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鳳凰朝日
鳳凰朝日
風湮途經閩江,貪戀美景便在江頭浪蕩許久。
閩江的人和順,說話都是柔柔的,街心挂着各色畫扇、畫傘,美人、江山千姿百态,他看着傘想起那一年落在傘上的朱砂,阿舞也喜歡畫傘呢!逛遍了整條街,傘卻沒有再合意的,卻看到了捧着茉莉花的小女孩,那眼中的慌亂帶着淚水都快要溢出來了。
“為什麽沒人買花?大家看上去都很和善。”
“客官不知,客官怕是外鄉人吧!這本地人都喜好色彩,您看這畫也就知道了,大家最喜好的是顏色最好的芍藥牡丹,這茉莉花……再說這本地人雖和善,您卻能看到大家行色匆匆,大家各司其職,看去一片祥和,說不好聽點叫冷漠,大家都太獨立,不願意接受別人幫助,也自然不會去幫助別人。閩地是沒有乞兒的,不是富裕,而是乞兒根本活不下去。”
風湮不好評判,只模棱兩可一句:“也算平安!”放下手中的傘過去。
女娃娃的花抱在懷裏,人已經躲在角落痛哭,感覺有人忙抹淚擡頭,只看見一張極美的臉,一時驚慌差點碰倒花盆。慌忙抱住花便要跑,身後一聲:“我要買花。”很有力的聲音,爽快果決,不是本地人。
男的?女娃娃回頭看,長發紛亂,簪着一支金簪,是男子衣着,可這樣好看……“買花?”
“嗯。”他拿出銀兩攤開手。
女娃娃破涕為笑,倒是和這茉莉一樣白嫩,伸手把花給他。
“錢給你,花我就不要了。”
女娃娃頓時皺起眉頭,像個包子,捧花的手收回。“小的窮,卻知道買賣是怎麽回事。您若是如此,就是阿娘知道也會不要,阿娘不吃藥也是白給。”
風湮頓時想起那買賣人的話,拿過花,把錢給她。
“啊,這太多了,老爺有三十錢嗎?”
風湮轉眼一想,又把花給她,道:“最少就是一兩了,這錢不止是買花,我出來游玩也不好帶着花,你替我養着,就當養花的工錢了,替你阿娘找個好大夫。”說完也不啰嗦,轉身便走。
小女娃忙追上了,矮個子可愛極了。風湮頓步俯身問:“還有問題?”
“大人,小的也得知道花的主人叫什麽呀!”
“那我也得知道這侍花人叫什麽名字!”
“我……”女孩子怎麽可以說……
“逗你的,我叫風三郎。”
“我……我叫靈子,您要記得來取花。”
風湮一笑揮揮手離開,又要去哪?去哪有什麽不一樣,都沒有她,罷了,不走了,回去吧。
天欲破曉,種種陰暗。女人披頭散發拼命奔跑,白色的囚衣在黑暗中依舊那麽刺眼,紅光游走,便好像團團包圍。
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喧鬧聲近了,火光近了,不……回去,便是地獄,永不超生!
男人站在枝頭偏着頭好奇一句:“你是官妓,怎麽在這?”
女子吓得哆嗦,伸手忙蓋住額頭的刺青,盯着男人。
男人看出了渴求,習慣性便一句:“你可聽過魔旋享金?認錢不認人。”
“你救我,我給你錢。”
男人端詳了她片刻,輕輕一笑,背上她。“好。”
身後的喧鬧片刻便遠離,快得好像是做夢,出了林子東方白了。
“放我下來。”
“逃出來了?”男人說話總是輕飄飄的,沒有定性。
“對。”
“這樣介意男人碰?”
“我的清白不容你們這些男人亵渎!”
“亵渎?”男人好笑,“官妓嫌男人髒?可笑,你,犯得什麽法?”
“沒有。”
“沒有?”又是笑,“你本事呀!可以無鐐铐,還有機會跑出來!”
