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第10章 拾

拾

木梨和我家的走動更加頻繁，她話很少，說話的時候也怯怯地，讓我時不時想逗逗她，一日她問我遇到那種我打不過的人怎麽辦，我猛地抓上她的肩膀，用腦袋輕輕撞了一下她的額頭，她捂着額頭後退了一大步，臉上滿是不解加一點被吓到的表情。

“步生姐姐，你……你幹什麽。”

我捂着肚子，伏在桌子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穩住了氣息：“當然是，同歸于盡！你這個樣子，真的跟我家郎君有點像，不禁逗——我遇到的壞透了的還沒有我打不過的，要說我打不過的，應該只有那些壞，但不完全壞的人。”

她放下了捂着額頭的手又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坐在我的正前方把頭伸了過來：“世上……還有這種人？”

“有啊，怎麽沒有？”

“我……我沒見過，想聽。”

“那我且問你，若是路遇傷者不救，途徑饑者不施，見将死孩童不理，這人算不算壞人？”

“嗯，算。”

“但是，這個人不救傷者卻為半城死于瘟疫的人收了屍，不施舍即将餓死的人卻用三年的時間解決了這個地的旱災，舍下将死的孩子卻打敗殺了無數孩子的匪徒，這個人，我又該不該打？”

木梨又捂上了腦袋，只是這次不是捂的額頭，而是臉：“可這個人都可以做這麽多大事了，為什麽不可以救一個人呢？”

我也學着她的樣子兩只手捂上臉：“因為小愛是世人的愛，大愛是英雄的愛啊。”

她還是捂着臉，一臉不解的樣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也想當英雄，可我還是會關心受傷的人。”

我又伏在桌上笑了半天：“英雄有什麽好的，只會挨罵，你不也是，第一個念頭是在責怪他，所以啊，英雄都是些沒有感情的壞家夥。”

我趴在桌子上，捂着笑得發酸得肚子，突然一個柔軟的東西輕輕碰到了我的臉，木梨舉着脖子上褪了色的絲巾，聲音沒了幼稚，只剩擔憂：“可是，你在哭。”

風繞沙的聲音把我喚回了現實： “阿生？你肚子又疼了嗎？你躺着，我去找大夫來。”

“風大哥，你去煮熱湯，我去找大夫。”

“好。”

我拉住風繞沙，他蹲了下來，我輕輕把頭埋進風繞沙的胸膛：“風繞沙，我突然，好想好想我的師父。”背上是一次一次輕輕的拍打，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風繞沙的聲音也悶悶的：“我知道，你想家了，我知道，我知道……”

山下是三道擋住凡人的封印，我終究得過完這凡人的一生，我也知道，我回不去了。

那之後我消沉了一陣，玉無暇會拿着一堆古籍每日誦讀，風止息跟着風繞沙練功的聲音在院中此起彼伏，我知道不該被過往束縛，即使過往是溫暖的，我只是，我只是，有點太想師父了而已。

我心中煩悶，拿着我的竹劍就走了出去，扒拉開摔得四腳朝天的風止息，他看着我提着我的木劍，又看了眼風繞沙，突然興奮起來，自己跑到一邊的樹旁大聲嚎叫，就連玉無暇也從窗口伸出個小腦袋，風繞沙也一臉驚訝，這是我身體好了之後的幾年第一次跟他比試。

“我最近心中煩悶，我好好發洩一番，你千萬擋住了。”

“來！“

他的手裏拿着樹枝，我的手裏拿着竹劍，木頭擊打的聲音不斷響起，我的每一招都雜亂無章，完全在發洩，他也配合着我，只是時不時用巧勁化走我大的出奇的力道，汗水漸漸爬滿我的背，我氣喘籲籲地半跪在地上，想要撐起身子再打，卻被風繞沙一把橫抱起來，他拿走我的劍，丢在一旁，聲音溫和：“好了，再打我明天去送貨就要被沙匪欺負喽。”

我望着他依舊如星辰般好看的眼睛，心中的郁結緩緩打開，我把手放在他臉上的舊疤旁，輕輕撫摸着，一下又一下，不發一言，直到淚水落在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