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六十三個怨靈
“你們對我的衣服做了什麽?”
聽到蜂須賀虎徹氣勢洶洶的質問,衆人無辜地面面相觑。
之于今夜和審神者一起值班的人選,一直争論到現在都沒有決定。就在蜂須賀闖進來的前一分鐘,還一度有發展到拉到手合場去以勝負決定的趨勢——反正有幾振靈刀和神刀在,想來也不會有鬼怪敢靠近。
盡管知道這是他們刀劍的本質使然,堀口千裏心道這也太誇張,趕緊叫停。
“衣服?”蜂須賀那怒氣不似作僞,她也順着問了一句,“上一次去他房間的是誰?”
“我。”
長谷部立刻回答了主人的問題。
“相信我,主人,”他嚴肅地說,“我只是去打掃了衛生,沒有做任何除了您命令之外的事。”
蜂須賀:“……那我的出陣服是怎麽回事?”
亂疑惑道:“蜂須賀先生的出陣服出什麽事了嗎?”
慌慌張張地把衣櫃門再次關上後匆忙在邊上找了半天鎖頭卻一無所獲的蜂須賀虎徹,最後只能把桌子拖過來擋住壁櫥,确認那玩意不會跑出來後才驚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一雙蒼白無力的手飄在袖子裏的境況太過詭異,他一點都不想去回憶當時的情景,可這會兒還不得不硬着頭皮複述一遍。
“……冒出,”他咬牙說,“冒出了一雙手。”
衆刀兩兩對視一眼。
“果然。”燭臺切一副過來人的欣慰口吻。
“果然啊,”大和守安定以一模一樣的語氣說道,他臉上笑意不減,看了眼窗外,“黃昏真是個好時候呢。”
“什麽果然不果然?”
Advertisement
蜂須賀心裏的警鐘尖叫得越來越大聲。
“一看就知道沒看那本手冊呢,真是太愚蠢了,”宗三帶着有些幸災樂禍的微笑,“對嗎,小夜?”
宗三哥自己當時明明一開始也沒打算看……
心裏這麽想着,小夜還是乖乖點了點頭。
“将手冊上的警告置之不理是不行的呢,蜂須賀殿。”一期一振溫和地說。
“就是。”
沉浸在輸光了錢的失意中許久,終于看見了比自己還慘的人,和泉守得意地附和。
“什麽‘夜間禁止出行’、‘遇到有人問你漂不漂亮先跑再說’,只有照着這些做才能在這本丸裏安全地生活下去啊。”
“嗝,”時至黃昏,不動行光的酒已經醒了大半,只是一開口仍然忍不住打了個嗝,“沒錯。”
這些家夥在說什麽呢?
笑面青江滿臉冷漠地想。
一個個剛來的時候要麽壓根不看安全守則,要麽看了也不當回事,最後出了事才知道“哦原來是真的”跑來找他——他的睡眠時間可不就是這麽沒的。
現在到底哪來的底氣?
他正想開口揭穿他們的真面目,審神者先于他一步站了起來。
“這裏鬧鬼。”
她面對蜂須賀震驚的神情,沒有給他半點消化的時間。
“先去看看是什麽妖怪吧。”
早在剛來本丸的時候,她就對蜂須賀那衣櫃留下了不小的印象。在他挪開方桌、準備拉開櫃門時,堀口千裏早有預感地遮了下眼睛,這才不至于被那滿壁櫥的金色服飾給晃了眼。
“不、不管什麽時候看蜂須賀先生的衣服,”鲶尾視線移到一邊,哭笑不得道,“果然都會覺得太……”
他努力尋找着一個合适的詞。
“太耀眼了啊。”
“不,”旁邊的骨喰摘下墨鏡,扯扯他的袖子,“看那裏。”
以金色風衣為主體的盔甲挂在那裏,一雙細細長長、蒼白如紙的人手一左一右地從袖子中伸出,搖搖擺擺地招搖着。
然而,除卻兩只袖口,其餘的地方空空蕩蕩,就像是這雙手憑空依附在了這衣服上似的。
這場景乍一看确實令人背後發毛、渾身不适,可在場的付喪神們多多少少都看過些鬼怪,就連粟田口家新來的前田跟秋田都跟人偶混得熟了幾分,更何況現在還有審神者跟靈刀們在,這點小場面根本沒在怕的。
為什麽,臉色仍不大好的蜂須賀狐疑地打量着這些一臉淡然的家夥,為什麽你們這麽熟練?
堀口千裏伸手拿起了衣架。
“你們,”她看着那雙手繼手指糾在一起後又試圖做出各種各樣的手勢來傳達信息,“誰懂手語嗎?”
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小夜。”
笑面青江想起跟山童交流百分百無障礙的小夜左文字,側頭問道:“你能看得懂嗎?”
