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崔哥之死
崔哥之死
秀禾去了,風湮也去了,那塊玉埋在墳裏,真不是好東西。
些許日子過去,青女成了傳唱,重樓依舊豔麗。
薄舞對于生死不大在意,水家一家都去了,也算團聚,素手合十道聲保重,來來去去,看多了就淡了,多麽值得的死亡,證明的是愛呢!只是心底有些發酸,酸什麽,真是好笑。
崔哥勸慰着她保重,薄舞覺得好笑,本來就沒事,摸摸肚子裏的孩子,這孩子可像水秀禾那樣爛漫?
老乞丐看着撫摸肚子的手,孩子呀,讨厭的生命。崔哥,讨厭的擋路石,這原本鐵石的心腸怎麽會是一個平凡的婦人!
第二個發現薄舞沒有啞的是老乞丐,挑着茶的女子哼唱都那樣動人,“你……”
“白叔!”薄舞不好意思再隐瞞,喚一聲。
“好,好,來,我們說說話!”
薄舞走近坐下,老乞丐嘆口氣,喚一聲:“水娘子。”
“白叔有事便說吧!”
說話得體卻不失上位者一貫的氣魄,果決、點到為止、威嚴。
“水娘子不是水伯親生吧!我與漢宗,也就是你的養父本來同朝為官,可是……可憐那一家人就這樣沒了,你可知道他們怎麽去的?”
“怎會不知道,阿父不願為官自缢堂前,阿娘為了夫妻之諾自盡,秀禾……秀禾實在糊塗……”
“不可能,娘子不知,漢宗本就是先帝與當今那位的老師,也曾為帝師,當今請他入宮,為的只是殺他!”
“這……不可胡說。”
老乞丐說得天花亂墜,将那腦子裏早就編織的謊話款款道來,真是“誠懇至極”,天衣無縫。
“我一直暗訪,得知此事真相深感痛心,漢宗為皇帝逼死,而這其中的劊子手便是你的丈夫崔哥,他輕信皇帝爪牙的花言巧語,導致你養父之死,水氏一族如此悲哀實在叫人痛心疾首!”
“不,我不信。”怎麽可能,崔哥那樣實誠的人,那爪牙算誰?皇帝就那般無情狠辣?
“你若是不信,大可質問崔哥,可是他的無能害了漢宗,可是他害死了漢宗?”
薄舞勃然站起,睨着老乞丐,一句:“我會的。”
匆匆出去,卻心不在焉,孩子跑過一頭撞來,她慌忙躲開,一手提着孩子。身上還是弄上了糖水,本來也沒什麽,相熟的婦人念叨不雅,唠叨着端莊。薄舞實在是頭疼,直接脫下外袍,丢給那幾個女人便離開。
一身綠色長裙行走,便好像那水邊蘆荻,青蔥悠悠。未行幾步,薄舞便覺着肚子不适,不得已先去了醫館,醫館人多,大夫簡單看看便讓她現在窗前坐坐,吹吹風散散心中怨氣。
對面是重樓的歡場,男人們的目光不由從莺莺燕燕身上溜走,“美,美若天仙!”
“兄弟瞧見什麽天仙了?”衆人撲将到欄邊,卻不由眼發直,他們見過的重樓豔色不知多少,這樣清麗卻妩媚的女子甚是少見,僅僅是那樣僅僅倚欄而坐,大家也不想再說話,生怕驚擾了,生怕那真是幻影,一動便沒了。
“這般美麗,可惜只是個背影!”一個男人嘆道,一時衆人怒視。
“有什麽好看,那般纖瘦的身子也不知道什麽好看的。”
這個兄弟明顯也是有些權勢的,可若是他的眼睛也離了那個背影,話倒是可信些。
崔哥一直沒有湊近,他已經有最好的了,重樓花柳他一個也不喜歡,潔身自好不沾風塵。
“快看!”那個兄弟卻是大驚!
這是如何的容顏,那張臉便勝過國色天香,沒有多華貴的裝束,但清貴的氣質在那清冷的面上顯現。
“明月何皎皎,紅桃何灼灼,綠水何悠悠,柔柳何依依?”
“太湖不及蟬首,遠山不及黛眉,璨星不及眼眸,凝脂挺鼻,花瓣櫻唇,嘆服。”
“世上也就一人容顏可相當。”
“咦,何人?”
“戰神弋哲王呀!邊關仍傳風帥一笑可抵千軍萬馬!”
