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不僅偷自己親爹的書房,連親爹都不認了!
城主含怒将蠟燭放回燭臺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桌子。
秦復心頭一緊,擡頭見老爹臉色微愠,意識到今天事情不好糊弄。
城主道:“看你是個讀書人,《晉律》應該熟背,說說對于入室盜竊是怎麽處罰。”
秦復想到《晉律》這一條內容,腦海中疼痛的記憶再次襲來,攥着衣擺硬着頭皮道:“凡竊盜,不得財物者,笞五十……”
“好!叫護衛來,每人鞭笞五十。”
鶴翎領命去傳護衛。
秦復吓得忙叫起來:“爹,兒子就是想捉弄下小賊,不敢再貪玩了。”
嗯?爹?捉弄?
黑影擡起身,驚愕地瞪着秦復,一頭黑線,玩我呢?
他忙抱拳對城主道:“大俠,他剛剛罵你是個老頑固,老色匹,老不死,對兒子苛待不慈,說要盜點東西後與小的一起遠走他鄉,不給你養老送終。小的是受他蒙蔽才跟着他過來的。”
城主:“……”
秦復:“……”
你這盜賊怎麽謊話張口就來,還一套一套的?
秦復忙辯解:“爹了解兒子的,兒子怎麽會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都是小賊胡編亂造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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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早被氣得臉黑,活了幾十年,第一次被人這麽當面罵,罵得這麽難聽。
“都拖出去!”
門口的護衛立即進來将黑影拖走。
秦復賴着不起,“爹,你不能信一個賊的話。”
護衛拗不過秦復也不敢硬來,外面的鞭子聲都響起了,這邊秦復還沒挪動屁股。兩名護衛拖不動人就加入,齊齊向城主求情:“少主年少,一時貪玩,請城主寬恕。”
秦復贊賞地看了眼左右護衛——懂事!
城主令護衛退下,訓斥道:“帶着盜賊偷自己親爹的書房,為父罰你罰錯了嗎?”
秦復自知這一點理虧,小聲回道:“沒有。”擡眼瞄了下老爹,沒剛剛那麽氣了,又可憐巴巴打感情牌,“爹打吧,只是爹打完了,別把兒子趕走,兒子正好向國子監請幾天假在這裏陪爹,兒子許久沒陪爹了。”說着委屈得眼眶微紅。
城主稍稍愣了下,顯然沒想到這樣訴衷腸的話會從兒子口中說出。他對兒子素來嚴厲多于慈愛,兒子對他也是敬畏多于親近。自兒子受傷後性情大變,他們父子關系才沒有之前那麽生硬。
他态度稍緩問:“這麽晚來做什麽?”
秦復本是想問一些城主年輕時候的事,順便問問關于殺手之事的進展,很明顯城主今日心情不太好。他順着上面的話說:“兒子就是想爹了,想來看看爹。”
城主目光溫和許多。
“起來吧!”
秦復愣了下,這就把老爹哄好了?這麽好哄,原主那麽多年打不白挨了?
他站起身詢問:“爹遇到什麽煩心事,兒子可否幫上忙?”
“有一事你還真能幫上忙,為父與你娘決定讓你留在國子監讀書,無須再回白水書院。”
秦復:……
你這是下達命令,不是讓兒子幫忙吧?
“因為殺手之事?”
“嗯,你若不回星羅城,留在京中最安全。”
秦復思量了下,雖然舍不得白水書院和白水書院的同窗,但是自己也不能拿性命開玩笑,他可不想死,也不想連累白水書院同窗。
他應道:“兒子聽從爹的安排。”
鶴翎在門外道:“禀城主,五十鞭打完了。”
秦復心一緊,轉身跑出書房,見到黑影被綁在木凳上,口中塞着破布,額頭全是冷汗。背部衣衫破碎,道道血痕。護衛一點沒手下留情。
黑影擡頭惡狠狠瞪着他。
秦復生出幾分愧疚,讓護衛将人松綁。
黑影癱倒在地,用力扯掉口中破布,大喘幾口氣,昂首用力罵道:“卑鄙小人!”
秦復不服氣道:“大哥,雖然我騙你有錯,但是你入室盜竊是不是也不對?我若是當時大喊一聲,你被其他護衛抓住,無論是私了還是送官,都比這還慘。”
“小人!我還謝你不成?”
