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試情崖
試情崖
風湮的游戲從來都是可怕的,因為太真實,可是你恍然清醒時卻能清楚看到他的感情游離在外。可是這是水秀禾的愛情,她可憐他,崇拜他,僅此而已。
薄舞看着那開朗的女兒家,忽然覺得自己老了,那樣的幹柴烈火是她不會再有的,那樣的兩個人,就是僅僅在一起也顯得分外輕佻。
薄舞身邊服侍的二兄侍者本就是百花谷舊人,是他們感情萌芽的見證,一個叫萼兒,一個叫脈兒,萼兒年少居孀,容程遠收留,作為新婚賀禮由梅娘送上,讓她不用勞苦。二人甚是了解自己主子這心思,只是這麽多年,主子成熟了太多。
秀禾不知道風湮居所,只是在浮游和他相會,唱罷歌就和他厮混。
一日清晨卻是拉着薄舞便是痛哭,薄舞讓崔哥走了,方細細詢問,方知她嗓子不舒服,自個擔心,怕是不能唱歌了。
“莫怕,春夏交加罷了,不要擔心。”
“只是葵姨那裏,我已經說好了,這……”
“二娘子不用擔心。”萼兒俯身輕道。
“此話如何說?”
“二娘子大可直接和葵娘說,或是不做了,或是休假都可以,她會安排好,不會為難您。”
秀禾有些放心了,薄舞卻是滿心疑慮。“可行?”
侍者看出二人疑慮,脈兒道:“放心,風郎君在,不會有任何問題。”
“脈兒!”萼兒大驚一喚,脈兒頓時面色大變。
“哪個風郎君?”
“奴……奴告退。”二人哆哆嗦嗦居然磕頭出去了。
“天啦,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朝着我磕頭!”秀禾嚷道。“這萼兒倒真不是一般丫環。”
“風郎君。”薄舞心頭念着,卻是比劃:“不要麻煩別人,我走一趟幫你說說。”
“謝謝姊姊。”秀禾抱抱薄舞,便躺了會去,憊懶的樣子都像是方才在做戲了。
阿葵聽說她來了,慌忙趕來,秀禾提出退出她本來是惋惜的,風湮在這兒這青女也是出不了頭的。“只是這歌會可已經說好了,若是不能來,我此時卻是找不到可以替換她的人,吟唱娘子去臨縣了,要回來也要半月去了。”
薄舞無奈,只好回去和秀禾說明,秀禾也便點頭,“的确不該言而無信,解葉說過誠信最重了,我盡力。”
“盡力吧!”
“我定能撐過去,指不定那日便好了!”她興沖沖又開始練歌。
薄舞起身出去,沒有說話,她倒是希望借這個機會将秀禾摘出來,那個地方……那個人……唉。
瞧見萼兒的時候,那周遭的悲傷讓她都不願意靠近。
萼兒起身福身,喚一聲:“主子。”收好玉佩。
薄舞牽過她的手,輕輕寫到:“為什麽傷心?”
萼兒不由一顫,眼眶卻是含上淚,看着自己可憐的主子。“我的主子,你将什麽都忘了,萼兒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萼兒了。萼兒以前為您抱琴,如今琴也不在了,他也沒了。”
脈兒經過卻是不由譏諷道:“萼兒,我方才錯了,現在你難道不是錯?”
“我知道……”萼兒看着薄舞,卻是一笑,這笑淺薄清寒,“可是主子總該有把琴給奴不是?主子是愛琴愛舞的,在這小小院落裏實在無聊。”
“莫要胡說,郎君已經回來了,你近來越發戀舊了。”
“畢竟年紀大了不是?”
脈兒不由嗤笑,薄舞卻是仔細聽着二人對話,問不出來,卻能取猜。
“笑什麽?是想要琴嗎?”崔哥走近,笑意溫和。
薄舞只是搖搖頭,手放下。崔哥上前握住那手,道:“涼了,我知道你喜歡,只是我笨選不好,你要是喜歡,我們……”
薄舞收手,比劃道:“莫要買,買了我也不要。”
“是,是,你是我的好妻子。”
薄舞莞爾一笑,起身又進屋去,她不想浪費崔哥的錢財,一把好琴哪裏是便宜的,那個人……那個人……秀禾還在唱歌,幹澀的歌聲讓她心疼,不一會兒便低聲咳嗽起來,她慌忙去秀禾屋子,他們都沒有聽到秀禾在咳嗽。
“姊姊,想來我是不行了,我……我不想失信,不想……”
“莫急,莫哭。”她給她拭淚,抱着秀禾便是輕撫。
“怎麽辦呀?”
