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克拉克署長雖然出差去了首都,但警務廳裏的所有日常工作依舊在有條不紊的推進。
特案科雖然暫停接手新案件,卻也不是就閑下來沒有事情做了。
近半年來,署長直轄的這個在萬衆矚目中誕生的新部門經手的案子也有不少了。雖說大多數都是對紅色詭異預警事件的調查及對渎法者的抓捕,只有一小部分是普通的刑事重案,但後者卻占據了足足六成的文書工作量。
渎法者被視為沒有法律人格的怪物個體,所以能交由抓捕的執法者酌情處理,生死不論。可那些刑事案件的殺人犯卻還是要被一遍遍送上法庭審理,交由法官及陪審團聽證審判定罪的。
一樁刑事案件的審理往往會帶來巨大的工作量,雖然對警察來說,抓到兇手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完成了任務,後續交由檢察官向法庭提起公訴就行。
但辦案的警官經常需要被作為證人叫去法庭出席作證,這是義務,也是無法推脫的責任。
之前伊馮忙碌辦案的時候,署長打過招呼,非必要情況,地區檢察官不會将她叫去法庭,而是會選擇讓特案科的其他科員出庭作證。
辯方律師更不會自讨沒趣,把一個經常出現在本地報紙上、對陪審團有一定影響力的首席魔法顧問傳喚為證人。
現在特案科被要求低調行事,不允許再去随意招惹那個被驚動的渎法者犯罪集團,煉金術士瞬間就掉進海量的文書工作和繁忙的瑣事中去了。
卡爾和斯賓塞還好一點,他們倆總會被馬奎爾警司借調到樓下辦公室去幫其他部門的忙,而伊馮作為銜級更高的長官,如果不出外勤,除了需要參加政府及警局內部的各種會議與講座,幾乎就只用待在辦公室裏。
幾天的相處,伊馮和貼身保護她的兩名警員也熟悉了起來,在又一次左臂纏着繃帶被傳喚到法院出庭作證回來後,喬什不解問:“維吉哈特長官,您不想繼續來回法庭浪費時間,為什麽不去出外勤呢?”
“署長不是給了您一摞警情登記表嗎?您傷還沒好,現在這個樣子,黛布拉檢察官一定會為了賺取陪審團的關注與同情,經常把您叫去法庭作證的。”
“是的長官,那個老女人只想着贏,只要能提高她的定罪率,她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我們分局之前抓了個殺人犯,就因為她覺得贏面不大,證據可能不足以說服陪審團,便不願意冒着風險上庭,直接跟兇手做了認罪交易。
全拜老巫婆所賜,殺了人,那個人渣卻只用坐七年牢就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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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現在手臂骨折纏了繃帶,她不會放過您的。”
難怪剛才在法庭,黛布拉檢察官在詢問她的時候數次将話題引導到她的傷情上來,甚至還因為惡意揣測買兇襲擊她的幕後指使是被告戴維斯而讓辯方律師嚴正抗議,被法官警告了一次。
多麗絲的案子是伊馮接管特案科後經手的第一樁刑事案件,那件案子性質惡劣,再加上受害者的母親又是那位勞娜女士,黛布拉即便勝券在握,也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漂漂亮亮贏下這樁案子。
為了贏使些小手段無可厚非,但用無關的東西來幹擾情緒,試圖影響陪審團的判斷,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那位檢察官堅持要她出庭,只是因為她現在的樣子能讓陪審團移情進而更讨厭坐在被告席上的人嗎?