“他們要把我送給一個姓秦的,據說是個當官的,我不去就挨打了,去了,就跑了。”
“你倒是膽子大!”男人嘴角翹起,眼睛很亮。
“膽大?不,我膽小,是這苦日子逼的。一瞬間失去一切,依靠沒有了,任人欺淩,我姜茹兒一個女郎淪為官妓,看到這身上的痕跡沒有,就算我說我幹淨也沒有人會信!”
“姜家?敗落的姜家?”
“對,敗落的姜家,現在你還信我能給你錢嗎?”
“我哪裏信了?我只是想你這姿色若是買到樓子也能換錢,聽你這麽說你還是個清倌……”
姜茹兒向後退了一步,“你要如何?”
“如何?清倌人價錢還要好些!”魔旋摸摸下巴,态度暧昧。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送我到明湖楓橋,我給你錢。”
明湖楓橋邊的屋子出來一個大娘,打量一番問:“你找誰?”
“我找小漁。”
“找娘子?你什麽人呀?”
“娘子?呵,告訴你家娘子,是個叫姜茹的。”
大娘一步一頓進屋,片刻一個女孩子風一樣卷了出來,卻在姜茹兒三步外停下,嘴裏罵罵咧咧斥責:“沒長眼的東西,怎可把女郎擋在門外?”
大娘跌跌撞撞大打開門,姜茹邁進門檻,眼一直盯着小漁。小漁扶她進門,姜茹看看四周,揚唇,“你這裏很不錯。”
小漁跪下便抱住她的膝頭,“娘子,娘子,我可盼你來了!”
“盼我?你出事了?我瞧着不像,倒是姜家敗了,你們好了!”
“娘子不信小漁?”
倒真是情真意切的模樣,如果不是看見那案上擺着自己當年最愛的梅花瓶。“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她扶她起來,“我是個官妓,承受不住你的大禮,娘子。”
小漁頓時淚流滿面,“娘子難道不知道我父兄是怎樣的角色?我……原是小漁自己願意的,不論您信不信,小漁心不改……”
大娘跌跌撞撞進來,喊着:“娘子,鐵兄弟帶了一幫子人來,可兇咧!”
姜茹兒眼頓時橫向小漁,“啊!”
“蠢女人,上當啦!”魔旋一聲,極其不悅,“麻煩!”
姜茹兒擡手便給了小漁一耳光,大娘驚叫,拉扯着姜茹兒,把小漁護在懷裏,“你憑什麽打我家娘子?憑什麽打我家娘子?娼妓!”
小漁拉住大娘,轉身跑到梳妝臺前,抱起梳妝匣子塞到姜茹兒懷裏。“鐵江對不起女郎,這是我從父兄手裏哄騙來的金玉首飾,您快走吧!大娘,求你了,帶女郎去後院,紫藤前面,女郎知道怎麽辦!”
魔旋一把拉着姜茹兒走,姜茹兒回頭便看見小漁來不及遮蔽的臉,“疼嗎?”
“不疼,娘子快走!”頓時卻淚如雨下。
“不許你嫁那忘恩負義的東西!”姜茹兒說完便走了。
到了紫藤前,謝過大娘,請她帶話:“我信她!”
鐵江沖進來看見小漁一個人,忙問:“姜女郎呢?”
“我沒見到!”
一個官差擡手一句:“搜!”
鐵江拉住小漁嚴肅問:“我知道她來了,藏在哪?”
“走了,早走了!”
“哪兒方向走的?”
“哪個方向?”小漁看着鐵江,真的變了,早就不認識這個人了,“忘恩負義,恩将仇報。我要和你解除婚約!”
“什麽?”鐵江松開手,“我……我都是為了你!”
“喪盡天良也是為了我?可笑,我若是嫁了你,你哪日殺了我也是為了我好吧!”
鐵江盯着小漁,沒有回答。衆人很快搜完了一個小院子。
“沒有,後院只有一片樹藤子!”
