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女性的身體本就比男人要柔軟,但因為戰火的洗禮及既往軍隊中養成的良好生活習慣,不同于體脂高運動量較少的人,伊馮的肌膚柔軟之餘又帶了些許堅韌。
阿卓亞娜環摟着她的腰,掌心感受到的是彈韌卻不顯得過于緊實繃硬的腹部肌肉。
感謝即将結束的炎熱夏天,透過單薄衣物傳遞的身體溫度,只是一個從背後環摟的簡單擁抱,就能讓曾親密無間的兩人聯想到一些刻骨銘心的瞬間。
她看着伊馮耳朵上那枚銀色的符文耳釘,小巧精致的蛇形圖案上繪滿了繁複神秘的星象圖紋,襯托得戀人飽滿透粉的耳垂也玲珑可愛。
女妖的雙臂不自覺交疊環緊,指腹摩挲着煉金術士腰部肌肉線條的弧度,将滿腔柔軟盡數依貼托付。
熟悉又帶了些許陌生的情緒像溫泉水一樣從心底湧了上來,再加上懷抱裏的充實,讓阿卓亞娜只覺心髒飽脹酸柔,心情是暖洋洋的滿足。
如果現在将畫筆遞給她,伯爵夫人相信自己能一蹴而就,在畫布上揮灑出一副溫暖的夏景油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懷抱是飽滿充盈的,就襯得背上有一些空和涼。
“我今天過來的确是有工作的嘛!
我是海島基金會的理事會成員,如果根據警廳提交的捐贈款采購計劃親自進行稽查審核,通過後就能精簡程序,加速基金會對這筆資金的審批撥款……但我也是真的想見你。
弗萊明醫生說艾妲拿到的三棱紅葉草汁是粗加工提取物,裏面有很多尚未分離的雜質,致幻效用解除以後可能還會有失眠、精神緊繃、食欲下降等一系列後遺症,所以我有些擔心你。”
阿卓亞娜用臉依戀地蹭她頸後的黑發,随後下巴擱到她肩膀上,撒嬌的語氣裏帶了一點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委屈。
“你說願意和我做朋友的,可我每次以私人名義來見你你都拒絕,之前凱瑟琳在的時候還好一些,現在她走了,我連想約你共進晚餐都約不到……”
就算伊馮理智在排斥,但身體與感官上的所有信息都在接納。
打在耳後的輕柔呼吸,嘟囔着向她抱怨撒嬌的柔軟聲音,都像一股夾雜了沁人花香的涼爽海風,将周圍環繞入耳的一切嘈雜聲音驅散,撫慰着額側不定時抽動的青筋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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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麽會渴望而向往愛,不就是因為你愛的人能沒有一絲道理地撫平你所有的負面情緒,讓你一看到她,或者一聽到她動人的聲音,心頭的煩惱和雜念就能驅散,取而代之的是沸騰洶湧或柔緩平和的愛意嗎?
伊馮閉了閉眼睛,掩去眼底的情緒,轉身,阿卓亞娜被迫松開她,便擡手抓住煉金術士手腕邊的袖角,心不在焉地揉搓着,明亮的淺褐色眼睛溫柔地看着她。
四目對視,伯爵夫人不由自主就笑了起來。她睫毛挺翹,眉眼彎彎,唇角上揚的弧度可愛,像是瞧見了什麽讓她只是瞧見就能不自覺笑出來的美好東西。
“伊馮,你的眼睛真好看!”
煉金術士的眼前陡然閃現過無數片段,都是女妖看着她微笑的模樣。
有她在衆多追求者當中矜持優雅微笑的樣子;有在莊園卧室的觀景陽臺上,自己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摟着女友的腰将她抵在欄杆上親吻,對方欲拒還迎笑着環住她脖頸承吻的樣子;還有深夜裏,女妖滿面霞紅仰頭抱住自己脖子,塌下腰無助地攀在她肩頭颠簸喘息時的神情……
所有一切回憶掠過,最後與面前這張盈盈笑臉重合定格的,卻是她們初遇時穿着一身樸素的潔白長裙,在斯芬索與約德郡之間的那片針葉林中第一次設下陷阱等待獵物的林中女妖的模樣。
湖畔精靈那時周身沐浴在湖面反射倒映的粼粼波光中,眼波潋滟,微笑着歪頭問她:“煉金術士小姐,你是不是會愛上我?”
