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考核結束,武學館的官員已設下酒宴款待寧侯和上官們,秦復也在受邀行列。
他還從來沒赴過這麽多官員的酒宴,心中已經迫不及待。款待頂頭上官和侯爺的宴席肯定高規格,山珍海味必是普通酒樓吃不到的,自己今日終于可以大飽口福了。
衆人走出演武場,秦復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大開胃戒,眼睛盯着說話的武學館大人,就等他領路入席。
武學館大人的話剛說完,他身邊寧侯接過話:“本侯還有公務,耽擱不得,酒宴就免了。”最後還叫了聲,“秦復,走!”
沉浸美食期待中的秦復愣了下神,“啊?不吃了?”
“吃棍子!”
“棍子魚嗎?紅燒棍子魚鮮美香辣最是下飯……”
“想挨棍子了?”
“不、不想!”秦復咽了咽口水,向諸位大人告辭,也向吃不到嘴的美味佳肴作別。
諸位大人将他們送出武學館,目送二人的馬車離開。
司業好奇地問祭酒:“秦公子什麽時候和寧侯走得這麽近?寧侯待他如同小輩。”
祭酒也滿腹疑問,這批白水書院的學子中秦復是最不起眼的一個,沒聽說有什麽來頭,前段時間還鬧出給未死的親爹辦喪,聽說一個去祭奠的人都沒有,靈堂還被陳郎将帶人拆了。
誰人不知寧侯和長公主的關系。得罪陳郎将還能被寧侯看中,倒是稀奇。
祭酒想不明白,其他大人也弄不清楚,但是有一點他們一致認同,這個秦公子背後有人,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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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復被寧侯拎到一間小酒館內,寧侯要了一壺酒兩個下酒小菜。
秦復拿着筷子夾着一顆豆粒,小聲抱怨:“好好的酒宴不吃,跑來吃這個。”
“自在。”
你是自在了,我的嘴巴跟着吃苦。
他将一顆豆子丢嘴裏,狠狠咬一下,咔嘣——啊!硌牙!
他招手叫夥計,“來碗鹵肉面。”這豆子吃着累腮費牙,另一碟臘腸看着也很有“嚼勁”。
好歹也是個國侯,這節儉得不知道還以為侯府鬧饑荒呢!
寧侯卻吃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說,牙口真好!
夾起一顆豆子盯着看半晌,感嘆道:“還是平遠的炒豆子味道最好。”
平遠是寧侯當年駐守之地,傳聞他是在那裏第一次見到長公主,一見鐘情,後來一直與長公主并肩作戰。
秦復吃了口面,擡眼打量寧侯,這是思念心上人了。
寧侯對長公主的感情,整個朝堂都知道,為了長公主至今未娶,癡心一片。若不是自己老爹,也許寧侯和長公主還真是一對。
說到底寧侯癡心錯付。
這種話本中的故事,秦復本不信,真真切切發生在身邊,他對寧侯這份情意十分敬佩。
“侯爺,晚輩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寧侯對這句自稱頗感意外,擡眼看着面前少年,一臉真誠,滿眼期待,清澈的眸子能讓人一眼看到底,裏面鋪滿淡淡愁緒。
平日滑頭頑劣的小子,看上去沒心沒肺,心裏也裝着不少事呢。
想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都比較多。
他沒有拒絕,爽快道:“問吧!”
秦復咽下口中的面,很認真地問:“我爹和我娘怎麽認識的?”
寧侯微微頓了下,将豆子送進口中,“你老子沒和你說?”
“說了,我爹每次說的都不一樣,我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寧侯神色微滞,似是想到什麽,笑問:“你爹都說了什麽,老夫倒是要聽聽他都是怎麽瞎編的。”放下筷子,倒上酒,做足聽故事的姿态。
秦復道:“我爹說了七八十來個版本,有他們在京城上元燈會相遇,有他們在江南煙雨石橋邂逅,有我娘遇到賊匪他英勇救了我娘,有春日踏青我娘迷路他送我娘回城,還有我娘跳河自殺他救了我娘……”
寧侯立馬擡手打斷,冷笑道:“秦老賊也太不要臉了。”
秦復:?
寧侯毫不在意被罵之人是面前人的老爹,氣憤道:“哪一個都不是!”
“那……那真相是什麽?”
“是當年你娘身受重傷遇到你爹,你爹死活不願救,脅迫你娘以身相許才救的人。”
秦復:?
你這版本——确定沒有抹黑情敵的意思?
就爺爺那癡情種也教不出這麽無恥的兒子。就老爹那癡情樣,十幾年尋妻不娶不納不碰,他好像也說不出這種話,幹不出這種事。
你們說話都這麽不負責任的嗎?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侯爺,要麽,你說句實話吧!”
“這就是實話。”
“我不信,除非你對我娘起誓。”
寧侯:“……”
秦復:這都不敢,還說什麽實話。
秦復捏了顆硌牙的豆子丢進嘴裏,随口問:“我爹和我娘哪一年認識的?”