“狗東西,除了葉子什麽也沒有!”
小漁冷冷一笑,鐵江卻是擡手便給了她一巴掌。“賤人,拖延老子時間,搜,藤後面有路!”
一群人像是風卷殘雲,看着一片狼藉的廳堂,小漁跪在門前,虔誠禱告。“求求您救救她!”
魔旋拉着她跑,瞧見人聲熱鬧的地方便轉了進去。“這是青樓!”
魔旋不理她,摟着她便進了包間。“你要幹什麽?”魔旋卻是抱住她就往床上滾,一邊弄亂她的頭發,扯她的衣帶。
“放開我!你敢欺辱我,我不會放過你!”
外面嘈雜起來,幾個狗腿子跑錯了房間,讓裏面的大人斥責出去。
魔旋看着身下亂動的女子,不由好笑,這是門打開,一個女人看見二人驚叫一聲:“什麽人?”
魔旋擡手打昏女子丢到床上,姜茹兒忙要跑,他一手抓過,将她摟到懷裏,姜茹兒掙不開就咬他。
牙尖嘴利,魔旋有些生氣,低頭湊上去便狠狠含住她的嘴。
野丫頭,鐵江聽到叫聲跑過來,便看見男人一巴掌将女人打偏頭,黑發紛亂,一旁還躺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男人的眼盯過來,兇煞的眼神,是憤怒!
“賤人!”匣子砸來,直直沖着領頭的鐵江,那群人慌忙告罪退出去。
魔旋扶起姜茹兒,心裏不由忐忑,這女人該死生氣了。姜茹兒卻平平靜靜,任由他抱着她翻窗走人。
“為什麽?”
“不過是喜歡和朝廷對着幹,何況你還欠我一條命。”
鐵江想着不對,忽然想起那匣子裏的東西,“鳳凰朝日,那是鳳凰朝日!”天下無雙的東西,定是小漁給姜茹兒的!再回去,那二人已經翻窗走了。
二人逃得也是匆忙,如果魔旋知道這裏是梅嶺,他是絕對不會闖入的,即便再好奇!
明明是花林卻像個陣法,那劍光四面八方而來,魔旋抱着姜茹兒倒在地上,攻擊卻一下子停了。黑衣男子拿着一副畫像對着姜茹兒比了比,便來人将二人背進煙花山莊。“主人令,外人不得入山,地,送二人到山外小屋,我且報告給主人。”
風湮蹙眉,“不對。”自己當年下令是護航,怎麽會覆滅一個姜家!
姜茹兒身上的傷痕,蒼白的臉色,無一不是罪惡,風湮讓玄通知比翼照顧她。再看男子,“主子,這是魔旋,重金之人,是個游俠。”
大家女郎和一個游俠,“黃,調查清楚!”
比翼到時先是絮叨自己騎死了最愛的馬,見了主子,得了選馬的恩典後便歡歡喜喜去給姜茹兒醫治了。
玄打着下手,聽着她問東問西,一點也不落下。“呀,爺給的特令,爺實行‘江紡計劃’的時候他們為什麽不拿出來?鳳凰朝日是好東西呀,怎麽就為了個死物逼死人家一家!現在那鳳凰朝日在哪?皇家欽點的第一繡真的比璧合姊姊繡的還好?”
比翼弄好了,看着一臉無知的玄,濯手後便一把掐住玄的面腮,笑道:“你呀!這樣的你我怎麽放心!我的藥夠用,明天或者後天,罷了,我找個日子,讓爺放你一天假,陪我買藥材去,要買一天。分不清好壞的……”
“天天看着天沉默不語,我未經歷也勸不了,今日才知道你的好處,如是離你永遠,我怎活得下去?”
“珠聯之死我也看明白了些,傻孩子,你真長不大,不懂。”
比翼看着端着盆子出去的玄,真是孩子心。她出門便看見了主子,有時候,這個主子也很天真呢!