伊馮,你還要重蹈覆轍幾次?
伊馮剪斷了彼此膠着相連的目光,“前天在紅槭木莊園的時候,我沒有和你聊過這些麽?”
“你還記得那兩天發生過的事?”
“艾妲那壺茶我喝下以後,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回憶起來就都是淩亂扭曲又光怪陸離的夢,我清醒後記得不是很清楚……”
阿卓亞娜眨了眨眼睛,剛想靠近,伊馮卻立馬退後了一步。
“但有些事情還是有印象的,譬如說,‘朋友這個詞的界定範圍’。
如果是朋友的話,莉娅,你不覺得你現在試圖侵入我生活和工作的行為,都已經過界了麽?”
“你難道不喜歡?”
煉金術士疲憊地嘆了一口氣。而這個動作,卻讓任性的女妖腳步仿佛被粘在了地板上,心裏陡生怯意,再不敢放肆親近。
“我喜不喜歡對你來說重要嗎?如果你真的在乎過我的感受,今天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我任性,如果我開始的時候沒有對你耍手段,就算你喜歡我,你也不可能主動向我邁出哪怕一步?”
伊馮沉默了。
這也是凱瑟琳之前知曉她栽到女妖手裏以後,也對阿卓亞娜沒有太大惡感的原因。
伊馮今年接近二十七歲了,自從确認自己的性向以後,她不是沒有對別的女孩子動心過,只是從來都沒有踏出過那一步。
伊馮幼年的時候,養母佩吉和凱瑟琳給了她很多來自家人的愛與鼓勵,但有些事情,終歸還是要這個敏感的孩子自己先邁出一步。但她一直都沒有遇到合适的機會。
在曼森威爾,曾有一位伊馮頗有好感的沃斯小姐被凱瑟琳寄予厚望,但在那位可愛的小姐鼓起勇氣給伊馮寫了一封情書後,煉金術士失眠了一整晚,扭頭第二天就二次應征報名入伍去了。
勇敢且懦弱,果斷而優柔,溫和又冷漠,每一個人身上都有這種矛盾的潛質,但放在伊馮身上,這種對立的性格顯得尤其鮮明。
“伊馮,作為戀人,我知道自己以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夠好,但我并非不在乎你......”
“長官,馬克神父已經帶到了!”
伯爵夫人看向出現在走廊拐角處的高大男人,神态從容優雅地輕柔誇贊道:“喬什警官,你們的效率可真高,不愧是署長辦公室直接管轄的精英偵探小組。”
喬什臉有些紅,突然就顯得局促了起來,“哈哈過獎了夫人,只是碰巧而已!羅澤先生提前了半天來郡停屍房認領弟弟的屍體,馬克神父陪着他一起來了。”
伊馮垂眸,視線落在阿卓亞娜剛才還牽拉着自己袖角,喬什過來後就自然松開收回去的手指上。
她心內自嘲地笑了笑,轉身朝外走去,“馬克神父在哪個房間?”
“三號審訊室。”
喬什對伯爵夫人點點頭後跟了上去,“不過長官,我們是當着羅澤先生的面抓了神父,署長助理斯科特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與此同時,因為羅澤先生提前過來認領屍體,停屍房的人抓緊收尾整理工作,在羅薩幹癟的......呃體內,找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他看了阿卓亞娜一眼,似是怕吓到這位美麗優雅的夫人,便湊到煉金術士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伊馮略顯意外,沉吟了一瞬,“羅澤先生現在在哪兒?”
