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迷霧林
迷霧林
阿葵尋到迷霧林,指尖一動迷霧遁去,那一地狼藉,這主子也是糟蹋這迷霧林。
瞧見那竹塢的時候,阿葵有些驚奇,這迷霧林何時起了這樣的竹樓,明明她是在這裏長大的,這裏沒有人跡。
在戶外輕喚一聲“風君”,一陣笛聲從頭頂傳來,斷斷續續,她退後,擡頭看向屋頂,又上前爬着梯子上去。
風湮正在試吹一支新竹笛,她湊近喚一聲:“風君。”
“阿葵有事?”
“沒事,就來看看風君。”
“看來這迷霧林也是浪得虛名,很多人都可以自由進來呢!”
“并不是,只因為……對了,風君,這是您建的竹樓?”
“怎麽樣?”
“雅致,怎麽選在這樣的地方?這地方很荒涼,也很寂寞。”
“因為喜歡這兩棵梧桐樹,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
“不是說這裏,而是為什麽選在迷霧林?”
風湮笑笑沒說話,阿葵搖搖頭道:“不想說算了,只是這裏差了些許東西呢!”
“你布置吧!”
阿葵含笑,拉上他的手道:“不過您可得移駕去浮游呆着,不然怎麽打理?”
“聽你的。”風湮飛身下來,阿葵噘嘴,提着裙擺慢吞吞下去。
風湮走在前,阿葵走在後,取出絲帶綁在路上,風湮有些奇怪轉念想着怕是識路,也沒有幹涉。恍然想起那夜之事,不由慚愧,喚一聲:“阿葵。”
“風君什麽事?”面色明媚,倒是像是得了風湮的寶貝,明媚只是答應她安排暫住居所的物件。
“那晚抱歉。”
“沒事,郎君莫要忘了阿葵的出身。再說您也是事出有因,誰沒有那樣的時候?”
二人拉到浮游,依舊的綠柳歌舞,坐在雅間座上,阿葵安排好了服侍便陪着他。開場便是歡呼,風湮和阿葵談話本是沒有在意的,可是那清越甜美的歌聲那般熟悉,和薄舞的歌聲一樣動人,只是更加甜膩活潑。
“春拂楊柳留清風,花蓋寒樓換春顏,步搖搖搖美人笑,水月重開仙境招。青青山,綠綠水,胭脂改銀裝。蝶兒飛,草兒長,莺莺燕燕共亂唱……”
“葵娘你好厲害,竟然能将水二娘子這寶貝嗓子收攏!也算是替我照顧她了。”
“我也沒有做什麽,是她厲害,大家喚她青女呢!”
“青女,适合她,神女青女善彈琴,她的琴也很不錯。你說大家?嗯,她從未登臺,何來盛名?”
“所以才說厲害,昨兒個半夜她來,便在這浮游臺上一曲成名。她真的得天獨厚,這樣甜美的嗓音,加上這樣年輕貌美的容顏,不沾這風塵的幹淨,很難讓人不喜歡。”
“好是好,只是這浮游一入……你保護好她,她是水伯唯一的血脈,我并不希望她成為第二個重樓歌姬徐丹萍。”
回到竹塢已經天差地別,阿葵心細體貼,實在用心良苦。
一個月就在這竹林和浮游之間來往,阿葵時時陪伴他,有時是秀禾,秀禾現在穿着與以前不同的華服,倒是更加清麗可人,可惜他想着那人,誰也看不見。
秀禾知道那個她不認識的女人是這人的克星,他的悲傷因為她,秀禾可憐這樣癡情的男人,心疼這樣脆弱的解葉,卻也清清楚楚知道這個男人不愛自己,甚至沒有想過愛。放棄嗎?好像也不行了,本來的仰慕化為了憐惜,交錯成的感情太複雜,只有去關懷照顧好這個人才能歡喜,才能舒坦。
風湮知道,這樣的女子他身邊太多了,也便總是習慣了不在意,這樣的溫暖雖然不是那人的,卻也讓人想依賴。
新婚燕爾,薄舞今日才算正式出了門,甜甜膩膩兩個人也難得分開。薄舞走在路上還有人招呼她“崔家嫂子”,聽起來很不錯。
牆角蜷縮這一個肮髒的人,她走過将買到的食物放下,那乞丐卻是杵着竹竿跑來。薄舞奇怪,卻也沒去讨什麽說法。
秀禾親親熱熱上來就抱住姊姊,又拉她上山玩,邊走邊興沖沖說着:“春天來了,又是一年,我就該十七了!”
