首,給小二又添了些碎銀,小二眼睛放光,悄悄揣兜裏推了下去。
崔浪摘了紅封頭,倒了滿滿一碗,反手無聲息地驗了毒,淺嘗一口後,眯起眼仰頭灌下。
師父西去後,替他守孝,已經數月沒有碰酒了,此時一壇下去,滿臉餍足之色。
他手肘撐着木桌,托腮,俨然一副醉熏熏的模樣。
可若是細看,那掩蓋在睫羽下的眼眸消極冷淡,沒有半分醉意可言。
面頰飛上一點紅對崔浪來說恰到好處。
酒肆人多眼雜,消息四通八達,他在這兒喝着,便能聽到不少飛霞鎮的事。關于何家的閑言雜談亦在其中。
他面前的酒是最好的掩蓋。
說來也巧,他竟等到了那位搶了追遠劍的何家少爺。
何家少爺的跋扈果然名不虛傳。店內人的目光中都露着似有若無的懼意。
這人像是極享受這種目光,偏生愛看人被欺負又不敢還手的卑賤模樣,有人刻意避他,他更要主動惹是生非。
不知道是店裏的銀子上貢得不夠,還是在外受了氣,今天何家少爺的戾氣格外重。
在他将第三個人摔在地下,碾踩在對方身上時,崔浪的目光終于從他佩戴的追遠劍上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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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遠劍的每一分細節都落在崔浪腦子裏。
看何家少爺配劍姿勢和欺負人的模樣,不是專門練過劍的。
既然不修習劍法,那想必是對追遠劍和沈笑一無所知,想來只是瞧中了蕭家祖傳這點貴重,才要據為己有。
這算哪門子江湖惡霸?和江湖半點邊都沾不到,充其量只能算人模狗樣的強盜。
曾單挑某暗器門派十大高手并且毫發無傷的崔少俠對這種無名小卒提不起興趣。
他将另一壇沒喝的酒帶走,搭着眼簾,穿過混亂人群。餘光落在何少爺那張戾氣的臉上。
原來不管在哪裏,不管是否有官位,人只要拿捏住了他人的生死前程,便能露出這樣令人生厭的表情。
真是煩透了,人世間沒有一點新鮮事。
崔浪踏出酒肆的瞬間,何家少爺身後牆上挂着招牌匾額轟然倒下,砸着櫃架滾落。
底下的人驚恐四散,何少爺卻腳下打滑,衣袍卡在木椅的縫隙裏,兩三步栽倒在地。
原本被他踩在腳下的人散的散,逃的逃,如今卡在地上被周圍驚慌的人群踩的人變成了他。
有人頗為大膽地上前,佯裝扶起,實則大膽地落了幾腳下去。
混亂之際,嚴整的鐵蹄聲從店外傳來。官兵的威嚴讓小店瞬間噤聲。
周彧翻身下馬,聽着地上少爺高嚷自家背景,仿佛那父母官來了就能給他做主,皺眉。
他回眸望着不遠處衣男人提酒離開的背影。
是之前在巷口見到的那位。
功夫不凡,由他們這種中規中矩的訓練出來的人根本看不出師承。
周彧策馬迎面而來時,他步伐虛浮往前。
沿街聽見酒肆動靜的人,唯有他沒有循聲望去,卻又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嘴角微微翹起。
“子稷。”副将款款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這何想的外家出過兩任飛霞鎮節度使。”
不好動。
副将話音剛落,素衣男人便從周彧的視線裏消失,仿佛他的那抹笑容也從眼前消失。
周彧輕輕扯了一下嘴角,他低垂着眼,沉聲反問:“我們是來幹什麽的?”
副将微愣。為了防止邊疆異動前來巡視,似乎不是周小将軍需要的答案。
周彧不語。
邊疆異動,既可以是外族的蠢蠢欲動,亦可以是……邊陲重鎮的民心背離。
讓這樣的人打着官家的名義仗勢欺人,權力傾軋,不護百姓,若真有外族威脅,誰又願意與他們這些只知享樂撈錢的官家一同守城?
“長皇子上月尚且因當街縱馬傷人被皇上罰二十仗,禁足一月。”周彧居高臨下望着何家少爺,“你認為你比長皇子更能耐,還是你的外祖家比聖上更懂如何做事?”
何家少爺張着嘴,渾身顫抖了一下。
副将瞥了周小将軍一眼,默默退後一步。
周小将軍不愧是聖上欽點、又是皇後母族出來的人,全京城估計都沒幾個人敢如此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