衆人應和,一人卻道:“不,還有一人。”
“正是忘了,畢竟已經香消玉殒……”
“美人英雄,那位卻是不可說了,說了也是亵渎。”
兩人打着啞謎,小兄弟笑道:“你們忘了還有一個,”小兄弟頓頓,看着一幹人不解,“風帥是戰場的英雄,那位便是江湖的豪傑,風塵山莊衆位可聽過,便是那山莊之主風三郎,前不久聽聞還在這重樓花叢裏,渾叫了個名字為解葉,你們聽見可得小心,不要得罪了。”
崔哥不由嗆了口茶幾人望去,還未問便聞一人問:“我可沒聽說過這人。”
“這本來也是探聽到的,那人不是我們這衆人知道的,你知道才奇怪呢!你可知道這所謂三郎如何說?三郎三郎,皇帝為大,端木為次,其為三郎。”
“這般有權有錢?”不解的是大部分。
“他可是最近才讓人摸到些消息的神秘富豪,在商界就是端木也要讓他一步,只是端木大家也是老家族,他們兩家偏偏卻交好得很!”
“我略有耳聞,”知道的也忍不住說了,“這風莊主想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為人又偏肆意,天下之事似乎無所不能,黑白兩道,官府江湖,說一不二。”
“這人來頭又豈是你見得到的?”不由質疑,真若是如此,又豈會成為他們此時的談資?
“我那是湊巧,風塵山莊收了巴陵郡百花谷、白劍三峰以及七十二洞等地,我湊巧在那邊,陪同商議。那管家年紀輕輕,卻十分厲害,三五句讓人服服帖帖,實在難看,那時風莊主回來,就看了一眼,原本以為是什麽狡詐老練的人,哪裏想到是那樣玉竹茂蘭的人物,君子如玉,高嶺之花。我未見過風帥,卻只覺得風莊主那樣人物,是沒有人及得上的,就是方才的女子也及不上。”
“你怎麽就沒見着風帥?要不然也能比上一比!”姚郎君有些可惜。
“這一西一東,我也不大往這邊來呀!健康是非地,我也不願去!”小兄弟不在意。
崔哥猛然站起,一幹人看去,“怎麽了?”
“家中有事,在下先行一步!”崔哥眼盯着窗外。
“夫人,夫人……”崔哥朝着窗外喚道。
那方才豔羨的女子卻已經在出了醫館,擡頭望來,盈盈一目,頓時叫人驚豔,一時間竟覺得方才說女子不及的話也錯了。女子冷若冰霜的面容嫣然一笑,微微颔首,便是風情萬種,方才的話錯了,那對風莊主的驚鴻一見,哪裏及得上這美人的颦笑之間。
崔哥匆匆下去,片刻便道女子身邊,并肩而去,一群男人不由含酸,“這愣頭修了幾世的福氣?”
“你怎麽了,來醫館是不舒服嗎?”他輕輕攬着她,天不怎麽涼了。
薄舞搖搖頭,無事,只是不小心遇上你了,真是的,夫妻嗎?為什麽我根本不想了解你?
走過熱鬧的街市,回家路上卻遇上了瘋癫的和尚,煙花之地居然有和尚?和尚對着薄舞便是痛哭。
掃興,薄舞蹙眉,實在不悅。
崔哥的确是個好人,他松開手,走上前去。“和尚,你是有什麽難處嗎?需要我幫忙嗎?”
和尚卻是不識好歹,罵罵咧咧道:“屁話,和尚有什麽難處?是你又難處啰!”
薄舞第一感覺是騙子,崔哥卻是笑笑道:“我很好,沒有難處。”回頭看着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越發幸福溢滿。
和尚眼巴巴盯着薄舞的肚子,一下子跪下,伏地便是痛哭。“可憐,阿彌陀佛,仙胎生在神仙肚,卻将為死人身。”
薄舞猛地擡頭,眼眸冷冽清寒。崔哥沒有見過這樣的妻子,也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他有些怕不好的話。“和尚,胡說八道,夫人,我們走吧!不要理會這胡言亂語。”崔哥扶着薄舞的手便走。
身後和尚語調滑稽。“你呀你,有運無命,你呀你,無爹疼,無娘愛,你呀你,不若現吸一口氣,靈魂回天再做人!”
薄舞手攥緊,殺了這和尚,一時間的戾氣橫生。
崔哥伸手牽過她,将她的手心打開,握緊。“瘋和尚,不必在意。”
這是安撫,這個男人總是這般溫和善良,和自己真的不一樣呢!