“你說好了是不是不該受累?”
“您也太異想天開了。”
一個月後,比翼熬着藥,叢林中闖進了渣滓。風湮蹙眉,聽着天彙報了消息,只是道:“大兄真是枉費錢財,驅逐便是!”
他是坐在梧桐樹下說的,喝着茶,一聲大袖衫迎風自成風采。魔旋睜開眼便看見了,他一時聽不懂說得什麽,明明面前沒有人,是下命令。突然那張臉轉過來,輕輕一笑,明媚馥豔。魔旋起身,卻猛地倒下,那人走近,只是一句:“莫要亂動。”
颦笑就是美麗,這還是人間?會疼,是的。那這是……女人?不,是男人,居然有這樣的男人!
“你救了我?”
“先傷後救,算不得救!”風湮輕輕扶他。
一湊近,魔旋便聞到一陣清香,真是男子,有喉結的。他不由有些自慚形穢,自己是不是很臭,再看那人,真是男人,還是一個威嚴的男人,那眼只是向下一傾,是個慣常這個角度看了的上位者,這鳳眼一挑,倒是威嚴和魅惑同随。
“要死呀!”比翼進來便開罵!
“嚴厲的丫頭!”風湮笑笑收手。
“爺好歹管管!”比翼嘟囔,魔旋這才猜出這只是個侍者。
風湮面上表情淡淡,“這不是煙花山莊,死在這裏我不介意。”
“狠心。”比翼看着那人拂袖而去,扶着魔旋坐起,“生死雖由命,白白丢了也可惜了。爺瘋魔了,自己的別人的命都不值錢了!你也要和他比?”
“我……娘子,和我同行那女子……”
“關心她?我可是聽說魔旋認錢不認人。”
魔旋頓了一下,卻馬上笑了,“所以她不能死呀!她欠我錢呢!”
風湮只是去看姜茹兒了,姜茹兒睡得不安穩,嘴裏念叨許多,其中便有“魔旋”。
風湮摸摸她額頭,有些燙,起身卻讓她扯住了衣角。
“姊姊,這是哪?”
風湮回頭看着迷茫的女子,輕輕一笑,女子的眼睛開始澄澈清醒,然後便是晶亮。這樣的臉如此精致,長長的眼際,長睫低垂,是湖水微波潋滟,紅唇微微翹起,是笑而不語。
風湮收手轉身出去,比翼看着他笑,看見他笑意疲憊,也便上前扶着他。
風湮擺手,道:“她醒了。”
比翼轉身要進去,風湮看着她手中的水盆,添上一句:“有話給我說?”
“爺,”比翼只覺得自己被看透了,“我想和玄一起去買藥材,不會太久。”
“比翼,我知道珠聯之事你們都還芥蒂,我只想說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你們心動了,我也不是石頭,如果你們覺得有必要,我會放了玄,甚至是黃。”
“爺多心了,”比翼笑道,“我們和爺游玩慣了,也安定不下來的,玄若是離開了爺怕是更加想不通才對,我和玄只是太久不見有些想念!現在這樣沒什麽不好的!”
“玄就是個長不大的……”
“哪裏不是呢?”
風湮看着比翼的笑意,這才是到眼底的笑,軟綿寵溺。“他是知道你喜歡他長不大呢!出去玩吧,我倒是希望你瞧見他長不大的另一面,有個好結果也是我的祝願。”
比翼不由粉紅臉,嬌嗔:“爺讨厭!”
比翼闖進門,不由捂住心口,嘴角高高揚起,爺的心也沒有冷嘛!
姜茹看着面前走動不定方女子,不由想起方才那個美麗的“女子”,“請問……”
“呀!”比翼回過神來,細細給她擦拭面手,又檢查一番,這下細看,倒是個耐看的女子,美麗不尖銳端正大方,只是這額上的字。“奴叫比翼,您如何稱呼?”
姜茹有些躲避額頭的刺青,回道:“姊姊喚奴茹兒便是,方才……方才那位姊姊為何不說話?”
