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女決絕
青女決絕
風湮回去便查了清楚,讓阿葵帶話給徐丹萍,見也不見徐丹萍。
“什麽?莊主這麽說?”
“爺原話,人善者事順,人惡衆人厭棄,能予汝生者自能再焚汝身。”
徐丹萍癱坐在地,卻還是問:“他什麽意思?姊姊。”
“你應該知道他有多護短,你過界,幸好沒有釀成後果。”
“那個丫頭,他明明不要的,明明那般不堪……”
“只要他喜歡的,即使不要,也不是別人能夠傷害的,你和她比便是錯了,我真心奉勸你安分守己。”
秀禾再挎着她的袋子跑到浮游時,徐丹萍的歌舞正在高潮,她一來反而引起騷動,那個舞臺只要沒有超越者,便不會被人忘記,即便只是剎那輝煌。
秀禾笑着推拒了他們,找到阿葵才松了口氣,阿葵笑話道:“風采未減,明日便回來吧!”
“我……葵姨,我思量了幾日,還是作罷吧!”
“喲,舍得?”
“哪裏不是唱歌,只是想想父母若在也是不許的,姊姊現在有了身子,我也不想她多操心。”
“他們說閑話了?”
“我這性子,從小到大最不差的就是閑話,只是我也大了……”
阿葵笑着一戳那臉蛋,秀禾頓時笑了。“鬼丫頭想嫁人了?”
秀禾面上燒得慌,“鬼丫頭才不嫁人呢!真是為了姊姊,我就這麽個愛我的了,當我是個小女孩似的,那夜你不傳話,她就挺着肚子等我一夜了!”
“也罷了,崔夫人哪裏真不好交代,你也多學學你姊姊,一天到晚胡鬧,沒個心眼。我不留你,只是爺不在,要不是也能給你安排更妥帖一點,留下也不擔心。”
“他若留我更要走。”
“小騙子,他又回竹塢了,這兒也留不下他,我想留也留不住!”阿葵有些感傷,那夜他便說走,是真的走了,那個人的消息也不想多管了,出去生死緊要便不要尋他,這話也算絕情,只是傷的最重的只有他一人。
“行首,有鬧事的。”
阿葵也沒在意秀禾忽然蒼白的臉,說着“我先去看看”,便走了。
淩亂的步子過來,這也不是她所見那個跋扈的徐丹萍。“談談好嗎?求您。”
“你又作這般樣子做什麽?我不想和你說話!”秀禾抽回袖子便走,這個人讓她厭惡,那個人的離開讓她心疼。
“他要走了!”一聲,不大聲,秀禾駐步。
“他要走了。”秀禾回身看着狼狽的女子,這明明應該是自己的樣子,自己卻怎麽也做不成這樣的楚楚動人。
“您能留下他嗎?我……我不搶,我只想他多呆在這個地方!”
“我?呵,你自己去,他不是很喜歡你嗎?”
“不,不是的,”徐丹萍搖頭,淚落下,那般要強的人卻只能踐踏自己的尊嚴,“他不喜歡我,他嫌我刻薄心狠,沒有肚量。”
“呵,我也刻薄,我見不到他喜歡別人,他也厭惡我了。你……他不是還抱你嗎?”
“抱我?”徐丹萍的苦變成嚎啕。
“你……怎麽了?”
“原來你看見了,原來你看見了,我就說他這麽會來擁抱我,原來是因為你!”
“你胡言亂語什麽,我走了。”
“你不想知道他為什麽抱我?”
“我不想知道你們的腌臜事!”
“腌臜,我倒是想!我偏要告訴你,因為他知道你在外面,我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刺激你離開的工具罷了!”
“他已經說了不要我了,哪裏需要你刺激!我留不下他,你另請高明!”
“不,你留得下,他這般費盡心機……要知道他不稀罕的女人那麽多,哪一個不是直接不理會,除了你……他心上有人,可那人已經死了,他給不了你新娘的位子,便只能護着你安全離開他身邊。你……是特殊的,他這般對你……你這般單純直率,他豈會不喜歡?我……我這樣的太多了,就像是腳下的塵土,自私肮髒,你不是……”
“幹嘛告訴我?又何必貶低自己!”秀禾的心始終那般率真。
“不是貶低,在他眼裏便是這樣的,紅粉皆如蝼蟻,除了他在意的便是塵土。我只是求您,我不能離開了,他不再回來,我……我……我再也見不到……”
“不再回來……為什麽不再回來?”一輩子不再回來?一輩子再見不到,不!