“善人無善報,無子送命亡。前生孽債今複昨,夢不殺人人自亡。”
薄舞的臉色一點都不好,侍兒們不敢說話,這樣的夫人很像那個孤寂在月谷初見的少谷主,寒涼無情。崔哥不知道說什麽,說什麽呢?說那是個瘋和尚?已經說過了,不過是一番瘋話,哪能就當真了呀!
薔薇架上挂着的是把寶劍,她很喜歡,但是懷着孩子也就遠離了,侍兒倒是也很喜歡,總是細細打理,放在這美麗的地方。白叔說的話,和尚說的話,呵,她都不信,崔哥是個好人。
“風涼。”看着花叢中的女子,那樣輕舞的長發紗衣,飄飄欲仙,是要吹走嗎?
“阿父的事可是因你造成的?”
那樣的聲音清淺沒有什麽感情,崔哥卻是歡悅的,他的妻子能說話了,可是這歡悅卻帶着苦痛,怎麽說?騙她不行,實話嗎?
看着默不作聲的崔哥,薄舞有些慌了,不說話代表什麽?默認!手腕擡起,那劍光引着陽光劃過,劍指着自己現在的夫君。“不是你對不對?”語音依舊平淡。
崔哥有些茫然,欺騙總歸會揭發,騙嘉禾他根本做不到,解葉的勸告在此時在他心裏完全行不通,欺騙嘉禾——自己的妻子,完全做不到。所有的虧欠都應該有一個回報,所有的婚姻只要帶上謊言便會失去原本的感情,這話是崔哥阿娘告訴他的,他的阿娘離開那個欺騙他的人後釋然了,婚姻證明能有欺騙?
“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婦翁不會出事。”
薄舞猛地閉上眼睛,太陽出來了卻實在不讓人歡喜。“為什麽是你?你那麽好,那麽好……你是我的夫君,你不會說不是你嗎?你那般老實,你說我就會信。”
崔哥卻笑了,說了便好像解放了。“婚姻不能有欺騙,嘉禾,我一直在等這個時候,是我錯了。”
薄舞的眼淚順着眼際不住地滑落,張張嘴卻哽咽了,手像是竹節,劍尖落地,那手在顫抖。
二位侍兒慌忙上前,“主子。”
崔哥眼中滿是眼淚,他擡眼看着侍兒護住的薄舞,輕聲道:“你恨我卻不能殺我,你身上哪裏能沾上鮮血,只請你好好照顧孩子,辛苦你了,我這一生也足夠了。”
“那和尚說我留不住他。”
“那是我們的骨血……”
“他留着做什麽,爹不在,娘不愛。”薄舞盯着崔哥,這個男人一貫善良而軟弱。“我恨你,恨你。”自私怯懦的男人,得到了滿足便以為可以放棄天下所有。
“恨?不要恨我,千萬不要,”崔哥湊近,侍者不由不悅,這個人居然敢讓主子難過!
“我死就了結冤仇,”他輕聲說話,卻不能在親近妻子了,他快速握住她持劍的手,向着自己一扯,劍直接插入腹部。
“不……”薄舞頓時涕淚橫流,撲上前便抱住崔哥。
侍兒是沒有直面過這樣的血腥的,鮮血流淌,染紅了衣裙,染紅了土地。
崔哥的死于重樓熱鬧的春日而言動靜太小,新任的縣丞是之前關春的門生,得了命令關照水家女兒,加上崔哥算是自殺,也就草草了事。
薄舞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夫君,那個柔弱的人居然會那般剛毅,果決到她後悔也不行,那把劍從她手刺進他的身體,就那樣死了。
美人麻衣送葬,同情崔哥的反而少,多得倒是打起了這美人和家産的主意。屍骨未寒,卻已經有貴人登門求親,薄舞勃然大怒,崔哥的死已經冒犯了她的威嚴,驅逐出去,不理會人,平日交好的婦人見了也是風言風語,妒恨之下絕了來往。
春至薄舞的肚子開始疼起來,她摸着肚子,這才想起孩子的存在,這個孩子太乖了,和崔哥的性子一樣溫和。“不能這樣下去了。”
白丐本來見她情緒失控,只覺此女是個感情用事的,好控制,卻不料她因為孩子瞬間有了神采,孩子——真是不巧。
這般大的孩子要啰胎太容易了,阿娘稍微一些動靜都足以讓他消失。不過這個孩子的阿娘是薄舞,薄舞很愛惜崔哥這唯一的孩子,侍兒小心謹慎,白丐倒是真沒有找到漏子,只得希望這阿娘承受不住,自然流産。
薄舞的确很煩惱,那些讓她拒絕的人聯合起來,甚至擅動旁人封殺她的鋪子,她現在唯一的依靠反而是浮游閣和秦左兩家的生意,雖說薄舞能夠拿得下,可是束手束腳從來不是她喜歡的。
薄舞當日下午便邀請來了那四個領頭人的當家主母,四位主母也是實在好奇這女子是怎樣的,也便來了。
薄舞在孝期,打扮素雅,崔家的裝扮也真是素雅大方的,薄舞子啊內顯得相宜出色。四位夫人也不由一時驚豔了雙眼,妒、慕、愛、怒……
侍兒奉茶,四位貴婦人看着毫無差錯的動作,再看向那個驚豔的女子,舉止之間皆是大氣優雅。
“諸位,嘉禾冒昧相邀,還望諸位不要怪罪。”
稍年長的主母最先開口,修養也是極好的。“不怪,妹妹舉止不俗,談吐有致,果然不錯。”
“我瞧着也覺着我那郎主也算是品味提高了!”戲谑帶着唏噓。
“莊夫人、陸夫人,嘉禾本就是小戶女子,貧賤出生,夫君屍骨未寒,嘉禾守孝,沒有那種意思。”
年輕的秦家主母倒是爽快:“那我們可不知道!”