“姊姊?”比翼不由好笑。
“那般好看的人,我從來沒見過。”
“她不會說話!”比翼不由樂了,端上水盆便出去,不行了,一定要和玄說說,太逗了!
出門還聽見身後姜茹兒嘆息着可惜,門外便是爺大刀闊斧地坐在梧桐樹下擦劍,看見她動靜這麽大,笑道:“跑什麽,累着!”
她湊近細細瞧,風湮拉她在身邊坐下,眼看着魔旋道:“他的傷幾時好?能在窗口吹風了?”
“爺,你看着比翼。”
風湮回頭看她,瞧着那轉悠的大眼睛,笑道:“鬼機靈,又想什麽呢!”
比翼湊上去便親了一下面頰,風湮一驚,倒是顫動眸子笑罵:“調皮的丫頭!這般大了,也不怕情郎生氣!”
“他敢!”比翼頓時霸氣了,“爺呀,你真是不做女子太可惜,方才姜家女郎還在惦記你這不會說話的好看姊姊呢!你今兒是誰在照顧?怎麽成了這般模樣,瞧瞧你這衣服,發冠也不束起,披頭散發的,喲,這是哪個大膽的居然用這麽俗氣的金钿插在爺的發髻上?又是哪位佳人吧!”
“是個叫水秀禾的佳人,一個愛着我的女子!”
“愛爺的多了去了。”
“那是個純潔的女孩子,一個愛慕我,甚至憐惜我的女子,敢作敢當,敢愛敢恨,若是還在應該是你們的莊主主母了。”
比翼頓時察覺到了悲傷,歌女青女吧!既然可能成為莊主主母,那便說明莊主是可以有主母的。“魔旋看很久了,奴讓他歇着去!爺也去看看姜家女郎吧!”
風湮垂眸點頭,起身進屋,姜茹倒是很高興,這人應該是主人家。“姜茹乃是逃犯,傷好些便會離開,不會連累姊姊的。”
比翼和玄竄進來,玄懶洋洋道:“主子,那些官吏又來了!”
風湮拂袖,一時間姜茹便知道自己錯了,“我……我這就離開!”
“留下。”風湮一句便帶着玄出去了。
“我……”
“姜家娘子,爺說了留下,你便留下,在這沒有逃犯,你只是個受傷的女孩子!”
“爺?”
“是呀,我們這沒有不會說話的姊姊!”那眼眸轉動,機靈地讓姜茹都不忍責怪。
風湮回來的時候一身清寒,讓人不由懼怕。“黃該回來了,讓他直接去煙花山莊找我。”
“爺,您要回煙花山莊?”
“這裏太吵了,煩。”看着突然小心翼翼的女兒,風湮也不忍心。
“爺,沒人吵您,別進去了,一個人的世界太孤獨了……”
“她走後不一直這樣嗎?你還沒有習慣?”
“可長公主殿下已經……”
“比翼,”風湮一聲呵斥,“你沒有璧合安靜,好好照顧姜女郎。”
他轉身出去,姜茹只覺得喉間噎住一般,又澀又疼,這個人……她想起來了!可算是罪魁嗎?根本不算,壞的是那些人的心!
在聽雨樓看着黃帶回的消息,錯了嗎?姜清一家也算是自己的錯,那時候一心挂在那太湖邊,哪裏把這件事好生想過,倒是害人了!可惜的是人命一去是回不來的,那姜公善人已經沒有了。
風湮飛馬而來,最開心的便是比翼,她實在厭惡煙花山莊,太詭異,太寂寞,太冷清了。風湮看着床上的女兒家,那額上的刺青分明是他的罪!
姜茹醒來第一眼便看到了他,不由驚詫,心下卻放心。
“好些了嗎?”