薄舞想了想,她的聲音和秀禾不想,可是若是轉變一番卻也不難,有人教過她如何換音,也記不得是誰。“你不要擔心了,好好休養,那日你只管去,我找人替了你唱就是。”
秀禾是安心的,對于姊姊的承諾從來都放心。“多謝姊姊。”
薄舞來到浮游,想起的便是風湮的琴,那把琴在那裏,位置是極好的,能夠聽到浮游臺上的情形,卻又不會太嘈雜,就如同在臺上一樣。
節目開場她便撫琴,該唱的時候就唱,秀禾只覺得神奇,這聲音像極了她的,只是沒有她的調子高,幸好這首歌并沒有那些高調子。
風湮本來合着眼休息,這曲子他已經聽秀禾唱過了,是輕柔的小調,可是……不一樣,他起身道欄前,那人卻明明是秀禾。
第二曲到的時候,風湮盯着秀禾,卻是猛地一震,不對,他說過浮游不許奏琴,這琴聲……他轉身便跑出去。
阿葵哪裏見過他這般失态,跟着追去,卻只見他在小閣撫着那空蕩蕩的琴弦,面色沉郁,只好退下。
“琴,她是不是來過?是她嗎?”
風湮出來卻奇異地沒有見到秀禾,阿葵道:“郎君,水二娘子決定退出浮游了。”
“可說原由了?”
“沒有說。”
“你為何不問?”
“水娘子是和那位一起來的,那位沒有說的意思,妾不好多問,許是嗓子不舒服……”
“沒事了,她畢竟是水家唯一的女兒,在這不好,我把徐丹萍接回來維系一下,你也該找一個新人充當浮游花魁。”
“徐娘子的意思不是想要隐退了嗎?畢竟她原本也是江州大戶之女,畢竟這名震江南的歌姬之名也……”
“你操心太多了,只是她是個善妒的女子,你要更加好生照顧,妥善處置。”
“喏。”
二人離開,薄舞反倒是從簾後出來了。她并沒有走,一來是來不及,二來這地方她太熟悉了,簡直就像是自家閨閣。那擺放的席子樣子是自己喜歡的,位置也是自己喜歡的,窗下的美人靠很适合曬太陽。那牆上隐秘的美人圖,呵,和自己真像,只是那樣的華貴不會是她,那樣無憂純粹的笑意是她笑不出來的,那樣衣袂當風的自在哪裏是她這樣的凡人。“瑞真長公主劉妩。印章是程遠。”
程遠,沒有聽過,可是瑞真長公主卻是聽過的,那是個一舞傾天下的佳人,重樓女子沒有不向往那樣的美人,尊貴與生俱來,才華絕世驚豔,美貌傾國傾城。
不由的恐懼和滅頂的壓抑襲來,薄舞不得不離開。
徐丹萍趕來得很快,風塵仆仆趕來浮游,卻是細細盛裝打扮了才來拜見風湮。
果然是極佳的美人,長得相當妖媚,面上石刻帶着笑顏,歡欣鼓舞的樣子,阿葵打量過後便帶着她去拜見風湮。
阿葵站在一旁,看着丹萍曲膝盈盈一拜,卻是剎那間淚落楚楚可憐。
“丹萍,此次需要你相助了。”風湮從簾後出來,笑意溫和。
“丹萍拜見莊主。”徐丹萍膝行上前,卑微卻閃着光亮,那樣的眼神就是阿葵也看得出,那是敬仰。
“丹萍請起,給你介紹一個人。”
丹萍輕笑,眼淚已經去了,道:“莊主,妾在出莊的時候便已經聽聞過葵姬之名,葵姬姊姊,浮游掌事。”
“好,認識了就好,我想你不會讓我操心,阿葵從未讓我操心過。”
“自然是的,莊主放心。只是莊主,您知道,妾手下的樂師都是一貫帶着的角,這從前的可不可以作罷!”
“葵娘你決定吧!”
“郎君,這以前的樂師并不差,也會我發了心思和大價錢從各地找的,我想讓他們自個兒比劃去,這敗的我們也不用送回,暫時到聞香閣去,總會有用上的時候。”
風湮一笑,有些詭秘,說:“你辦吧,我不管,丹萍聽話。”
丹萍卻是以退為進,只是笑笑,不去招惹阿葵,道:“喏,莊主。”
風湮說完就直接走了,阿葵看了丹萍一眼,丹萍已經出去了,在陽臺上目送風湮。
風湮知道徐丹萍憑欄看着自己,他便直接去了聞香閣,不料秀禾卻一下子蹦出來,湊近來笑道:“解葉!”