“秦夫人,嘉禾還有孩子要撫養。”薄舞撫着肚子。
一時四個夫人神色都有些凄怆,莊家主母嘆一聲:“你是個好女子!”
另外三人再次審視薄舞,秦家主母問:“你可知道我夫欲納你?”
薄舞點頭,依舊撫着肚子,道:“妾身只要孩兒,別的誰也不要。”
“當真不要?”陸家主母厲聲問道。
“不要。”薄舞輕輕一笑,幾人不由蹙眉,重樓從來沒有過豔麗的孀婦,這樣的顏色在這樣的地方能守住?難!
一直未說話的蕭家主母開口,直接便是這個問題:“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重樓守住難,你可曾想過找個依傍?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還得先給我夫君的無禮道歉。”
“您多禮了!”薄舞回禮俯身。
蕭家主母看着其他三人,道:“諸位姊妹,女人何苦難為女人,說明白些我們都知道自家郎主是這樣的心思。”
莊家主母和氣一笑,道:“蕭家妹妹是知道的,我倒是希望有個這樣能幹的妹子幫襯,可是這也得你情我願。”
秦家主母有些哀怨,“我那夫君雖說不是什麽多情的,可喜歡的也留不了多久,我尚無子,崔氏已有身孕,實在不好。”
陸家主母搖搖頭道:“蕭妹妹,你那夫君雖說性子冷些,總歸也是有心人。秦妹妹的夫君也算不到風流,莊姊姊是個有福氣的,莊公對舊人極好。我那夫君,唉……我在家哪是個主母,明明是個管家!還是不讨好的,你若來了,我還得請你多照顧我!唔……”
“崔家妹妹有話直說吧!”蕭家主母直截了當,“叫我們來便是有主意的,畢竟我們也并不希望你到我們家。”
“諸位姊姊都是在家理財務的,也是能說話的,只是請諸位說上一二句罷了。”
“我應該能說動我家郎主。”莊家主母淡淡一笑,第一個回應。
秦家主母點頭道:“那花心人還有些孝心,阿家是不會允許她強搶人母的。”
蕭家主母道:“我夫君好強,還請你給個臺階……”
“那是必然的,妾不日便送上禮物賠罪。”
陸家主母揉着額角,面上還有濕痕,一句:“他離不開我,我會勸他罷手,這事其實要是蕭家主罷手了,也就不難了。”
薄舞再看蕭家主母,她清秀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個笑,顯得清冷,只一句:“放心。”話是好話,說得卻太果決,讓人覺得弦一句拉到極致了。
蕭家主是個中年人,不老态,看着蕭夫人直接坐在案前,蕭夫人屏退下人,上前行禮道:“郎主來妾身房中可是有事吩咐?”
“誰允許你擅作主張與崔家結盟了?”
“妾錯了?郎主是生氣了?”
蕭家主馬着臉,眼眸清冷得滲人,這一點這兩夫妻倒是很像,蕭夫人清清冷冷,沒有一絲懼怕。
“看不出你還會因為別的女人吃醋。”
蕭夫人緩緩續上杯茶奉上,自己收袖坐下,道:“不是,崔家妹妹我見人,是個頂好的女子,就是妾身也比不上,若是收了房,倒是可以成為郎主的助力。”
蕭家主握着杯子的手一顫,磕下杯子便是一句:“我不允許與崔家有任何瓜葛!”