她奔跑出浮游,穿巷奪街,卻遠遠看見車伸出一雙手。聽過一個詞叫君子如玉,便是這雙手也是玉竹吧!那手接過楊子君手上的青色披風,她見過,那天早上楊子君拿走的。
“老師。”
“我不是你的老師,你的老師應該是書籍。”
“老師不認學生,學生慚愧。”
“形勢所逼,還是不說的好,你手無縛雞之力,家中有牽挂父母姊弟,少些禍事總是好的。”
“是,先生,子君明白了。”
那人回車,打馬便走。
子君回身出來,卻看見秀禾滿面冰霜,失魂落魄。
“秀禾。”
“他的衣服……”那夜喝醉了,那夜落魄,那夜盡在那人眼底,那人卻找了別人……“他走了,可以說了吧!那一日到底怎麽了?”
“我……不能說,先生明日離開。”
不能說才是真的有事,秀禾不蠢,只是太不想思量,“我去問他!”
迷霧林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個迷宮,偏偏水秀禾每一次橫沖直撞都能進去。
風湮放下笛子,飛身下來,看着水秀禾,質問的話還沒有出口,便讓那傻丫頭一頭闖入懷抱。
“不要躲我,不要生氣,不要不見我。我今日來,你不要趕我走。”
不過是今日了,不過是最後一日,罷了。“我不趕你。”将她推出懷抱,風湮轉身入室。
秀禾跟着進去,二個人都不說話。直到天上響雷。“你該回家了,要下雨了。”
秀禾不說話,也不走,轉身去廚房忙活。竹樓難得傳來飯菜香,雨也淅淅瀝瀝落下。
梧桐随着雨點飄落房舍,秀禾端着碗筷,一起坐下用飯。吃了飯,秀禾也不說話,收拾碗筷便又進去!
等什麽事都沒有了,她又開始收拾房間,雨下的歡快!
“你該回家了。”風湮抓住她的手腕。
“你沒看見下雨嗎?”她掙不開,只好低聲說。
風湮收手,轉身入簾內去,秀禾揉揉自己發紅的手腕。那人出來拿了一把傘,遞上:“現在回去。”
秀禾讓人強行塞了把傘也不打開,風湮給她打開,拉着她大庭裏,自己冒雨回去。“回去!”
“你不要這麽兇,我又不怕你!”秀禾扯出一個笑,手上一松,散落在泥地,濺起一片泥水。“現在我回不去了。”
風湮悶下一口氣,走近,一把髒傘依舊塞在她手裏。
秀禾大眼睛看着他,目不轉睛,傘拿下卻是用尖銳的虎牙一撕扯,徹底毀了一把傘,輕聲一句:“現在可以了吧?”
“瘋了嗎?”
“我要留下,風解葉,你好可愛,你居然覺得我還有回家的路,我回不去了!”她跨步像竹屋去。
兩個人都濕漉漉地坐在房間。
“我要換衣服。”
“我沒有女人衣服。”
“我不穿濕的衣服。”
風湮指向紗櫥,秀禾走去,他便就在榻上脫了衣服,身後便是腳步聲。
風湮回身,依舊是濕漉漉的女孩,卻只剩一件單衣,被雨水沖得幹幹淨淨的女孩子。風湮回身斥道:“做什麽?”
纖長的手腕從身後環住自己,風湮聽着那不同于往日,卻在今日多次出現的輕微的說話聲。“我說留下,在這裏留下痕跡。”她的手指劃過心髒,風湮心一緊,“我知道我不适合你,我知道你心中有重要的人了,但是我的心中你已經紮根太深,太深,拔了便是鮮血淋漓,我怕疼,怕死了。”
風湮蹙眉,到底還是傷害了,他抓住她光滑的手臂,“你清醒些。”
“你喜歡我嗎?一點點也好!”