風湮一點沒有吓到,只是微微颦眉,小秀禾,你這拉仇恨的呀……
“你怎麽一點都沒有被吓到?”
“是你又怎麽會吓到?”
秀禾跺跺腳,幾分不悅道:“你就不能裝裝麽?”
“女孩子應該矜持。”風湮刮刮她的鼻子,“女孩子不要随便跺腳,就是男子這麽大也不跺腳了。現在吓死我了,高興麽?真吓死我,我得化作鬼魂纏着你。”
“那我真想讓你死了!天上人間誓死追随,那感情不是一般得好。”
“真虧了你這腦袋,羞羞羞。”
“我怕什麽,什麽醜樣你沒瞧見?這是要去哪裏,怎麽看不上浮游了?走哪帶上我。”
“明明是你瞧不上人家了,還推在我身上!”
“我也不知道嗓子怎麽了,姊姊說該死季節變化,不能多唱會啞的。”
“我帶你去看大夫。”
“啰嗦,姊姊說了的也不會錯,就是保重段日子,過不了多久就好,反正也不影響說話。”
“喲,水二娘子,你倒是少有說我啰嗦的,你這般實誠我還能幹嗎?走,爬山去,你就适合和我當猴子!”
“爬山呀!”
“你怕了?”
“不,我要去,只是嘆息山太矮了,稱不得山。何況你挑錯了對手,與我爬着小山丘,豈不知道我曾大賽勝過多少男子?”
“真的,那些人比不了我,你……你要是贏了我,我就……”
“就怎麽?”
“我送你碗口大的珍珠。”
秀禾一手打散他比的模子,道:“誰稀罕,我要……贏了再說。”
“這不公平……”若是我想知道你的條件不就……“那我贏了呢?”
“你說怎樣就怎樣。”她才不相信解葉會傷害她。
風湮突然湊近道:“輸了就親我一下!”愛情游戲總得玩得盡興!
秀禾不由蹙眉,這小子又帶入游戲了?撇撇嘴,一手拍去。風湮看他生氣了,一手拉着就跑。
一幕幕,丹萍斂眉,卻是嗤笑一聲:“莊主還是這樣美麗,越發成熟穩重,讓人飛蛾撲火!”眼眸飛揚,嫣紅飛過。
風湮和秀禾登山輸了,原由自是明白的。
夜晚在浮游,風湮坐在案前邊笑邊喝酒,阿葵進來,看他開心問道:“今日哪裏去了,這麽開心?”
“我今日爬山,輸了。”
“哦,哪個高手?”
“水秀禾,妮子可高興了。”
“你這也算是笑紅顏哦?妾就說這麽會輸。”
“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們打賭了,卻沒有說要求。”
“那秀禾娘子和你說什麽了?”
“她……”風湮向後一仰,阿葵乖順地湊近,讓風湮靠在她身上。
“她讓我對着那試情崖說聲愛她。這句話比一顆無價之寶還重要,明明是一句謊話!”
“無價之寶她不要……”
“她說明珠雖美,不識貨也就是好看的珠子!對她而言也就幾首歌。她說‘解葉,這句話對你而言就是随口一言,與我卻是有意義的,愛對我卻是生存必須的。’這話多麽動人,那麽美好的女子呀!沒有愛不存活,有人對我說過,卻恍若隔世。她和阿舞好像,太多相似,她們住在一起,越發相像,讓人一時間會誤解那不同的容顏下是我摯愛的靈魂。”
“喜歡就不要虧待自己,郎君。”
“呵,我明明知道我的阿舞早就變了,她像的是我初初愛上的阿舞,可是我深愛的那個人我卻是深深了解,她的好與壞都讓我癡迷。我和她說着世上誰離了誰都能活,看看我不是還活着嗎?你猜她說什麽?”
“我猜不到。”
“她問我,‘那你算是活着嗎?’我還活着嗎?我真的活着嗎?呵!好率真的女子,你說是不是?我還能怎樣,說了,擁抱一下,我早就是行屍走肉。”
“不是……”
“你繼續聽說,我還真是啰嗦了。我背着她下山,她真是不一樣的女子,她不在意一切,只是為了愛,她一句孑然一身,便不畏懼了。你說我好看嗎?”
“郎君怕是沒有人比你好看了!”
“她才是最好看的,秀禾說我好看,你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最多算是落拓灑脫。她弄花了我的臉,又給我擦幹淨,說我僅僅去了額帶就如此清麗,若是好好打理定然芳華絕代!這像女孩子說的話?我從來不喜歡別人評談我的樣貌,但是她說很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