“他很生氣,正在斯科特那兒大發雷霆呢。”
看着伊馮行進的方向,喬什忙問:“長官,你不去見一下羅澤先生嗎?我們抓了馬克神父,現在能幫忙安撫聖法比昂教會所在社區教衆情緒的,就只有羅澤先生了。”
“不是有斯科特嗎,他能頂一會兒,我得抓緊時間,沒有證據,我們留不了這兩人多久。”
伊馮走了幾步突然停下,看了看跟在她身邊的女妖,語氣冷淡:“喬什,塔妮斯頓伯爵夫人今天來是為了審查警廳‘監控鏡’采購計劃的必要性,你找個人陪她去參觀介紹吧。”
阿卓亞娜還沒有意識到伊馮驟然冷下來的态度意味着什麽。
也難怪她察覺不到,自從煉金術士提出分手之後,就都很刻意維持她們之間的距離。
女妖先前內心本來還搖擺忐忑不太确定,但前兩天致幻劑的作用下,伊馮舉手投足間直白流露出的情感偏向讓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她所掌握擁有的東西并沒有變,只不過被傷害過的黏人“小狗”學會了躲起來,獨自嗚咽舔舐傷口。
伊馮徑直去了審訊室,阿卓亞娜眸光微動,望向一邊的喬什,“警探,我上次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們審訊監聽用的是一整面單向鏡,這種情況下限制很多吧?”
“是的,等‘監控鏡’的采購計劃通過後,到時候我們就能借由‘監控鏡’設置一個專門用來監聽的主控室,從而達到精簡人手、提高效率的目的,還能空出好幾個房間呢!”
“那我現在能去監聽室看看嗎?唔,我想從你們審訊的過程裏實地感受現在警廳大樓裏落後的設備情況,順帶了解一下這項采購計劃資金支持的必要性……”
“日安,神父。”
馬克神父此時正坐在審訊桌後面,他面前是一本阖上的經文,“維吉哈特小姐,你就算逮捕我,也不會從我這裏獲得你想要的東西。”
“是嗎,可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保護一個犯下殺人罪的兇手。”
伊馮沒有坐下,而是用手撐着桌子,“你說羅薩的死是一場悲劇,那也就意味着,殺害他的兇手可能并非蓄意,或許是沖動、是失手,也可能是意外,我說的對嗎?”
馬克神父不發一言。
“溫妮的話與昨天下午羅薩那些往日夥伴的證詞大差不離。他們都說,羅薩死前想辍學加入哥哥所在的幫派賺錢,所以他那段時間的行蹤只在三個地點之間來回往返,社區學校,溫妮兼職工作的小酒館,以及他家。
我派人調查過,羅薩上報失蹤的時間是七月十一日,而聖法比昂教會在十三號的時候租借了一輛馬車,馬車夫說他幫你擡了一長卷沉重的羊毛毯,你告訴他,那條羊毛毯是要捐給奧汀區兒童救濟會的。
但救濟會的接收記錄裏根本沒這個東西,我們反倒是在羅薩屍體附近找到了板結成塊後內部還未完全降解掉的地毯碎片……
羅薩的屍體是你幫忙處理的對嗎?”
審訊室的門被咚咚敲響,伊馮直起身體,看着依舊一言不發的老者。
“我知道過去十年裏,你們為整個奧汀區的穩定和社區安全發展做出了極大貢獻,但是神父,如果連奪去一個無辜者的生命都能随随便便被原諒,法律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走到門外,署長助理斯科特和羅澤先生站在門外,克拉克署長去參加市政府聯合首都派遣辦事處一起組織的領導者會議了,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都不在。
“我說了不要再來騷擾馬克神父!羅薩失蹤了十年都無人在意,我馬上要競選議員,你們現在就重視起來了對吧?”
