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叁
叁
成了師父的徒弟過後,我還是沒能“嗖”一下飛起來,師父說,我沒有登過天梯,沒有仙骨,修不了術法,只能練習劍術。
我的第一把劍是師父用竹子削出來的,他把劍遞給我,讓我給它取個名字,我想了想,自己拿着小刀在劍柄上歪歪扭扭刻下一行小字。
一生。
我的劍,叫一生。
我舉起劍柄給師父看,他點點頭,說:“嗯。”
“那師父呢?師父的劍叫什麽名字?”
他拿出劍,劍柄上刻了三個字,一個“記”字,被劃去了,剩下的兩個字。
祭念。
練劍的日子清苦難耐,我要學着師父的樣子打坐,寒風入體,三天兩頭會感染風寒,手也因為日日拿劍被磨出了血泡,血泡過後又變成厚繭,師父不需要治傷的藥膏,但竹屋的桌上,卻擺滿了他買的小藥瓶。
剛開始我動作不對,學得很慢很慢,師父不着急也不生氣,一遍一遍重複做着對他來說很枯燥的基本功,直到我的動作完全掌握,不會因為錯誤的發力而傷到自己。
春去秋來,雪一年一年覆蓋了山,青竹又一年一年染綠了雪,我在春風裏執劍,竹片破空的聲音一聲又一聲,我在大雪裏舞劍,竹劍掉落地上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看好,再來。”
“嗯!”
師父的劍招很柔,不帶一絲“武”該有的殺伐,他說,我拔劍,只為了保護自己,就夠了。
月光溫柔如水,和師父的劍意合二為一,他的衣袍在月光下翻飛,銀白色的光暈中,一縷白發随風揚起,那時我上山,已經九年了。
幸而我很努力,一開始我多拿一會劍就會感到手腕酸痛,最後,我的手臂滿是摔倒後的擦傷,我的手腕連同手指被包裹進白色的布條中,我的劍氣可以震斷手臂粗的青竹。
十七歲,我打落了師父手中的竹枝,他看着被打出一道紅痕的手背,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看向我,眉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嗯。”
他突然問我:“九步生,你想下山嗎?”
我不明所以:“我随時都可以下山去啊,師父為何如此問?”
他搖了搖頭:“如果有一天你想下山了,記住今天的招式,就不會有人傷到你了。”
我點了點頭,眼睛一直在師父手上遲遲未消的紅痕上,然後一把拉過他的手,從懷裏掏出藥瓶,專心地一邊吹氣一邊上藥,這好像是師父第一次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受傷。
“師父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說過,會一輩子跟着師父的,不會食言的——哎呀!師父你別動,這藥二兩銀子,可貴了,你那些決太消耗你的仙力,你的仙力還要留着捉妖邪用呢!”
師父冰涼的呼吸突然有了溫度,一下一下吹在我的頭頂,我疑惑擡頭,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就像小時候他每每探我體溫一樣,他猛地後退,擡手打在我的胸口,強大的力量讓我感覺喉間都是腥甜的,我毫無防備,被打得低頭半跪在地上。
我擡頭時,看到的是他慌亂的神情,他口中念念有詞,法力流轉,手輕輕貼過來,我卻猛地握住他的手,掐滅了那些流轉的法力。
“師父,你剛剛,果然……讓着我。”
師父沒像小時候将我抱起來,那只冰涼的,被我握着的手定在原地,我嘆了口氣,笑了笑,借力站了起來,站起來的那一刻,師父收回了他的手,我知道,我是個大姑娘了。
他的白色眼眸帶着歉意地,認真地看着我,說的話跟他的語氣一樣冰冷。
“可是……你終歸,是凡人,要過凡人的一生。”
“我知道,會有那麽一天。”
“我也知道,我不會攔着你。”
所以,他希望我保護好自己,希望我有一技之長,希望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能自己一個人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