姜茹不由沉醉在他的溫柔,這個人要是溫柔起來,實在讓人難以不沉溺,癡癡點頭。
“那個男人是你什麽人?”如是情人,當好生安置,便算是好的托付了。
“嗯?”疑惑。
“和你一起重傷的男子。”
“沒有關系,不過是他救我一命,我欠他錢。”是吧,魔旋要錢。
“可笑為了錢到了命都不要的地步!”風湮不由嘆息,真是的癡人成雙。
“他死了?”姜茹就是慌張也顯得很從容,這是刻在骨子裏的。
“沒有,不過我不打算留他。”
“為什麽?逃犯是我,該死的是我!”
“我不知道你是逃犯,我只知道你受傷了。”他攔住姜茹,讓她好好躺回床上。
“你眼中人有區別?”姜茹不由有些譏諷,這個人方才說着放棄一個人的生命,就好像拍去手上的粉塵一般,是真的不在意。那個人真是這樣的人嗎?自己留下那個人,自己帶回家的那個人……
“魔旋認錢不認人。”
“不,他……是個好人。”
“他是你什麽人?”
“債主。”
“他敢打你!”
“那是我咬了他,他是為了救我,我不想和你争論我與他的問題,他就是個好心的過路人,是我的恩人。不,我不會欠他,我會回報他錢財,也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風湮本想魔旋這般舍命也算是盡了心,姜茹怎麽也該有感受,也不枉他成全之心,不料姜茹竟然是這樣的心思,明明白白,卻幹幹淨淨。“你以後如何打算?”
“欠債還錢,哪裏來那麽多以後!”姜茹不由有些生氣。
“爺,急訊。”
“說吧!”
“健康來信,說有自稱姜家家奴的小隸送上姜清先生的書信。”
風湮看了姜茹一眼,姜茹面上的欣喜和埋怨夾雜,倒是複雜。
風湮讓比翼直接念,比翼念到姜清欲将姜茹送給風湮為妾時,風湮不由蹙眉,姜茹的眼望着風湮,風湮不由心裏堵得慌。
“将魔旋帶來見我。”風湮說話,偏頭給姜茹看,“你欠的你還,欠你的你收嗎?”
“我……不懂。”
風湮來到大廳,看着魔旋直接問;“姜茹是你何人?什麽關系?”
“關系?”魔旋有些糾結,“沒有關系,我救她,她給錢。”是吧!這人喚得名字,是相熟的,和我這樣的人扯上關系總是不好。
風湮擡手,比翼奉上匣子,魔旋打開,皆是價值連城的珍寶。真是有錢人,心底不由泛酸,“什麽意思,我的債務人不是你,你沒有資格替她還錢!”
風湮懶得搭理,轉身出去,一個個為什麽總是不珍惜!沒有關系呢!
魔旋看着那匣子,卻沒有什麽好可惜的,他不懂自己舍不得什麽,反正不是那匣子東西。
夜裏,梧桐樹下,風湮喝了一夜的酒,比翼領了假期,和玄走了,也沒人管他。
唱歌擊櫡,也記不得喝了多少,只是滿腦子那個人,初見,再見,分開的思戀,相聚的歡愉,鬧別扭的忸怩,纏綿的火熱……
姜茹的燭火沒有滅,那人唱歌豪邁的曲子也像是嗚咽,案上的信箋還在,淚水不由落下,阿父是怎樣的心情寫下這樣的信,将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作為禮物送出,是要求那人庇護自己最愛的寶貝,多麽痛!
門推開,姜茹不由身子發顫,那人衣袍紛亂,在燈光下卻眼淚逼人,朱唇像是朱砂畫就,沒有表情也好像天外神仙。那人便像畫裏出來,飄到了自己面前,卻是猛地抱着自己大哭。
“阿舞,我錯了。”
耳邊是告罪,這樣強悍的人在告罪求饒!妩,今日說的長公主便是劉妩。
“阿舞,沒有你我活不了!”