寧侯微微頓了下,“……壽元七年。”
“侯爺記得比我爹都清楚,我爹一會兒說壽元八年,一會兒壽元十年,還說是壽元十四年。”
“你爹就是個老滑頭,他嘴裏能有什麽實話。”
“的确。”秦復牽強笑道。
他那麽愛老娘,對于他們相識于哪一年一次一個說法,對于他們怎麽相識也是一次一個版本。
到底是打趣他,還是故意胡說,也只有老爹自己心裏清楚。
“陳郎将出生于壽元八年冬。”秦復冷不丁冒出一句。
寧侯只點點頭沒說什麽,喝了口酒。
秦復笑着看着寧侯,神色正常,臉頰微微有些紅暈,不知是不是酒水上頭。
老爹是老滑頭,寧侯也不差,嘴裏都沒有一句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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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侯約莫是被秦復的問題惹得心情也不太好,酒喝了不少。人雖然有些醉,腦袋卻很清醒,秦復幾次套話,都被寧侯糊弄過去。
扶着寧侯從小酒館出來,天色已暗,将寧侯扶上車送回府後,秦復才回國子監。車夫要送他過去,被他拒絕。
此時已經入夜,街道空曠,靜無一人,只有天上半輪殘月。秦復一個人走着,周圍安靜下來,腦海中亂七八糟的事情全湧上來。
既有城主和長公主,也有陳岱,更有兩次刺殺。
殺手那麽執着殺他,若不因為他是武林盟主,也不因為他曾結下的恩怨,那還有什麽?
無非就是他是誰的兒子,他的父母是誰,父債子償。
城主在任時他們有顧忌,卸任後銷聲匿跡,他們沒有機會,而他一個剛上任的少年盟主就是最好的目标。
城主一直不肯露面,長公主一直不願對外承認他這個兒子,是不是在保護他們自己,保護陳岱?
他惆悵地昂首望着半月,清楚知道這是最優解,還是有點郁悶。
秦復拐了個彎來到長公主府門前,兩邊燈籠将緊閉的朱漆大門映得刺目,他猶豫須臾沒從正門進,拐進旁邊的巷子,準備直接翻牆去老爹的東北小院。
靠近後園的外牆時,見到前面一個黑影飛身躍進長公主府。
誰和他一樣不走尋常路?
他急忙追上去躍過高牆,看看什麽人。
牆內這一片是低矮的花叢,遠處正有一隊護衛巡視過來,那個黑影俯身躲在花叢中,這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
秦復剛想呵斥,忽然生出想捉弄對方發洩郁悶的想法,也跟着俯身低藏花叢中。
待護衛走後,秦復輕輕喚了聲:“兄弟。”
旁邊的黑影挪動了下,然後還弓着身子朝他這邊過來。
“小兄弟,你也是來偷東西的?”黑影蒙着面,花叢遮住石燈的光線,看不清對方模樣。聲音聽着不過二十多歲。
秦復點頭:“是,我第一次偷東西沒經驗,大哥帶帶我,以後小弟跟你混。”
黑影見他一身短打,像有點身手,說道:“我正缺幫手,你跟着我。”
“大哥你準備偷什麽?”
黑影:“我就是小本生意,沒那麽多講究,值錢的都行。”
秦復想到老爹書房中的那一排排人頭畫像,前兩日還挂在書房中,應該沒有拆走,倒是可以捉弄下這個毛賊。
他道:“我盯梢許久了,長公主把值錢的東西都藏東北小院去了。”
“你行啊,還懂先盯梢呢,走!”
這一片靠近東北小院,都是一些植被,這時辰沒人,護衛巡視不到此處。秦復跟着黑影貓着身子溜着牆,躲過護衛翻過府中矮牆,最後來到了東北小院。
小院外面沒有護衛巡邏,只有幾個護衛守在院門前。
秦復察覺黑影輕功不錯,但是想悄無聲息潛進去,并且不被老爹和護衛發現不太可能。
“我知道那邊可以躲過門前護衛。”秦復給黑影指了條路。
黑影拍拍他,輕聲誇贊:“你這點踩得不錯,不像第一次幹。”
“前輩們口傳。”
有秦復的領路,他們輕松避開護衛來到了院子靠近書房一側。
他不敢再發出聲,伸手朝上面指了指。黑影點點頭,兩個人齊齊飛身躍進院中,院中的房間都黑着燈,城主沒在小院中。
秦復拍了拍黑影指了指書房,兩個人默契地悄咪咪靠過去。
城主不在小院,院子除了門前護衛,連個仆人都沒有。
兩個人順利地來到書房門前。
“你先。”秦復示意黑影。
黑影輕輕推門,秦復也緊跟着進去,轉身将房門關上,從門旁摸了火折子。就在他準備點燃的時候察覺到房間內有第三個人,而與此同時書房內的燭燈點亮。
“啊——啊——啊——”黑影吓得如見到鬼般大喊大叫,回頭朝外沖,正撲在門前的秦復身上。
秦復也被這驚恐的叫聲吓得跟着叫了聲“啊——”,擡眼看到小幾邊站着的點燈人,他叫得比黑影還大聲,“啊——”
轉身準備開門出去,手忙腳亂和黑影兩個人摔在一起。
這時鶴翎和雕翎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推開門堵在門口。
“啊——”秦復又驚叫一聲。
房中的燭燈次第亮起來,視線清晰,秦復爬起身見到老爹冷如寒霜的一張臉,撲通跪下。
黑影以為秦復吓得腿軟,拽着他想帶他向外逃,鶴翎立即出手,兩招就将黑影打倒在地。黑影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對方對手,反抗只會被傷得更重,也不跑了,學着秦復撲通跪下,一個頭磕到地上。
“大俠饒命,小的第一次幹這種事,什麽都沒偷着,小的是一時糊塗,一定痛改前非,求大俠給小的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秦復:“……”
難怪這麽好騙,不過話術挺溜!
黑影忽然一把按下他的頭,也磕在地上,小聲又緊張地催促:“求饒!”
“說什麽?”
“跟我學。”
秦復支支吾吾将黑影的話重複一遍:“大、大俠饒命……一個重、重新做人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