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與鬼共眠02
與鬼共眠02
洛塵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一只手墊在室友的腦後，另一只手捂着室友的嘴。她不知道自己以這個姿勢保持了多久，直到室友輕輕地敲了兩下她的手背，示意她自己明白了當前的狀況。
洛塵慢慢地放開手。現在是初夏，她和室友都穿着單衣。剛才在地上滾了幾圈，洛塵覺得她的胳膊被擦傷了。室友大概哪裏也受了傷，不停地吸着氣。不過兩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過多的動作。
“一只沒有眼睛，一只沒有眼睛……”電梯門打開之後，兒歌聲變得清晰，但唱歌的人似乎卡住了，不停地重複着這一句；重複了十幾次之後，歌聲漸漸停止。
有什麽東西從電梯裏出來了。
黑暗之中，洛塵與室友對視一眼；她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能看到對方在嘴唇前豎起的那根手指。
她再次松了口氣：室友也知道要保持安靜，那就再好不過了，不然的話……
一個紮着雙馬尾，穿着連衣裙的小女孩慢慢地從電梯裏走出來。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一只腳似乎擡不起來，只能在地上拖動。她行走在深可及踝的血水中，卻沒有帶起一個水花。
小女孩的身周，一些亮晶晶的東西跳動着，每一次落下，都在平靜的水面上濺起一朵細小的水花，每一次跳起，就有一些細小的液滴飛濺出去。
“一只，一只沒有……”小女孩喃喃地唱道，她擡起手敲敲腦袋，“啊呀，一只沒有什麽來着？”
洛塵和室友安安靜靜地坐在黑暗的走廊中，濃稠的血水已經蔓延到她的腳邊，她依舊一動不動。室友似乎想動，但被洛塵按住了。
她知道室友有點小潔癖，但現在情況特殊。走廊這麽一點點地方，按照血水蔓延的速度，她們即使躲進走廊的最深處，也堅持不了多久。如果想要回房間，那就更加麻煩了。她們的房間在走廊另一邊，想要回去，就必須從血水裏趟過去。
洛塵不知道如果她們的身上沾上了血跡，會發生什麽事情，不過她也不知道，如果因為她們的動作而被鬼怪發現，又會有什麽下場。所以她思來想去，竟然覺得如此停留在原地，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畢竟……這樣即使她們被鬼怪殺死，也會死得比較安詳。
不過……洛塵看向消防通道，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剛才事發突然，她只來得及選擇一個順手的方向，實在沒有時間精挑細選。而等到她從摔地的疼痛中緩過來，血水已經漫到腳邊。
小女孩趟着血水走向兩人所在的走廊。她走近一些後，洛塵看到了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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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原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只餘兩個黑漆漆的血洞。烏黑的血從眼眶裏緩緩流下，流過她的臉頰，滴在暗紅色的連衣裙上。
洛塵心說怪不得你唱到一只沒有眼睛就停了，原來你兩只眼睛都沒了。
“眼睛，我的眼睛……”小女孩似乎聽到了洛塵的心聲，喃喃地說道。她伸出手在空中一抓，一顆亮晶晶的東西落在她的手中。
“不，這不是我的眼睛。”她松開手，失望地說道。那顆東西在空中滴溜溜旋轉幾圈，停下來的時候，黑漆漆的瞳孔正對上洛塵的視線，讓她覺得背後發涼。
洛塵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血淋淋的眼球，慘白的眼白周圍，覆蓋着黑漆漆的腐肉。大概是剛在血水中浸過的緣故，眼球下面，一滴血水正緩緩地滴落。
小女孩擡手捉住另一只從血水中跳起的眼球，再次失望地道：“這不是我的眼睛。”然後她再次放開手，那只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之後，同樣将黑漆漆的瞳孔，轉向洛塵的方向。
空氣中的冷意似乎又重了幾分。洛塵覺得形勢有點不妙。她粗略地望過去，血水裏跳動的眼珠子至少有幾十個。如果每一個眼珠子轉過來看她之後，氣溫都會下降一些……
她覺得她和室友即使不死于靈異事件，也會死于寒冷。
這時候，小女孩已經抛出第五只眼珠，周圍的氣溫明顯再次下降許多，洛塵看到自己呼出的氣，在面前凝成一團白霧。她還能聽到室友冷得牙齒打架的聲音。