伊馮心底生出一股抵觸抗拒的煩厭情緒,她沉默了一會兒,拉開抽屜,目光落到那一疊警情登記表上,“先生們,你們去吃午飯吧,下午跟我出外勤,先去一趟聖音大教堂。”
無論是從社會影響力和那位匿名報案人言辭裏的信息來看,教會對塔妮斯頓伯爵夫人的健康狀況都很重視。
而伯爵夫人自己也很配合,并沒有諱疾忌醫,大方接受了教會那些程序繁瑣複雜有些甚至還帶了迷信色彩的檢查。
其中包括且不限于讓一名擁有好嗓子、加入了聖詠團唱詩班的神父神情肅穆握着十字架在她面前禱誦經文,允許修女在自己手臂肌膚上塗抹一些祝聖油膏……
雖然有些時候教廷的祝聖驅魔儀式上用到的器具也能在許多魔毒症患者身上起效,但那僅限于某些特定情況,煉金學者對此一般不做評價。
在魔法沒落消失的文明社會,神秘學已經成為一個被永夜遮掩、對普通人而言逐漸開始陌生的領域。在這個領域,神明的威望隐隐壓過了煉金術。
所以當阿卓亞娜如此坦蕩接受教會的審查,事情流傳開的時候,她的朋友們得知情況後,對她的關心倒是壓過了擔憂與畏懼。
伊馮去聖音大教堂查看了教會前幾天收集整理的資料,跟艾琳修女約好時間一起去紅槭木莊園為伯爵夫人再做一次全面檢查,便先去了郊外金科斯家的鄉村別墅。
不愧是坐擁了市中心整整一幢百貨大樓的家族,金科斯別墅後山的高爾夫球場,腹部傷口還沒愈合沒法騎馬受颠簸的煉金術士徒步走了近兩個小時才排查完。
她叫人幫忙從草坪內的湖泊裏打撈上來一塊厚厚的防水帆布,又将那塊布蓋到湖邊的警示牌上,再讓金科斯家的小兒子過來的時候,那個男孩在五十米外的地方就開始高聲尖叫了……
不管怎麽說,事情還是圓滿解決了,雖然花費的時間已經遠遠超出了預料。等伊馮聯系教會準備出發趕往海島時,艾琳修女早已做完午後課等着她了。
魔法顧問和警察們的到訪顯然不合時宜,紅槭木莊園今天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慈善酒會。
大廳布置得氣派恢弘,牆角邊擺滿了鮮花,兩側通往二樓的樓梯上布了紅毯,中間是一個墊高了的演講臺。
顯然此時演講籌款以及慈善拍賣的環節已經過去了,臺上只有專門請來的樂隊在演奏悠揚的曲目。
而中央布置成舞池的寬敞大廳兩邊擺了兩條長長的隔板桌,上面堆了數不清的美味食物。火雞、烤魚、牡蛎、布丁、奶酪、牛肉餡餅、牛奶凍、果醬、沙司面包、紅酒……
看着衣着光鮮亮麗的男女們在這座宮殿一樣金碧輝煌的圓形穹頂下優雅起舞,不請自來的幾名客人都有些尴尬,伊馮的神情卻很自在。
她帶着幾人低調去到了角落,順手從一盤水果裏摘了一顆飽滿的葡萄,遞給肩膀上期待到蹲立起來的小花栗鼠手裏讓它抱着玩,随即招手叫來了大廳內的侍者。
在煉金術士跟女傭道明來意,在角落等待莊園主人出現的時候,女妖此時就站在大廳上方三樓的雕花扶欄邊,靜靜看着下方。
窈窕的紅發女郎從身後湊了過來,沿着她的目光朝下張望,“莉娅,你在看什麽?”
“啊,原來是那位帥氣又可愛的女警官~”
安吉的語氣帶了調侃,一臉八卦,“林賽不讓我問你私人感情方面的事情,但我實在太好奇了!莉娅,幾個月前維吉哈特小姐的告白,你到底答應了沒有?”
阿卓亞娜唇角上揚,“你覺得呢?”
“這我可不知道。或許像那天維吉哈特小姐說的那樣,你們在一起了卻沒有公開。如果這樣的話,那你和維吉哈特小姐可都太會藏了,我要是熱戀可做不到這樣。”
安吉是個明豔豐滿的紅發姑娘。她手擡起扶到欄杆上,曲肘托住下巴,看向側下方大廳角落的煉金術士,眼中帶了一絲好奇的探究。
“你的話我不意外,可我發現維吉哈特小姐也很神秘。”
“怎麽說?”