“倒不用這麽客氣。”秦復嘿嘿笑道。
“無恥小人!毫無江湖道義。”
秦復走過去在黑影面前蹲下來,一邊給他解雙手綁着的繩索一邊道:“江湖之道,盜亦有道,五道中,你連第一條室內所藏之物為何都做不到,連第四條判斷是否可以行盜的能力都沒有,你就貿然闖進去,你這是陷兄弟于險境,何來道義?”
黑影憤怒地想反駁,張口又覺得秦復說的很有道理,無從反駁,只怒目瞪着秦復。
秦復笑道:“大哥看來混江湖沒多久,就當小弟給大哥上江湖第一課,莫輕信他人。”
黑影不知道說什麽回擊,咬牙切齒罵一句:“你真無恥!”挪動身子,牽扯到背後傷口,疼得牙關緊咬,發出低低悶哼。
他艱難地爬起身,扶着腰,對站在書房門前的城主質問:“我可以走了吧?”
“帶他出去。”
秦復應聲,“兒子也回去了。”
黑影斥道:“不用!小人!”自己弓着背挪着步子朝外走,秦復還是跟了出去。
黑影走出院子,走到岔路,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走哪條。這裏是長公主府後園,四下林木花草、亭榭廊橋比較多,天黑又看不清,黑影停下來回頭看跟着的秦復。
秦復也停下步子,擡頭看着天上的半月,根本不去瞧他,等他選擇。
黑影翻個白眼,選擇右邊的路,走出去幾步,趕上來的秦復道:“這邊。往那兒走,你得再挨一頓打。”
“小人!”黑影艱難地轉身朝左邊去。
秦復看他慢慢挪着步子,就這速度從最近的大門離開公主府也得磨蹭許久,他幹脆一把抓着人,越過高牆離開。
将人丢在外面黑漆漆小巷裏轉身就走,黑影疼得扶着牆緩了幾口氣,咬牙切齒大罵:“卑鄙小人!”
秦復笑道:“你不抓緊時間離開,待會被人瞧見你一身傷,誤會了,又要遭罪。”
“無恥小人,你叫什麽?”
“秦孝孝。”說完三個字,人已經消失在漆黑的巷子盡頭。
黑影扶着牆,彎腰弓背朝前面看看,身後看看,還是決定向着秦復離開的方向走,走一步疼一下罵一遍:“秦孝孝,你個無恥小人,不講義氣,江湖敗類。”
-
秦復不知道黑影從長公主府一直罵到城南家中,從上半夜罵到下半夜。
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次日他像往常一樣提着書箱去課堂,在進門處碰見邵锵。
邵锵見到他好似老鼠見了貓,轉身就要躲,和身後過來的蘇冀撞個滿懷,兩人都摔了四腳朝天,引來周圍同窗一陣哄笑。
秦復笑着走過去,“邵公子見鬼了?”
“嗯……不不不,不是。”邵锵爬起來拍了拍屁股,轉身忙朝課堂去。
對面的蘇冀罵罵咧咧站起來:“邵锵你走路不長眼?撞了我就想走,你給我站着。”提着書箱就追過去,一溜煙也鑽進課堂。
秦復看着兩只賊兔子一樣消失的身影,躲他比躲瘟神還迅速。
他大跨步邁進課堂,正見到邵锵和蘇冀兩個人湊到一張桌子上,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兩位公子好。”
二人一回頭,秦復一張放大的笑臉近在咫尺。
“啊——”兩人吓得一下子蹿起來,直接跳到桌案上。
“秦、秦公子,有話好好說,你……你可別動手啊!”邵锵戰戰兢兢地道。
“你又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秦復将書箱朝書桌上一放,取書卷和筆墨紙硯。
“沒……沒有,我哪敢啊!”邵锵嘿嘿尬笑,然後悄咪咪去摸自己的書箱準備逃。
秦復道:“既然沒有,那就坐下!”
“不、不太合适!”
“那是要背着我想壞點子?”
“不敢不敢。”
“我記得你上次在巷子裏說遲早弄死我,現在是要和蘇公子合謀嗎?”手中硯臺不輕不重拍在書桌上,驚得邵锵朝後縮了下。
“胡說!”蘇冀忽然叫道,正氣凜然道,“我蘇冀正人君子,豈會與人同流合污,我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絕不可能害秦公子!”
邵锵愣了下,也忙跟上蘇冀的話:“正是,我們怎麽會對秦公子不敬呢!”
“就是!”
