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拾壹
拾壹
風繞沙牽了家裏的駱駝,風止息在地上撒潑打滾地要跟着商隊一同前去,我倒不是怕風繞沙保護不好風止息,只是他太分心保護小孩會很容易自己受傷,勸了又勸,但這小子答應的時候一臉誠懇,等出城的那一天坐上別人的駱駝是一臉得意,還特意朝我揮了揮手。
我一時氣笑,但也由着他去了。
又是一個人在家,哦不對,不是一個人在家,還有玉無暇陪着我,只是玉無暇跟師父一個性子,心陪着,嘴巴卻不會陪着,于是我就經常把木梨扯過來說話。
一日正和木梨說着該不該教她的女娃娃一些功夫時,玉無暇突然從屋內急急地跑了出來,連帶着平日裏不離手的話本子都一路跑一路丢。
玉無暇的臉色蒼白,背上全是冷汗,但卻一言不發,我無比擔心,慌忙帶着她去找了大夫,但是大夫卻說玉無暇沒有什麽病症,玉無暇只是一反平常疏離的常态,窩在我的懷裏瑟瑟發抖。
我一路又抱了她回去,但是路上無論我怎麽問她都不開口,更是使我心裏擔憂。
還好的是,過了幾天玉無暇這種反常的舉動就消失了,依舊是每日坐着看話本子,或者幫西瓜苗澆水,我也就放下心了。
直到有一天我想問問她最近看到什麽好看的故事,她撿來紙筆,歪歪扭扭但已初見筆風的字寫了滿滿一面,我看得正認真,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像是把我整個人活活穿透。
“無暇,你說話啊。”
她搖搖頭,那個念頭便在我的心裏生根發芽。
“無暇,你說話……”
她還是搖搖頭。
我的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把手放在她的喉頭,她吞了吞口水,然後發出一聲:“……唔。”那一刻我感覺有什麽東西把我整顆心都碾碎了,好痛,好久好久沒有這麽痛過了。
我連忙再帶着無暇去找了大夫,大夫眉頭皺了又皺:“你這娃娃,天生便不會說話。”
不可能,以前玉無暇還咿咿呀呀地跟着我學,還會乖乖地坐在原地喊我阿娘,還會對着西瓜苗哼唱天真的歌謠,她不可能是天生的啞巴。
可是大夫說,我的玉無暇,沒有喉,也就是,不存在說話的可能。
一定是那天發生了什麽,一定是。
我抱着玉無暇就要急急往外沖,迎面卻撞上一個人,我過于着急,那人被我撞到在地,咳嗽的聲音很輕很輕,白色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落下時遮蓋了他的面容。
“老先生,快快請……起……師父?”
我扶起他,發絲撥開,我見到了那張我日思夜想的臉,只是那頭黑絲盡數變白,曾經高束的頭發也散在肩上,像他的模樣,卻不是他的氣息。
他看見我,似乎也很驚訝,但又像在意料之中,淡淡地笑了,我也笑,眼淚卻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我們都沒有說話,隔着三尺的距離,就那麽看着彼此。
我想抱抱師父,但是我的懷抱已經給了風繞沙,給了雁歸城,給了我的孩子,市井的氣息太濃,我怕污濁了我的神明。
九年了,我啊我啊,不是那個小小的九步生了啊。
“久違。”
“久違……”
“看師父臉色不太好,師父若是不嫌棄,可以來徒兒家中坐坐。”
“改日。”
“……好。”
我正準備走,突然想起來師父或許會知道些什麽,便急忙将玉無暇的事情将給師父聽,他只是時不時掩唇輕輕咳嗽一聲,聽得很是認真,沒有說任何話,我太着急,忘記了師父為什麽也會出現在醫館。
他聽完後眉頭緊緊蹙着,玉無暇将頭埋在我的懷裏,師父伸出手,接過了玉無暇,待得看清了玉無暇的臉,突然怔在原地,以前從未看見他這副表情,我居然感受到了自責。
“原來,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