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沒、沒有啊,你想多了,我怎麽會……”
在煉金術士的目光下,女妖的聲音越壓越低,她心虛湊了過來抱住伊馮的胳膊,語氣是嬌嬌黏黏的親熱讨好,“你不能怪我嘛,這種本領有時候就像人的思想與本能一樣,就是不好控制的!”
伊馮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玻璃試管。
女妖的致幻天賦其實并不過于強大,大多數情況,人只要神智清醒,足夠細心堅定,多加留意就能發現端倪。
譬如,煉金術士手中的試管裏原本應該是澄清透明的液體,此時顏色已經肉眼可見的透出淡粉,并開始咕嚕咕嚕冒一些小氣泡。
阿卓亞娜看着她柔聲道:“我讀過一些煉金書籍,裏面說很多針對特定魔毒病症的檢測方法如果用在我們這類人身上,一般都會有極大誤差——”
“嗯,所以我才需要多換幾種不同的檢測方法進行聯合診斷,就跟警察破案和醫生問診一樣,排除掉各種幹擾項,得到的結果就會接近事實。”
說着,伊馮換了一支試劑粘稠且顏色較深的試管,果然,這一次幻術幹擾下的視覺影響就小了很多。
“你體內本就有元素的痕跡,普通人喝下毒酒需要再混飲別的酒類才能激活毒素,你卻是不需要的。
我必須查清楚,這種毒素在你體內會不會産生新的變異……怎麽了?”
如果是別的術士或煉金學徒,也許他們還查不出來,糊弄一下就過去了。但面前這位嚴謹優秀的術士小姐,女妖心裏還真有些忐忑。
但要她現在承認道歉,面對帕爾默叔叔和伊馮,她又心虛不太敢……
阿卓亞娜沒有回答,而是在煉金術士的目光落到自己臉上時加大了魅惑的力度,伊馮的眼神瞬間出現了一絲恍惚迷離,但她很快又從那種狀态裏清醒了過來。
伊馮低下頭配制試劑,這次輪到阿卓亞娜疑惑不解了。
她的魅惑術失效了嗎?還是說,伊馮對她的喜歡已經在相處中逐漸降至了标準線以下?畢竟幻術的根本是依托現實的精神誘導,如果沒有愛意或羁絆作支撐,本就不存在的東西也不可能憑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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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馮?”
煉金術士沒有說話,而是一口氣配了二十管不同的試劑,直到将兩排試管架堆滿才停手。
二人相處的時間還太短,彼此的吸引也更多停留在更浮淺的表象上,伯爵夫人其實對伊馮的了解并沒有多麽深入,也并不熟悉她的一些小習慣和內在性格。
所以阿卓亞娜不知道,面前這二十管溶液背後表明了這位術士多麽驚人的知識儲備和卓越才能,也同樣不曉得,這種近乎強迫症一樣的一蹴而就意味着什麽。
越是暗流洶湧的海域表面看上去越平靜,噴湧的火山在爆發的前夕是超然的靜寂。
如果喬安娜教授在這兒,一定能看清自己最喜愛的學生平靜外表下隐藏的波濤駭浪。
伊馮将兩排試管架推到阿卓亞娜面前,将采血針消毒擦淨後握在手心也遞了過去,“你自己來吧。”
伯爵夫人糾結捏了捏自己的食指,“要這麽多啊……”伊馮仍是垂眸不看她。
女妖終于察覺到了端倪,目光從術士手心移到了她側臉,天生愛撩撥人的貓兒脾性又上來了,原本她只是摟着伊馮的胳膊,此時又湊近了一些,手往對方不看自己的那半張臉摸去。
手腕被牢牢抓握住,面前那雙幽深的黑色瞳孔裏倒映出壁爐閃爍的火光,女妖在煉金術士原本逃避的目光裏終于見到了自己滿意,想要,卻又不自覺為之戰栗、背脊酥麻的東西。
她聲音柔緩了下來,抽了抽手,“伊馮,我不敢自己采血,好疼的呢~”
自她們相遇以來,伊馮的脾氣就一直很好。
當然,煉金術士生氣的樣子女妖之前也見過了,沒有一點歇斯底裏,仿佛最憤怒的時候都能保有理智。
但這反倒讓阿卓亞娜有了探究的欲望,想看看這樣深沉包容如海域般的人失控是什麽樣子。會是浩蕩、洶湧,像外祖母曾追求的那種幾乎能将靈魂都灼得滾燙的熾熱之愛嗎?
女妖是能看見自己魅惑的對象眼中所看見的景象的。
伊馮捏着她的指尖,将血一一擠滴進試管中,而阿卓亞娜的眼裏,左右眼是真實與幻象不同視角的交疊。
一邊是驟然變色的絮狀沉澱,另一邊卻只是變了顏色;左眼看到的液體裏鼓出無數微小的氣泡,右眼看到的卻是液體表面燃起藍焰……
血才滴了幾管試劑,女妖指尖的小小傷口就凝固了。
她把食指塞進嘴裏吸吮了一下傷口,然後将另一只手塞進伊馮手心,面色無辜純然道:“還要繼續嗎?”
這還怎麽繼續,在煉金術士眼裏,前幾支試管內發生的所有反應都超出了任何一種元素理論的範疇,全部都古怪、混亂,沒有一絲邏輯規律。
是她學藝不精,還是毒素混合變異太快,阿卓亞娜體內已經生成了一種全新的元素遺毒?或者說......
海鷗在波浪滔天的洶湧海面上飛舞前進,努力想破開謎團,但它如何能真的擺脫并忽視掉下方奔騰浩蕩的情感激流?
