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鬼共眠01
與鬼共眠01
洛塵從沉沉的夢中醒來，看了一眼對面牆上的挂鐘。
四點三十七分。時針與分針垂頭喪氣地耷拉着，像兩條擰在一起的眉毛。挂鐘後面的牆紙上，一攤濕漉漉的深紅色緩緩地彌散開去，像浸染了大片的血跡。
空氣中彌漫焦糊的氣味。這氣味太過濃郁，洛塵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坐起身，看着床邊的拖鞋，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窗外暗沉沉的一片，房間裏只一盞小燈亮着，微弱的燈光映在深紅色的地板上，燈光搖曳着，光影似乎也濕漉漉的。
洛塵跳下床，随手把被子卷起來推到床頭。床的另一邊，擺着一條折成豆腐塊的被子，和她随便卷起來的春卷形成鮮明的對比。
洛塵走下樓梯。天還未亮，客廳裏一片昏暗。廚房裏亮着燈，燈影裏一個人舉起鏟子，向她揮了揮。
“你起來啦！”那人語氣歡快地說道，和她的聲音一起傳來的，還有煎鍋裏滋滋作響的油花聲，“面包好像已經好了，你拿出來吧，雞蛋馬上就煎好了。”
洛塵應了一聲，走進衛生間。
她往臉上潑了一會兒冷水，仍覺得腦子昏沉沉的，便伸手去扯毛巾；她碰到一個冰冷潮膩的東西。
洛塵睜開眼，和一條翠綠色的小蛇四目相對。小蛇吐了吐信子，一躍而起竄到浴缸後面，消失了。
随着小蛇一起消失的，還有那道似有似無的，從昨晚開始一直盯着她的目光。
洛塵搖搖頭，簡單地洗漱一下，回到客廳，把面包從面包機裏倒出來，放在茶幾上，然後翻出西瓜刀，把面包切片。
室友端着兩個盤子走過來，放在茶幾上。盤中煎蛋滋滋響着，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你聽說了嗎？”室友去冰箱取來兩盒鮮奶，放在洛塵面前一盒，神神秘秘地說道，“咱們樓上鬧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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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塵切面包的手不由一頓。
“鬼？”她很想說，這世上沒有鬼，但昨晚以來發生的事情，讓她沒辦法說出這句話。所以她只能含糊地問道，“鬧鬼嗎？”
室友把煎蛋夾在兩片面包中間遞給她，然後又給自己做了一份，咬下一大口，滿意地呼出一口氣，這才說道：“你不知道嗎？前天有人去二十四樓了。”
“哦。”洛塵說道，“咱們公寓有三十層，有人去二十四樓不是很……”她忽然停住，疑惑地問道：“二十四樓？”
室友笑了笑，一副“我什麽都知道就等着你來問”的表情。
這座公寓樓一共三十層，但衆所周知，很多人不喜歡四這個數字，所以四樓、十四樓和二十四樓，在電梯上顯示的是33、66和88。誰也不能肯定自己沒個朋友住在這幾層，所以樓裏的人提到這幾層樓的時候，也就以33、66、88代替了。
而她的室友，現在說，“二十四樓”鬧鬼。
是她想的那樣嗎？
室友見她皺起眉頭，似乎有些苦惱，便不再賣關子：“聽說前天晚上的事情，有人在電梯裏按到二十四樓，然後失蹤了，監控裏什麽都沒拍到。”她又咬了一口面包，慢吞吞地咽下去，繼續說道，“物業偷偷請了一群大師來捉鬼。呵，捉鬼？”
洛塵不太贊同：“有人失蹤難道不應該先報警嗎？”
室友點頭：“誰說不是呢？找大師？我覺得警|察的陽氣重，就算鬧鬼也應該先報警。”
洛塵和室友一齊笑了起來。
吃過早飯，天還沒亮。兩人各自拖上行李箱，準備出門。
淩晨的公寓樓一片寂靜，防盜門關閉的聲音回蕩在樓道之中，許久沒有消失；行李箱輪子在地上碾過的聲音，在寂靜之中似乎也被無限地放大，這讓洛塵覺得脖子後面涼飕飕的。
“我總覺得身後有人。”洛塵半開玩笑地對室友說道，“不知道和樓上鬧鬼有沒有什麽關系。”
室友卻很嚴肅：“這事可能是真的，你不要不當回事。”她頓了頓，補充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答應你出去旅行。”
洛塵：“？”
等等，“二十四樓鬧鬼”不是前天發生的嗎？我們一起去爬山難道不是一個月前就說好的嗎？鬧鬼和我們去旅行有什麽關系？
她驚訝地望着室友，室友用同樣驚訝的目光望着她：“怎麽了？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室友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發現既沒有開線，也沒有穿反，不禁用更加迷惑的目光看回來：“怎麽了？”