蘇冀說着從書桌上下來,拉了拉邵锵下來。
邵锵沒得選,現在逃也逃不掉,小心地從桌子上下來,與蘇冀認命地坐下。轉過身去,兩人互相打了個眼色,均是一臉痛苦,欲哭無淚。
一個上午兩個人如坐針氈,誰都沒怎麽聽進去課,秦復卻是聽得專注,一分一秒沒浪費。
散課後,兩個人飛速收拾東西準備撤,回頭見到秦復已經收拾好書箱,正盯着他們。
“走,吃飯去!”秦復道,“我請客。”
“呵呵,我不餓。”
“是,不餓,秦公子請!”蘇冀打個請的手勢。
秦復吓了兩個人一上午,看着效果還不錯,也不再為難他們,叫上蕭纓和黃孚一起去飯堂。
直到看着秦復離開課堂,蘇冀和邵锵才大大地松了口氣,平日跟着他們的同伴這才敢湊上前。
蘇冀胳肘搭在邵锵肩頭嘆氣道:“锵子,你說我們為什麽怕他,他難道敢給我們殺了?我乃紀國公府公子,你是永順伯府公子,他算啥,啥也不是。”
邵锵呵呵兩聲,反手搭在蘇冀脖子上,“老蘇,你是真勇!他殺了那麽多人,至今屁事沒有,你說他算啥?”
蘇冀往深處一想,立馬渾身打個哆嗦。
以後得離這家夥遠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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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和長公主決定讓秦復留在國子監讀書,秦復一直都沒有聽到什麽具體音訊,一直到十月下旬,白水書院學子結束交流學習的前半個月最終定下來。
白水書院學子知道此事,頗為不舍。蕭纓卻十分歡喜,他現在是國子監監生,以後留在國子監讀書,自是希望有個好哥們陪着。
秦復雖然也不舍白水書院,但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及将來考進士辦書院考慮,還是國子監比較合适一些。
而且依照規定,監生學滿三年是可以直接參加會試,他就少了鄉試這一關。
但這些都是後話,對于他來說眼前最要緊的就是下個月初的最後一次月評。
考不進一等,他要被拉去宮門口杖責的。
九月十月兩次月評,他最好的一次還是二等二十三名。
月底他就開始拜文昌帝君,後來拜孔聖人,再後來各路神佛擺一排挨個拜,甚至把四書五經供起來上香。
其他同窗過來,見到牆上一溜神仙畫像,驚了一跳。
“我以為步入仙境呢!”居鐘調侃道。
坐在窗邊看書的秦復,臉從書後露出來,啧了聲問:“你們說我要不要把陛下的畫像也挂牆上拜一拜?”
“你見過陛下?”
秦復忙搖頭:“沒見過。”
齊項義走向文昌帝君畫像前鞠躬三拜,提醒道:“陛下聖顏豈能随便入畫,不怕砍腦袋?”
相比砍腦袋,挨一頓打似乎更劃算。
不對,為什麽要挨打?呸呸呸,一定能進一等!
秦復心裏鼓勁,擡起書本繼續看,看了兩行又放下來問:“要麽,我把祭酒大人畫像挂上?”
衆人:……
“魔怔了!”居鐘道,“秦公子,你讓大夫看看吧!”
齊項義:“得請道士給他驅驅邪。”
秦復抱着書,嘴巴一撇,幹嚎起來。
“我就想上一等怎麽就這麽難?難不成我要把前面二十多人都打一頓,讓他們參加不了下月月評?”
衆人:???
二等且在秦復前面的居鐘聞言立馬阻止:“千萬不可!你怎麽說也曾經是我們白水書院的學子,千萬別給我們白水書院丢臉。而且你這樣會被國子監除名,還會被送官挨頓板子。”
同樣二等排在秦復前面的萬學子,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更紮心的事實:“你把前面都打了,你不過是二等第一。等第看文章優劣,不看人數。你就是把一等的學子們都打了,你還是評在二等。”
就沒活路了嗎?
“你們給我想個辦法,我就想上一等,就一次,就這一次!”秦復顫抖地伸出自己的食指,盯着手指恨不得自己鑽進這個“一”裏面。
“太難了!”他忽然洩氣,書朝旁邊一扔,整個人癱軟躺在椅子裏。
岳傑好奇地問:“為何非要入一等?即便二等,你也是我們所有學子裏進步最大的一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們不懂!”
“令尊對你的要求太太嚴苛。”
秦復嘆一聲,又不死心地将剛丢出去的書撿回來繼續看。
“祖父、祖母,你們在天有靈保佑你們的大孫子考一等吧!孫子回去一定給你們多燒紙錢。”
“瘋了!”蕭纓下了最後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