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剎那之間,四周是一片死寂。
娜蘭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望了顧時珩一眼,竟亦瞪着這地上的’死者’,滿臉詫異。
而突然之間,那’死者’徑直得睜開了眼,一躍而起, 毫發無損。
衆人皆松了口氣,緊接着,響起地便是潮水般的掌聲。
顧時珩搖了搖頭,摸了些許銀兩,放到了那女子的盤中,緊接着便帶着娜蘭走出來此處。
一路上,娜蘭還在問, “那人如何做到的?那劍看起來開刃了的啊?還有那血,怎會如此真?”
“我又不是變戲法的,這我怎知道。”顧時珩聳了聳肩,道,“估摸着他那劍中做了什麽手腳吧,你要當真這麽好奇,回去拜他為師如何?”
“你這人!”娜蘭瞪了他一眼,亦笑了笑。
二人方一轉身,又見街邊又有一人大鑼,高喊道,“雀屏中選,雀屏中選,可有壯士,雀屏中選?”
這麽一喊,娜蘭亦來了性子,拉着顧時珩湊上前去。
此處人頭攢動,已有不少人圍觀,二人好容易擠到前頭,才見這是京城一處宅邸,而在這宅邸之前,放了一扇屏風,上面繡着一條孔雀。
其用線皆為金絲銀線,與日光之下,五彩斑斓,顯得流光溢彩。
而在五十步開外,有一男子,身材粗壯,正在彎弓搭箭,身旁有不少議論之人,道,“這人看起來是個利達無窮的,或許有戲!”
“就是如此,壯漢!放手!”
那壯漢額頭上有些許薄汗,陡然松手,而手中長箭,仿佛利刃一般,徑直朝這屏風飛去。
一箭力大,一擊而中了那孔雀額頭之上,已是精妙至極的好箭法,四周響起陣陣歡呼,可那坐在一邊的老爺,卻只是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道,“下一位。”
“這是為何?”
顧時珩心有詫異,忍不住問了一句。
一旁一小哥看了他一眼,道,“你還不知啊,公子,這王府雀屏中選,可是必須五十步開外,一箭射中這孔雀的眼睛,這已比了一整日了,還沒見誰有這個本事呢!”
孔雀目本便狹小,在這碩大的屏風之中只不過占須臾之地,竟要一箭中目,的确困難,可顧時珩心底暗自想道 ,他未嘗不可一試。
這話入了娜蘭耳,又側頭見顧時珩這模樣,這娜蘭突然側頭看了他一眼,道,“怎麽,你覺得你能做到?”
“罷了,我才懶得在此處顯擺。”顧時珩搖了搖頭。
此時已無壯漢上前,那管家接連喊了好幾聲可有旁人。
娜蘭見此,突然眼底古靈精怪 ,靈光一閃,一把拽着顧時珩上前,道,“還有一人!”
剎那之間,衆人目光皆落在了二人身上,顧時珩雖然年少,身量亦高挑,與青年無異。
那老爺見其玉質金相,仿似擲果潘安,頃刻便站起身來,道,“這位公子願意一試?”
“….”
顧時珩雖不知中箭會有什麽獎賞,但是想必也不是壞事,無奈地掃了娜蘭一眼,轉身望向那老爺,拱了拱手,道,“好吧,我願意一試。”
“好,拿弓來!”那老爺道。
那管家見顧時珩清瘦,只給他拿了把八石打工,顧時珩輕輕地掂了掂,亦覺得太輕,管家急忙去換成十二石,與老爺對視之時,二人眼底皆有喜色。
顧時珩長身玉立,接過鑲嵌着青玉石的大弓,行至五十步後。
清風徐來,稍稍吹拂起他靛藍色衣擺,彎弓搭箭,頃刻間,将其貼進他仿若玉石般雕琢的側臉之旁。
衆人不禁屏息凝視,饒是娜蘭亦看着他,目不轉睛。
而突然之間,他猛地松手,一聲風聲淩厲之聲響。
那箭飛射而出,滑破死寂,朝前飛射而去。
只聽見一聲脆響,其深深的紮入屏風之中, 那老爺繞到前一看,竟不偏不倚,正是眼睛, 而衆人亦紛紛驚嘆。
顧時珩就在此時,才放下大弓,側頭往回了娜蘭之處,二人對視一眼。
顧時珩眼底含笑,冷不禁地挑了挑右邊眉頭,娜蘭深吸了口氣,略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避開了其目光。
顧時珩放了弓,便準備往下走,突然聽見背後一聲嘹亮的“公子留步!”
那老爺和管家二人急忙逼迫上來,攔住顧時珩去路。
顧時珩有些不知所以,回頭一看,竟有不少下人還從這府裏,身後還擡着一座轎子。
這是何意?
“公子好箭法,亦生得芝蘭玉樹,簡直就是我們李府命定的乘龍快婿啊!”這老爺說着,往後面一掃,道,“快,手腳還不利索點,還不快把新姑爺擡進府內,明日便跟小姐拜堂成親。”
‘成親?!”
顧時珩心底咯噔一聲,暗想這下可壞了!