洛塵搖搖頭。她覺得走廊深處似乎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安全起見，現在最重要的是離開這裏，至于室友的記憶出現問題，這事不急，可以以後再說。
室友笑笑，不再說話，伸手按下電梯鍵。電梯井裏傳來吱嘎吱嘎的聲音，并不是很響，大概因為有電梯門的阻隔。
“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室友忽然問道。她擡起手指指樓上，神情肅穆。
“有嗎？”洛塵也聽到了。那是一種鞋底與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音，似乎有人拖着鞋子在樓上踱步，她們現在站在電梯前的走廊裏，樓上對應的位置……同樣是走廊。現在這個時間，除了她們這樣準備早起趕車的人，難道還有其他人？
摩擦聲中夾雜着細小的敲擊聲，聲音時強時弱，像是許多玻璃珠在地板上跳躍跳動。
“你沒有聽到嗎？”室友看着洛塵，聲音中透着迷惑。樓上的聲音太過明顯，她覺得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夠聽到。
洛塵聽到了，但是她不想承認。她現在只想離開公寓樓。
身後那道凝視的目光越來越不加收斂，洛塵的背後一片冰涼，像被冷風吹過一般。她緊了緊衣襟，說道：“沒有，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可能我聽錯了吧。”室友說，語氣裏似乎帶着一絲遺憾。
遺憾？洛塵狐疑地看向室友。可惜光線有點暗，走廊裏的燈也不夠亮，朦胧的昏暗中，她只看到室友模糊的輪廓。
電梯井裏喀喇喀喇的聲音越來越響，兩部電梯卻始終在頂樓停留着，遲遲沒有下來。
“二十三樓呢，總不能走樓梯下去吧。”室友有點焦躁，下意識地敲打着行李箱。行李箱往旁邊滾了滾，撞在牆上，發出“咔噠”一聲輕響。
“那是不能的。”洛塵說。她盯着那兩個鮮紅的“30”，那四個數字像四條毒蛇一般糾纏在一起，刺得她眼睛發痛。然而她卻無法移開視線。她本能地覺得不對勁，她希望室友能發現自己的異樣，然後把她從電梯旁邊拉開，但室友似乎沉迷于踢她的行李箱，沒有注意到她。
或許……室友現在也和她一樣，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洛塵的心往下一沉。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她不僅要想辦法自己脫身，還要盡量幫一幫室友。
畢竟在這種疑似鬧鬼的情況下，多一人總是比少一人要更安全一些。
電梯井裏的聲音更響了。洛塵覺得背後發涼，寒毛幾乎都豎了起來。
顯示屏上的數字終于開始變化。
29。
樓上的踱步聲忽然急促起來，叮咚叮咚的敲擊聲也更加密集。
28。
不知什麽地方傳來一陣兒歌聲。洛塵不想聽，但這聲音如同一把錘子，敲擊着她的耳膜，讓她不得不聽。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稚嫩的童聲清脆悅耳，聽在洛塵耳中，她卻覺得心驚肉跳：淩晨五點的公寓樓裏，為什麽會有小孩子唱歌的聲音？這裏是高舉架的loft式公寓，有小孩子的家庭，為了安全起見，很少會選擇住在這裏。住進來這麽久，洛塵往日見到的都是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沒見過帶着孩子的家庭。
27。
歌聲之中，隐隐有一陣笑聲響起。洛塵的身子更加僵硬了。因為這笑聲幾乎貼着她的耳朵響起，笑得她頭皮發麻。
26。
洛塵發現自己終于能動一動手指。她頓時松了口氣：她覺得現在的情況大概和鬼壓床差不多，只要她能動一根手指，那麽很快，她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25。
24。
洛塵倒吸一口冷氣，差點中斷了繼續動手指的努力：這棟公寓樓沒有二十四層！當然，事實上二十四層是存在的，但無論是電梯裏面的按鈕，還是電梯外面的顯示屏，顯示的都是88，而不是現在這個24。
電梯在“24”樓停下了。歌聲與嬉笑聲還在繼續。
室友終于發現洛塵的異樣，她迷惑地看着洛塵。燈光照在電梯門上，然後反射在她的臉上；洛塵看到她的臉上充滿疑惑。
電梯開始下行。
23。
“叮”一聲脆響，電梯門緩緩開啓。
洛塵終于恢複對身體的控制，她拼盡全力向室友撲去，舉起手捂住對方的嘴，拖着對方滾進走廊的陰影裏。她聽到室友拼命吸氣的聲音。
電梯門打開，一股暗紅色的液體傾瀉而出，迅速染紅了地面，和兩人的行李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