“郎主,崔家妹妹已經派人送上禮物賠罪了,妾身已經為您收下了,您要反悔……”
“不要講什麽你的道理,退回去。”
蕭夫人一頓,卻是起身道一聲:“是。”說完就要出門。
“你去哪?”
蕭夫人偏過身子,輕輕道:“妾身去送回禮物,準備一下正式下聘給崔家妹妹。”
蕭家主面色難看,蕭夫人看他沒有話說便開門出去。
“你就半點不吃醋?”
身後的話實在莫名其妙,蕭夫人眼簾垂下,沒有回身,“妾身沒有權利,郎主向來說一不二……”
“你是我的正室。”
“是嗎?”一句話,不是反問,不是譏诮,只是疑問。
“難道不是?”蕭家主走到門邊,伸手拉住她,蕭夫人跌倒他懷中,擡眼看他。冷的,蕭家主不由一陣寒顫。蕭夫人見了輕輕推開他站正身子,轉身出去時又讓他攔住,蕭夫人不由有些氣憤,“郎主,妾身還要退禮下聘。”
“你就那麽心急?”
“是您心急。”
“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娶她?”
“不想。”她出不去,也便回房裏。
不料那人居然也跟進來,“你真不聽?”
“那你說吧!”蕭夫人不想和他争執。
這冷語根本不在他想象中,他請願她讓他糾纏,和他吵鬧,也不願意這樣,“你一點也看不出來?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管家,結親一年了,你只是冷淡、順從,甚至妾室也能欺負在你頭上,你就一點兒都不明白?為什麽那些姨娘會來找你麻煩?他們妒忌你,你說你除了這正室的位子和娘家的背景,她們妒忌你什麽?就是她們也看得出來我心中只要你。”
蕭夫人不由震撼,這個男人怎麽會說這樣的話,蕭觀不是一向冷傲無情的嗎?第一次見他是掀開蓋頭之後,他就只是冷冷坐那喝酒,坐在簾外就一夜。自己的心不就是那時候明白自己的位子嗎?本來孤寂的大家閨秀又變成一個孤獨的主母罷了!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麽?是呀,從來沒有問過他為什麽,從來沒有去想過他在想什麽,自己那晚怎麽就只是嘆息一聲就自顧自睡了。一年對她而言沒有多久,天天都那樣,怎麽這個男人變了這麽多?
“您是醉了嗎?妾身不懂,妾身再和您說崔家妹妹的事,她害了孩子,唯一的依靠也沒有……”
“你的依靠是什麽?”
“您……您變了。”
“你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麽選你嗎?你的和你一樣家世的女孩子那麽多,你家那時候甚至處在危機,我怎麽就選了你,你性子孤,長得也只是清秀,卻是唯一一個讓我這性涼的人都感到寒的人!我那時候就在想,多可憐的孩子,是什麽讓她變成這樣,是不是和我一樣的孤獨,我若娶她愛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我這般可憐!崔水氏沒有依靠,你卻何曾把我當做依靠?”
愛我?“郎主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有用,”蕭家主抱住她,“為什麽不接受我?一輩子那麽長卻那麽不可預料,明天也許這個家就只有我們其中之一。”
她只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這個大院和之前的家一樣,那麽大,那麽空曠,人很多,比自己高的冷漠,比自己低的匍匐,沒有親近的人。家可以把自己作為賀禮,這裏……作為管家,只是想安穩一點,一個地方住再久沒有朋友便沒有朋友了,至少花花草草熟悉了就好。
“冰不能化嗎?我哪裏是想娶她,我想要的只是你一個,娶到你是那般讓我措手不及,我來不及想怎麽與你相處,讓你覺得快活,讓你不害怕,你便已經将我遠遠推拒。你從來不願意聽我說,也不問,如果沒有崔水氏求到你頭上,你可會聽我說?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依靠。”
蕭夫人只覺得自己一向的認為都成為了錯誤,這雙眼那般真誠,手臂是有力的,他的擁抱一直都是有力的,那麽緊,像是生怕自己跑掉了,呵,怎麽今天才覺察到,怎麽就逼得這一貫不喜言談的人說了這麽多丢臉的話。擡眼看着他,踮起腳尖,湊近親他一下,那你保護我吧!這顆心便由着你了,你有愛護它的權力,也有傷害它的權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