小夜困惑地看着它比劃來比劃去,也是沉默地搖頭。
那就沒辦法了。
堀口千裏想。
“交流不了的話,”她試探道,“就直接淨化?”
那雙手明顯是被這句話吓了一跳,拖動着風衣上各式沉甸甸的護甲就生拉硬拽地做出個合掌的姿勢,拼命拜托着。
——這倒是能看懂。
“不如……還是放它一馬?”
鶴丸看着開口的燭臺切,笑嘻嘻地調侃:“光坊心軟了?”
“嗯,”燭臺切回以不輸于他的笑意,“讓我想起廚房裏的那位呢。”
鶴丸:“……”
對不起,他錯了,他一點都不想回憶起那些噩夢。
見他們一點都沒有懼意,蜂須賀那緊繃着的情緒也緩和了些。
“它是在我虎徹真品的衣服上,”他強調道,“就算不淨化,至少找個辦法把它給弄下來吧?”
“那個……蜂須賀。”
藥研沉吟。
“恕我直言,現在的問題可能不是這個。”
蜂須賀:“……?”
“可以去看看那本手冊,上面也有寫。”後藤解釋說,“長期不住人的房間可能會有鬼怪趁虛而入,現在既然已經出現了一個,到了晚上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的——”
蜂須賀:“………………”
他笑了一聲。
“區區鬼怪,”他揚起下巴,“虎徹的真品怎麽可能會怕。”
堀川國廣莫名覺得這句話聽着有些耳熟,他下意識看了和泉守兼定一眼,後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燭臺切,”蜂須賀扭頭問,“我記得你是一個人住?”
“啊、對。”
燭臺切不明所以道:“至少現在小貞和小伽羅還沒來——”
“那正好,我跟你一間了。”
燭臺切沉默了片刻。
“可以是可以,但是……”
說好的不怕呢?!
“其實,就算真住原來的房間也沒關系,反正今晚主人也是要當班的,有什麽事也都能及時解決呢。”
“話是這麽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堀口千裏停下腳步,瞧着正笑得一臉無害的笑面青江。
“比起那個,你一定要跟出來一起,我現在在想我代班的意義是什麽。”
仗着自己勞苦功高,最後還是笑面青江搶下了這個名額。堀口千裏對此頗有看法,但這确實是本丸裏大家勉強達成的一致——裏面可能夾了幾張執拗的否決票——再加上當事人自己樂意,她攔着好像反而無趣。
“這不就是意義本身了嗎?”笑面青江挑挑眉。
“有時候,”他道,“哪怕是再繁雜無趣的工作,如果是跟合适的人一起,也會變得有意思很多——難道主人就沒有這種時候嗎?”
他這話問出的語氣有些輕佻,堀口千裏卻顯然因此深思熟慮了半天才做出了回答。
“好像是有。”她說。
笑面青江聞言險些腳下一滑。
居、居然還真有——
而且根據她的反應,肯定不是說現在。
他臉上的笑容差點沒挂住,好半天才斟酌出言辭,“那,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論跟審神者共事時間最長的——加州清光?壓切長谷部?
“看上去很冷漠的人。”
笑面青江一怔。
原來不是本丸的嗎……
“有時候會很嚴厲地訓斥受傷的學生,但處理傷口時動作比誰都溫柔。”堀口千裏的臉上帶着回憶般的神色,“大概算是外冷內熱吧,所以我才時不時連課餘時間都要往醫務室跑去幫忙。”
“不過……”
“那種感情到底是怎樣一種感覺,以及會有這種感情的原因……已經全部忘了。”她回頭瞥了眼還愣在原地的笑面青江,“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不。”
笑面青江視線游移。
倒不如說……還真是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氣。
還沒等他弄清楚這矛盾心情的來源,堀口千裏已然又開了口。
“快點把這一趟巡視完,”她心算着剩餘的路程,“一會兒還要回去提前處理下明天的工作,其他的——”
她的視線落在走廊的盡頭,其中一扇房門前。
那裏聚集着一團團黑影。
那裏,堀口千裏皺起眉,應該是三條家的部屋?
“今天也不行嗎?”
“肯定啊,誰敢進去啊?”
“太可惜了……我還想跟小天狗玩的……”
“要發揮我們天狗同好會堅持不懈的精神,”其中一只妖怪鼓勁道,“等等,再等等,齊心協力,坐斷鋼筋。也許我們再攢攢力量能一起直接做掉那個家夥——”
“哪個家夥?”
突兀響起的陌生女聲并未使它起疑,不在意地揮了揮爪并回過頭,“還能有哪個家夥,不就是那把神——”
扭頭時,它看見了鬼生中最恐怖的景象。
神情稀松平常卻無一處不透露着危險的黑發少女,和站在她旁邊言笑晏晏的斬妖刀。
“……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