羅澤的語氣冰冷憤怒,“早就有人提醒過我,說警察不是朋友,這是個等級森嚴的階級社會,你們不想讓我這種人踏上議會的門檻……”
“羅澤先生,請冷靜,”斯科特緩言安撫,看向伊馮,“我想維吉哈特科長會給出她要求逮捕馬克神父的理由和證據。”
“證據?”伊馮眨了眨眼睛,“哦抱歉,你們可能誤會了,我只是将馬克神父請過來進行協助,希望得到一點突破。”
“我不管這些,如果你們現在不放人,我就要聯系教區把消息擴散出去!上一回警察的胡作非為釀成了一場城市暴動,我倒要看看這次誰能承擔起——”
文弱的斯科特聽到這番話也翻了臉,他收斂起笑容,用手指扶了扶眼鏡,語氣強硬起來。
“羅澤先生,如果你是在暗示會用自己以及聖法比昂教會的影響力煽動教區民衆對執法機關的對立情緒的話,我建議你好好考慮措辭,想想後果。約德郡警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逼妥協……”
“不不不,斯科特長官,羅澤先生,不必因為這種事情劍拔弩張。”
明明是她造成的局面,伊馮卻出來打圓場了,她随手推開邊上一扇門,“羅澤先生,我并沒有逮捕馬克神父,實際上我帶他過來是為了另一件事,你如果同意的話,我來跟您介紹一下情況好嗎?”
羅澤走進房間後,她當着斯科特的面把門關上了,署長助理站在門外微微眯起了眼睛,轉身去到旁邊監控室。
房間裏,伊馮抽開椅子坐下,“羅澤先生,馬克神父有跟你聊起過羅薩的死嗎?”
“當然,那是我弟弟。”
“那他有跟你說,羅薩的屍體是他處理的嗎?”
“我不知道你想暗示我什麽,女士,但馬克神父不是兇手。”
羅澤雙手交疊,左手缺失的三根手指格外明顯,“你們也不能因為一個人不願意開口就把他抓起來,任何人都有選擇沉默的權利——”
“我把他帶過來不是因為他選擇沉默,而是在調查誰應該為羅薩的死負責。
馬克神父過去二十年都在跟幫派混混、強盜以及毒販打交道,最後一個接觸到羅薩屍體的人也是他。而溫妮——羅薩當時的女友,是最後一個見到你弟弟還活着的人。
讓你選的話,你覺得他們誰更可能是兇手?”
羅澤喉頭蠕動了一瞬,重複道:“馬克神父不是壞人。”
“那就是溫妮了。”
卡洛叼着一張照片爬上主人肩頭,又順着她胳膊一蹦一跳跑到桌子上。
伊馮擡手摸了摸小花栗鼠軟乎乎的身子,卡洛便跑到羅澤面前,将照片放下來,用小爪子擺正放好後,吱吱叫一聲晃晃尾巴,又轉身跑回主人肩膀上趴好。
“你要不要看看面前那張照片?那是傑克,溫妮和羅薩的兒子。”
伊馮打開手邊提前放進這間審訊室的檔案袋。
“馬克神父提到過,羅薩的死是一件悲劇。但在我跟他說那些曾愛過、關心羅薩的人應該值得知曉他的下落與結局的時候,他還是給了我一份名單。
名單上的每一個人我們都了解詢問過,唯獨漏掉了一個最應該寫上去的名字。
我開始的時候想,這會不會只是燈下黑,那個人因為太理所應當而被他遺漏掉了。
但我後來發現,等我們走了以後,名單上的每個人馬克神父都聯系了,而他第一個聯系的,也是他有意無意漏寫在名單上的那個。”
伊馮從檔案袋裏拿住兩個用透明薄膜帶裝着的東西,其中一個是在羅薩的抛屍現場發現的還未完全降解掉的地毯。
“即便馬克神父幫兇手抛了屍,他也的确是關心羅薩的。
屍體開始的時候應該被包裹得很完整好好埋于地下,所以才會歷經十餘年不朽而木乃伊化,這也讓法醫從他腹中找到了一個鑲嵌進幹癟的皮肉中的東西。”
一截食指指骨。
“對于一個想脫離幫派的人來說,一只眼睛外加三根手指,這種代價未免也太過巨大。我問了局裏研究幫派歷史關系的專家,他們說即便是約德郡最殘忍的幫派,一只眼睛也已經是極其殘忍的脫離方法了。
羅澤先生,如果我用一瓶精準共鳴試劑來進行檢測,你說這根食指指骨,會不會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