讓人嫉妒的女子,世上沒有了阿爹,便沒有人惦記着我,可憐的我。
“你醉了。”
“阿舞,我後悔,我恨,為什麽我會離開你?不該的,那天下關我什麽事?明明我要的只是你。我太蠢了,為什麽不那時便整理好家業,讓你時時刻刻在我眼皮子下,我怎麽會給劉濬機會傷害你!我怎麽會想着放手,即便是你不願意了……你是一國長公主,我不是,我只是你一個人的臣民,我只忠于你,為什麽會本末倒置?你怎麽可以離開我,你是我的妻,變成什麽樣也該是我的妻子。不要離開了,阿舞,答應我,不要離開了,我承受不了了!”
“我……我……我答應。”這個人的請求怎麽會有人拒絕,只是那個他深愛的已經不能回應了,可憐的人,可憐的愛情。
風湮是欣喜的,答應了,不離開了,不要崔哥,不要皇帝,只要我一個,永遠永遠在一起!他的擁抱讓姜茹傷口疼痛,她卻不願意掙紮,溫暖的懷抱呀,堅實的懷抱,自己阿父所托付的懷抱。
吻輕輕落下,姜茹顫動睫毛,合上雙眼。“做我的妻子,我們永遠在一起。”姜茹抱住他點頭,即便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卻也是自己此時的心願。
接下來的痛和纏綿不斷交織,姜茹看着身邊安靜躺着的男人,男人,再美麗也是個真正的男人,一個剛毅的男人。此時沒有平日的清寒落寞,顯得那般滿足的男人真是好看!也許睜開眼第一眼看見便喜歡吧!他姓“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個女人很優秀吧,可惜不在了,風君,就叫一次,你也聽不到。明天我就離開,老天也算是給了我恩惠,讓我臨死之前還能愛上一個人,還能與你這般親近。”
比翼回來看見這情形也是一片混亂,走近便看見爺睜開的眼,忙笑道:“爺起了,怎麽到這兒歇息來了?”
“昨夜醉了,糊裏糊塗處理了一件事。”風湮起身下榻,有着比翼服侍洗漱。
“姜女郎這是……”
“改口吧!以後她便是風塵山莊的主母,現在你不該嫌棄山莊長年無主了吧!”
“爺,這……”
“你不用如此,你不過是喝醉了,而我本來就已經是妓籍,早就不幹不淨了。”姜茹坐起身,說話很冷靜。
“你昨兒退籍了,我辦的,幹不幹淨我知道,不要妄自菲薄。比翼,你将此事告訴魔旋了?”
“爺怎麽這麽說?”
“他昨夜就在外面,還不放手?可憐,殊不知愛與敬也不過一線之隔。”風湮說完便出去了。
姜茹不懂,聽着比翼喚主母,蹙眉,“我不是。”
“主母,爺從來喝不醉。”
“他醉了,他将我當做了那叫阿舞的女子。”
“唉,難怪,您能容他心中永遠有個阿舞,他自然也容得下你掌管風塵山莊!爺一諾千金,您便是風塵山莊的主母。”她将一個小匣子和信件給姜茹。
“我……不可能為他做什麽,我入了妓籍,甚至不能和他生個孩子……我……”
“能給爺生孩子的多了,您不要在意,爺也不喜歡孩子,不會要孩子,爺只是想給你安穩的一輩子。主母,您要體諒他一生也就為了那麽一個女子……”
怎會不體諒,原來主母這個名分也只是不在意的,真是可悲。姜茹起身,她想見魔旋,那個人……
她沒有想到她還沒有說話,那人便冷冷嘲諷,“不料你改變命運的方法如此簡單!”
姜茹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片刻呼出氣,向前一步将匣子給他,“這是唯一真正屬于我的東西,還給你,我不欠你的了。”
魔旋打開,正是那耀眼的“鳳凰朝日”,魔旋不由咬住嘴唇,“這樣是對的,是對的,跟着我有什麽出路?對的,這樣才算是安穩一生,這樣才算是幸福,那人……畢竟那人是風三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