薄舞不由掩口好笑,小妮子有問題!秀禾大眼睛瞪着姊姊,半晌笑道:“姊姊嫁了人就是不一樣,走着路也會笑。想什麽,姊夫?”
薄舞自是伸手刮刮她的鼻梁,秀禾驚呼一聲:“會塌下來!”忙雙手掩着鼻子朝後躲。
薄舞笑着比劃:“十七,嫁人。”
秀禾目光躲躲藏藏,半晌卻是紅了臉偏着頭。“姊姊,你聽得見。”
“今兒才知道,我前兒就能聽見聲了!”薄舞假作埋怨。
“太好了,該慶祝,感情姊夫還能治病!”說着卻是跑開了。
薄舞搖搖頭,追上去,來到亭中,秀禾警惕看着她,薄舞擺手罷戰。
秀禾蹦蹦跳跳跑過去,拉着薄舞的手,盯着姊姊殊麗的容顏,埋汰道:“便宜崔哥了!”
薄舞拍拍她,擺手讓她不要亂說話。
“本來就是,你可是我眼中最美麗的女子,就是阿媽也不及你美麗。”
“他很好,”薄舞比劃道,崔哥的好是細致溫柔的,體貼得讓人覺得不愛便是辜負。“你也大了,嫁人也是可以想了。”
秀禾此時哪裏還想到崔哥什麽,面上飛上紅雲,“才不想,才不想……”
崔哥找來了,看見薄舞,喚一聲“嘉禾”,再看見麗衣嬌俏的秀禾喚一聲“妹妹”,伸手握住了薄舞的手。薄舞微微縮手,很輕微,沒有人感覺到。
“回家沒有看到你,聽下人說妹妹來了。”
“姊夫,你倒是厲害,這兒都找到了。”
“這是你喜歡的地方呀!”崔哥收了手,笑呵呵道:“我記得,今日就不要回去了,多陪陪你姊姊,她也想你了。”
秀禾對崔哥也是生不起氣來,笑道:“我總會回去的,浮游的幹淨是相對的,我在那裏是清者自清,但是也算不得安寧,今兒我就先去收拾收拾回家。”說着就風風火火走了。
崔哥看向薄舞,自己的妻子越發地嬌媚動人,就是輕輕瞥眼看人也是眼波流動,楚楚嬌憐。“我與你一起撲蝶可好?”他指着那花叢。
薄舞嘴角微揚,這是她喜歡的,她喜歡他便記得。擡手,纖長的手指劃過空中,“你背我。”
“得令,小娘子上背,為夫為你鞍前馬後。”
薄舞撲上去,靠着崔哥的背,寬闊的背,隔着不是很厚的衣服,溫暖不久便傳來,這樣的溫暖呀!讓人依賴,實在是……奔跑在花叢中,也不見得撲蝶了,手勢一揚便是一場豪華的舞蹈,花蝶美人,此景傾城。崔哥只覺得眼前繁花亂眼,這樣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妻,不可思議,這樣的人兒不是應該在畫卷上才能看到嗎?他在重樓見過舞姬,可是卻沒有誰将這無聲的舞蹈演繹得如夢幻這般。
薄舞精力耗盡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了,看着歪在花叢中合眼的男人,不由有些不悅,不該,不是應該看着自己跳舞,那麽喜歡,甚至為自己奏曲,甚至與自己一起跳……不,不對,崔哥累了,實在是辛苦。
她輕輕依偎在他懷裏,摘下一朵花別在他耳畔,他也沒有醒來,薄舞只好靠在他懷裏靜靜不吵他。
一只蝴蝶輕輕靠近,落在她的衣襟處,她伸手去觸碰,那蝴蝶卻不飛走,反而像是小貓小狗只是向後退,縮進了她的衣襟裏面。她翻身坐起,躲進花叢中,小心揭開自己的衣襟,一只藍色的彩蝶飛出來,空中劃過豔麗的顏色,可是她明明記得飛進去的是只白色粉蝶。
薄舞沒有去多想,整理衣襟,卻看見自己的肩下方印上了蝴蝶的翅膀印記,像是囚禁了一只欲飛的蝴蝶一般,她伸手碰觸卻沒有掉落。和衣服一樣的顏色,很美,是胎記嗎?為什麽以前沒有……
“嘉禾,你怎麽在這兒?”