風湮回身,看着那一雙眼睛,是含淚的,沒有平日的歡快,那般不像水秀禾!一時間他不知道說什麽了,是絕情的話?說太多了反而沒意思了。
秀禾搖頭,似乎已經想到了他的絕情,“不說了,我發誓愛你,追随你一生。”她貼近他的身子,面頰與那胸膛輕輕磨蹭,“也好,亂了,抱抱我,讓我理順這顆心。”
風湮的手輕輕觸碰那體溫,很淡,“你明明知道冬天的風帶來的是傷害。”
“可是我喜歡雪,冬風哪裏會傷害雪?”她随着他走到床榻,跪在她的身邊,卸去平日的尖銳溫暖,柔順卻堅韌,拉着他的手放在臉龐,“你摸摸,你看看,我的真心在你這裏真的就那般不堪麽?你就那般不食人間煙火,不懂人間情愛麽?”
“我知道我該拒絕你,秀禾。”
“我不想聽這些了,你說太多了。”秀禾伸手去撫摸風湮的額頭,那秀美的額角都沒有半點變化,“你真好看,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我第一次見便覺得那個髒小子真是好看呀!你很厲害,我聽到你和李大人的郎君說話了,你說大的不一定要讓小的,一旦形成這樣的惡行只會害了兩個人,你說要公平,你說要合宜,你說的話都那麽不一樣,可是我都喜歡……”她說着喜歡,淚水卻止不住掉落。
風湮有些心顫,錯了,自己錯了,哪裏算得上她一人偏執,明明是自己貪戀就欺騙了。
“姊姊是我心中最優雅的人,就是笑也是最好看的。我很努力學習了,我也想那麽優雅動人,也想那麽好看,明明都很像了,只是我的性子不像……”
不像,這麽美麗,這麽純潔,這樣直率的你耀眼動人,不是阿舞的影子,是水秀禾,水邊動人的女兒。伸手将她攬在懷裏,抱住那有些涼的身子,唇輕輕落在那額首,明明這樣冰清玉潔,這樣無暇……
雨停了,水秀禾也沒有離開。
薄舞又等了一夜,一早大夫送來安胎藥,一來便問:“二娘子呢?昨兒說家中有只頑猴胡鬧,買了些毒藥,今兒我瞧見個耍猴的,要是沒用倒是可以直接抓了。只是奇怪,這頑猴要殺又為何買得慢性藥,難不成怕死在家裏……”
薄舞手中的茶盞落地,白瓷開了一地花。
秀禾躺在男人身邊,這個男人真的溫暖,貪戀是執着的,貪念生便一發不可收拾,實在難看。
風湮只是合着眼,沒有睡覺,這是一塊完璧,因為自己髒了。一直以來,他沒有想過和一個女人安穩下來,因為沒有了薄舞,他甚至連放浪都顯得無趣,現在卻呆在這榻上一點兒也不想動,這便是安定了?還是……累了?
“你醒了?”秀禾一笑,有些疲憊。
風湮翻身坐起,想讓她好好休息,秀禾只是傍着他的手腕,“不要動,我看看你。”看看,得不到便記在心裏,牢牢地,忘也忘不掉,死了也忘不掉!
“你怎麽了?”他感覺她的氣息很弱,伸手便把脈,“怎麽了?”
“我知道你要走了,我留不住你的,可是我發了誓言要追随你了。我那麽花心好色,萬一看上別人了怎麽辦?既然是永遠那就只好現在死了,反正也不後悔了,不能貪心呢!你心裏有我了,有了也就能陪你一生了。”
“走,我帶你看大夫!”
“抱着我,你總算看到我了,你的眼裏只有我,真好!這是屬于我的,不是偷來的,我知道你喜歡誰,你喜歡我姊姊是不是?水嘉禾好美,一舉一動都是美,她在的時候你眼睛都不會轉開,你和我在一起說笑,也都會去看她,她嫁人了你就不高興了……可是現在是我,你看到是我,就這一刻也夠了,我不貪心,娘說過人一生愛一個夠了,你愛了一個,我也愛了一個,都不貪心!”
“傻子,糊塗!”
“你紅眼了,紅眼也好看,是為我,這一刻夠了。你我不是一直想不明白麽,是風吹寒了雪,還是雪凍着了風,我想了想,都有吧,不過我想春天的時候風不會後悔撫摸過冷冰冰的雪,雪也不會後悔融化在溫暖的春風裏。”秀禾閉上眼,沒有眼淚。
“你不覺得太少了嗎?”風湮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