小女孩越來越暴躁了。她抓住和扔出眼珠子的速度越來越快；漂浮在空中的眼珠子已經增加到十三只，氣溫數次驟降，眼珠子上滴落的不再是暗紅色的血水，而是紅色的碎冰。
細碎的冰屑落在結了一層薄冰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細細的漣漪。
洛塵握着室友的手，那只手越來越冷。她能感覺到，室友為了不再發出聲音，已經咬住衣襟，把頭埋在膝蓋中間。
活人絕不能被活活凍死！
洛塵作出決定，她用力握了握室友的手，然後閉上眼睛，慢慢地站起身。
據說人在視覺用不上的情況下，聽覺會變得更加靈敏。洛塵現在就覺得，她能聽到許多平時聽不到的聲音。
比如周圍的眼珠子承受不住內部結冰後的膨脹，碎裂開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不怎麽美妙。
洛塵定了定神，轉身面向小女孩暴躁扔眼球的方向，在對方開口之前，鎮定自若地問道：
“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嗎？”
一片死寂。
洛塵閉着眼睛，看不到小女孩的反應，她只能聽到小女孩拖着殘肢在血水裏劃動聲音停止了。
過了許久，洛塵聽到小女孩茫然的聲音：“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也不見了嗎？”
洛塵覺得有戲，随手在旁邊的空氣中一撈。她的指尖碰到一個冰冷而滑膩的東西，他收緊手指，将那個東西捉住，那東西在她的手心裏劇烈地掙紮起來。
“這不是我的眼睛。”洛塵回憶着小女孩遺憾的聲音，發自內心地遺憾地說道。
小女孩再次沉默了。這一次，洛塵聽不到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小女孩失望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看來，這裏沒有我需要的眼睛。”
洛塵也真情實感地失望道：“好可惜，這裏也沒有我需要的眼睛。”
“她……”洛塵聽到小女孩舉起手，不知指向什麽地方，“那裏還有一個人，我們去問問她？”
洛塵面不改色地編胡話：“我看不到，你說的是誰？不會是我的室友吧？她運氣不好，昨天剛變瞎——唉，以前我都讓她帶我出門，現在……唉！”
小女孩情真意切地說：“姐姐，你說的對！”
洛塵按照記憶裏的方向走回去，走到室友的身邊。她伸出手，很快，一只冰冷的手握了上來。
“不要睜開眼睛。”室友站起來後，洛塵在她的耳邊，幾不可聞地提醒道。室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姐姐好漂亮。”小女孩忽然說道。
“是啊。”洛塵說，“她可漂亮了……”周圍的氣溫突然下降，洛塵忽然反應過來，她現在是盲人，是不應該知道室友長什麽樣的。于是她淡定地補充道：“後來我就瞎了，真可惜。”
洛塵拉着室友走向電梯。這座公寓樓建成有些年頭，隔三差五走廊的電燈就會出問題。她在黑暗的走廊裏摸過無數次電梯，所以沒有任何障礙。到了電梯口，她拉起兩人的行李箱，摸索着按動向下的按鈕。
“一只沒有眼睛……”小女孩再次唱着歌走進電梯，洛塵幾乎能感受到周圍無數充滿惡意的目光。
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和室友表現出一絲半點裝瞎的跡象，小女孩就會立即攻擊她們。
還好她技能很多。
洛塵根本沒睜眼，她雙眼緊閉，一絲縫隙也沒有。電梯的按鈕上有盲文，而她，學過盲文。
她摸索着找到一樓的按鍵，按了下去，還非常友好地問小女孩：“你去幾樓？”
小女孩滿心不情願地應道：“十四樓。”
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呢。
洛塵剛才摸索按鈕的時候，在上面摸到過4、14和24。而她非常确定，就在前一天晚上，她上樓的時候，這些樓層的按鈕，無論數字還是盲文，都是33、66和88。
洛塵平靜地按下“14”。電梯門緩緩關閉。
除了電梯運行的聲音，一片死寂。
電梯裏本應該有視頻gg的。洛塵回憶着。她現在不能睜開眼睛，因為她也不知道，即使她只把眼睛睜開一個可以看到一點點光的縫隙，會不會也引起難以估量的後果。
好在樓層的提示聲還在。電梯門開啓，“十四層到了”的聲音也及時響起。小女孩走出電梯，洛塵覺得電梯随之顫抖了一下，周圍的空氣霎時變得溫暖。
“姐姐再見。”小女孩非常禮貌地說道。
洛塵閉着雙眼，按照聲音傳來的方向揮手致意。
她始終沒有睜開眼，因此她沒有看到，在電梯的角落裏，一只血淋淋黑洞洞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她，像猛獸緊盯它的獵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