崔哥的聲音傳來,薄舞只是打理好自己的衣服,崔哥走近挨着她的肩,薄舞才擡頭一笑。
“今天的花是我十幾年未見過的繁盛,回家了。”牽着妻子回家,崔哥心中萬分歡快。
秀禾卻沒有那麽高興,雖說答應了,卻又後悔了,在這裏才能多看到那個人。釣魚臺下的魚兒讓石子吓得躲了起來,身後一個無奈的聲音:“小娘子,我這魚兒可都讓你吓跑了。”
她一驚,懷裏的石子全滾了下去,是解葉,笑着跑過去問:“你怎麽在這裏?”
“許你來,不許我來,我又不吓唬魚兒!”
“壞人!”秀禾一句,又嘟嘴了。
“你怎麽不高興?”
“春天來了。”
“不好嗎?不用穿着厚衣服,不用冷。”
“不好,冬天過去了,又沒有下雪。”
“你喜歡雪?這兒下過雪?不會的。”
“下過的,只是我等了十年也沒有看到。”
“等了十年,你的确很喜歡下雪。”
“怎麽?是覺得我就不能喜歡那種清冷純潔的雪?”
風湮笑笑,他沒有那個意思。秀禾也反應過來,慌慌忙忙問:“你喜歡什麽?”
“我喜歡吹風,很舒服。”
“吹風?我不好,風抓不住,留不住,看不見,摸不着。夏天是熱的,冬天的冷冽的,倒是和你像。你喜歡哪一種風?”
“奇怪的問題,風都是一樣的。”
“不一樣,傳說風神有四件衣服,綠色的是春風,溫暖輕柔;藍色的是夏風,熱烈卻清涼;金黃的是秋風,涼爽卻蕭蕭;銀色的是冬風,淩冽冰冷。”
“要你選,選哪個?”風湮不回答,反而是問她。
“冬風呀!”
“奇怪。”
“哪裏奇怪,雪不都在冬風裏嗎?”
風湮不由笑了,“愛屋及烏,古靈精怪!只是為什麽不喜歡其他的。”
“春風太多情,牽牽扯扯;夏風是能給點安慰,卻是一種奢侈,留不住。”
“那秋風有什麽說法?”
秀禾看他挺着急說話,還有了興趣,不由高興。“秋風的确是帶來了豐收,但是那些葉子、花兒可都是在秋風中凋謝的。您倒是說說你喜歡哪一個?”我也可以愛屋及烏。
“我不是特別喜歡哪一個,風和人一樣,有着自己的性格,你不會因為一個人一時的脾氣就徹底不喜歡一個人,我也不會因為風一時的特性就偏愛哪一個。”
“那我好嗎?我不要你的偏愛,只要你的喜歡。”
“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
“我知道我不該說,我是女子本該矜持,我渴望你說,可是我看不到希望。”她的眼眸低垂,掩過平日璀璨天真的眸子,手顫抖着伸出拉住他的手,“我渴望你的愛,即便是絲毫,即便僅僅像是那夜你把我當做旁人。”
風湮猛地收回手站起,這個女人在走着楊吟月的老路,不能,不能給予錯覺,尤其她還是薄舞的妹妹。“我不能,也你不想。”
“我想,我很傷心,我是個女子,卻在此處與你說這些不知廉恥的話……”秀禾不由哽咽,“若站在此處是那人,肯定不一樣吧!”
“你很清楚,不要惦念我,會有好男人愛護你。”說罷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