伊馮低下頭開始收拾東西,“不繼續了,幹擾項太多,我白天會安排人過來再采一次血,結果出來電話通知你。”
伯爵夫人笑了起來,看着這頭謹慎純白的獨角獸發現了陷阱準備調頭撤退,她愈發來了興致,“你要的東西不是都齊備了嗎,待在我這兒有什麽幹擾項?”
夜晚人的思想本就容易情緒化,再加上日落時分海面上的那次身體接觸和吸引,更何況女妖有意無意還一直在身邊撩撥她,伊馮有理由相信自己此時的判斷力已經被幻術所影響,眼中看到的一切已不再客觀。
摘掉手套,再将手提箱扣好,伊馮拎着箱子告辭,阿卓亞娜坐在沙發上托腮看着她,“你知道嗎,其實煉金學術界對很多魔法元素影響生物的描述認知都有錯誤,尤其是女妖。”
伊馮當然知道。
人類掌握的所有知識都是在摸索更新中前進的,現在以為的真理可能二十年後就更新疊代被推翻,由更準确的新理論替代掉固有的舊知識,這本就是文明科技進步的方式。
“大部分元素之毒對女妖不起效不是因為我們對其免疫,而是我們有辦法将毒素消解……”
半真半假編着瞎話,阿卓亞娜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伸手撫摸着她風衣外套的邊領,“你猜猜是什麽方法?”
伊馮覺得自己的臉騰一下燒了起來,血液沸湧的聲音幾乎蓋住了心跳。
這樣拘謹的姿态,反倒叫阿卓亞娜越發有如魚得水般的從容。
另一個人的感情全然牽系在自己的掌控中,周身被濃烈缱绻的愛意包裹的感覺是如此美好,難怪每一位女妖在遇上心動生情的人之後,就再也離不開這種感覺。
伊馮的理智只足夠支撐自己将手提箱好好放到沙發前的雕花案幾上,然後發生的一切就像瞬間燎原的山林大火,統統吞沒在了急促的呼吸之間。
壁爐的火焰熊熊燃燒,火光閃爍躍動在雪白的肌膚上,晃得人心慌。
阿卓亞娜的裙子松松垮垮滑落在肩頭,細膩的肌膚被烙上了紅色的痕跡,伊馮心頭此時竟升騰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原來吻痕是這個樣子的麽?就像是在另一個人身上烙下印記,昭示着此時情濃彼此的互相歸屬……
她愣神的空隙,懷中人似覺得冷,微微瑟縮了一下,伊馮擡手将她摟緊,女妖回報她的體貼,手臂纏上她的脖子又送來了綿熱的吻。
唇舌糾纏,肌膚也蹭貼到了一起,風衣外套的掉落喚醒了些許理智,伊馮嘴唇滑過阿卓亞娜的臉,“等、等一下莉娅!”
哪有人這種時候還能停下的?!
明明自己被她揉搓到衣衫不整,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除了領口亂了一些外竟還維持着一本正經的樣子,烏亮的眼睛濕漉漉的,倒像是一只被自己欺負的可憐小狗。
伯爵夫人恨恨威脅道:“你要是現在說走,我就立馬打電話叫別人來。”
伊馮頓時卡殼了,她嘴唇嗫嚅兩下,看着面前衣不蔽體的美人,吞咽了一口唾沫,弱聲道:“那,我、我先去洗個澡......”
主卧的浴室外,阿卓亞娜将地上的風衣撿起來在衣帽架上挂好,又從床頭的櫃子裏摸出一瓶藏起來的紅酒,啓封後倒入高腳杯裏晃了晃。
她握着酒杯看向浴室,眼神似在思索什麽,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女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舔了舔嘴唇,将原本束起的長發抓散。輕薄的衣衫滑落在地,赤着腳的美人推開了浴室的門。
潺潺水聲和接吻聲混雜在一起,浴室裏,伊馮的聲音帶了些許沙啞,她拘着阿卓亞娜細軟的腰肢,低聲道:“莉娅,你丈夫……”
女妖将臉埋到她肩上笑,“我說你下午怎麽不對勁,路上林賽跟你們介紹海島風景的時候沒有提嗎?我從來就沒有什麽丈夫,塔妮斯頓伯爵夫人現在也沒有。”
可是......
水溫被她調熱,阿卓亞娜将伊馮一把推入了花灑下,隔着溫熱的水幕,她坦然展露的身體線條勻稱優美,在煉金術士眼中就像是一尊完美的女神雕塑。
“伊馮,你确定今晚想跟我聊這些?”
早上七點鐘左右,伊馮睜開了眼睛,這張床很舒服,但更溫暖綿滑的是身側半擁進懷裏的那具柔軟身體。
她悄無聲息從阿卓亞娜身邊慢慢滑出了被子,起床穿好衣服。本來準備就這麽離開的,但想了想,伊馮又返身坐回到床沿。
“莉娅。”
女妖臉在枕頭上蹭了蹭,把被子掀起來蓋住腦袋,只留幾縷微卷的淺栗色長發在外面。她在被子裏哼哼嘟囔着撒嬌:“好困,什麽事啊……”
被子外面安靜了一會兒,一只手隔着被子輕輕搭到她的肩頭,拇指微微摩挲了一瞬,“沒什麽,只是和你說一聲,我離開上班去了。”
卧室重新安靜下來,又過了一會兒,被子掀開一條縫,阿卓亞娜偷偷往外瞄了好幾眼,等确定人已經走了,才把腦袋鑽了出來。
不知道是在被子裏悶的還是什麽,她臉有些紅。
仰躺着想了好一會兒,伯爵夫人把被子掀起來往身上看了看,罵一句髒話,拿被子蒙住了愈發紅媚的臉。
但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她扭頭湊到邊上,像個小動物一樣輕輕嗅了嗅,将伊馮睡過的枕頭抱摟進懷裏,這次才真正閉眼繼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