“她剛來約德郡的時候,我看報紙以為她和我一樣,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
阿卓亞娜走到她身邊并肩,“但她的家境比你還要差一點。伊馮自幼父母過世,是生活在群山牧場之間由祖父祖母帶大的。後來她考入了魔法煉金學院,第二學年就報名去憲兵隊,參加了曼森威爾第一次反侵略戰争……”
這些情況還是阿卓亞娜前兩天從好友羅薩那裏問到的。
幾個月前,她帶着伊馮一起到伯格家參加了一次聚會,羅薩堂弟蘭斯的妻子妮可·吉布斯曾經是曼森威爾海軍的一名中士,恰好認識這位煉金術士。
瞧啊,就連羅薩都會順嘴問一問堂弟伊馮的情況,她卻根本沒想到過要去了解她,難怪伊馮會生她的氣。
安吉驚訝道:“不會吧?我記得自己當初在坎德爾第一次被人帶着進入這種盛大的交際場所時,膽怯僵硬鬧出了不少笑話,甚至一度還十分讨厭那個帶我去的人。直到後來習以為常了以後,舉止才慢慢從容放松下來。
維吉哈特小姐的表現可完全不像是鄉下長大的孩子,你要不說的話,我都以為她是接受過禮儀教育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呢。”
阿卓亞娜聞言愣了愣,安吉則已經自己圓上了一套說辭,“不過也是,維吉哈特小姐既然有本領取得二級獅鹫功勳章,一位立了功的戰士,自然有資格進入曼森威爾上流社會了……”
阿卓亞娜目光望向下方,可愛的小花栗鼠正立在隔板桌邊沿高高站起,兩只小爪子抱握在一起捧于胸前,不理其他人,只是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主人。
而伊馮則從容挺拔站在那兒,因為左手纏了繃帶動作不便,就對身邊一位被卡洛吸引來的小姐笑着說了幾句話,将手裏的葡萄遞給了她。
那位小姐放下手中的堅果,給葡萄剝了皮,再次試探地遞給卡洛。小家夥這次沒有拒絕,歪頭看了主人一眼,随即伸爪扶上這位小姐的指尖,在她驚喜的表情裏小口咬住果肉,頓時便引來了一大片羨慕的目光。
一枚榮譽軍功章,可不足以讓一名軍人進入上流社會,像現在這樣被這些眼高于頂的權貴們簇擁在中間,隐隐不落下風地平等交談。
人格魅力雖然與出身、地位及金錢都沒有必然聯系,但一個自群山間的牧場上長大的鄉下女孩,是怎麽一步步保持着赤忱與熱烈之心走到今天的?女妖可不相信曼森威爾是什麽理想社會......
伊馮身上背負了一大筆常人想想都會絕望的債務,但有些時候,即便普通人想承擔這些東西,也是需要門檻的。
煉金術士在到達這個門檻之前又經歷過什麽?
女傭已經找了過來,阿卓亞娜目光從下方那個黑發女人身上移開,暫時按捺下心裏些許異樣陌生的情感與猜測,叫女傭将客人帶到一間稍微私密一些的會客廳。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安吉連忙搖頭,“不了不了,我可不想在跳舞前先聆聽一段上帝的福音,那會讓我對今晚的燭光晚餐和緊随其後的夜生活抱有極深的負罪感——”
“你還記得明天下午你有一場芭蕾演出的吧?”
“謝謝你大慈善家,你破壞了我給自己編織的美夢。”
安吉沒精打采靠到了欄杆上,萎靡不振,“為了這場演出,我節食三天,演練了一周,半個月沒有碰任何男人。別說燭光晚餐,在明天表演結束前,我連一口蛋糕都不敢吃。”
她嘆了一口氣,上前挽住伯爵夫人的手臂,“算了,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留在這兒,我的視線完全沒法從那兩張長桌的美食上移開。
我小時候在農場生活,維吉哈特小姐在牧場長大,我們一定能有共同話題。這麽說起來,維吉哈特小姐給我的感覺真親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