他跟着娜蘭聽個雀屏中選便來湊熱鬧,卻沒問半句是選什麽。
這選的可不是別的啊,人家可是選女婿的!
顧時珩是斷不可能被擡入這什麽府中的,方方往後退了幾步,正想如何跟他們解釋。
緊接着手腕又被拽住,娜蘭擡頭,朝他勾了勾嘴角,道,“還不快跑!?”
顧時珩突然笑進了眼底,回頭望了一眼這家丁家仆,道,“跑!”
剎那之間,二人齊齊轉身,一頭紮進人群之中。
這家丁亦是一愣,随即便聽從老爺的命令,緊跟着便追了上去。
顧時珩牽着娜蘭,在人群之中狂奔,夕陽落于肩頭,仿佛身後便是山崩海裂,而一時肩,二人眼底竟只有彼此。
等跑到城北東華大道,二人轉彎進了一巷,才終于甩掉了這李府的家丁。
顧時珩撐着膝蓋,弓着腰,大口喘氣,哪還有往日那矜貴模樣,擡頭一看,娜蘭亦差不多,一路上跑得臉蛋都花了,靠着牆壁往,氣喘籲籲。
二人隔空對視一眼,突然之間,不約而同時大笑了起來。
亦不知是何處如此好笑,但一笑便仿似停不下來一般,爽朗的笑聲回旋在小巷之上,娜蘭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擡起眼望向顧時珩時候,心底亦生出了些許異樣。
顧時珩笑着搖了搖頭,朝她伸手,道,“想不想再去玩點好玩的?”
“走!”娜蘭站起身來,說道。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傍晚的東市,別有一方滋味。
白日裏的酷暑稍稍褪去,清水河水蜿蜒清澈,現在是盛夏,河邊的平民衆多,河面上漂浮些許河燈,沿着河邊閑庭逸步。
河燈暗紅色的光芒映射在一旁的二人臉上,好是一雙璧人。
娜蘭聽到先前話語,急忙轉過頭,望向顧時珩,道,“你亦最喜歡陶元亮?我亦如此!”
“當真?我自然喜他的詩,”顧時珩說道這份上,亦眼底亮堂,指了指這順天城,雖繁花似錦,卻道,“你看這些又有什麽意思?就像是..”
“樊籠!”
“樊籠!”
二人異口齊聲,對視一眼,又忍不住都笑了。
“少無适俗韻,性本愛丘山,誤入塵網中,一去三十年。”顧時珩行至河邊,任由溪風吹拂其他衣擺。
他望着這河上的湖燈,緩緩道,“我也便等着待我加冠之日,父皇母後能按先前答應我的,許我一生輕劍快馬,詩酒天涯了。”
說到此處,娜蘭眨了眨眼睛,先前雀躍卻稍有些許沉寂,倒像是神色暗淡了下來。
“怎麽了?“顧時珩行至其身側,問道, “我說錯了什麽?”
娜蘭搖了搖頭,望向河燈,其微弱的光芒映射在她的眼底,道,“我只是覺得,或許我此生都不可能掙得開這樊籠。”
“為何?”顧時珩問道。
“還能為何?你兄弟多,你任性便人性,走了便走了,這大梁也不缺你這麽個皇子,可我母皇膝下便只有我一人啊。”
娜蘭望着河面,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我不想和親,她還不是非要帶我來大梁,縱使不是你,還會是別人,這親,西洲是跟大梁結定了。”
“若她真心愛你,總不會半點不顧及你的感受罷?”
顧時珩聽到此處,亦知他們二人處境不同,不可同日而語。
“是愛我,但她是國主,也不可不為事。”娜蘭說道此處,望了一眼月亮,道,“算了,我們說這些煩心事幹嘛,月華如水,幹脆找個地方喝酒去,可別辜負了這月光!”
城外二十裏秋鳳坡上,顧時珩背靠槐樹樹幹前頭,娜蘭靠着側頭,地上酒罐子扔了一地,二人皆是有點醉了。
娜蘭拿起一罐酒,緩緩地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自上而下看着顧時珩,全然擋住了背後的月光。
“我可不喜歡你們大梁這地方。”娜蘭說道,滿臉都是緋色,又喝了一大口酒。
顧時珩微微仰頭一笑,知道她喝多了說糊塗話,亦沒當真。
娜蘭低下頭,看着這靠着樹幹上的少年,搖了搖頭,道,“我也不喜歡你們大梁的人!”
‘是老七去接你的,你要喜歡才算是怪事吧。”顧時珩忍不住又諷了一句顧時翊,微微向前傾了傾身,虛虛地護住娜蘭,道,“你要不先入座?這要摔了可是會破相的。”
娜蘭輕輕一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仿似映照其話語似得,腳步漂浮,竟徑直往地上倒去。
顧時珩還沒來得及起身,只不過虛虛扶了娜蘭一把,娜蘭身軀滑落,席地而坐,徑直側頭,側靠在了他腿上。
顧時珩搖了搖頭,心想這小妮子這般要強,這算來酒量亦沒他好,伸手解下長袍,往娜蘭身上罩去。
而娜蘭卻仿似找了個安樂窩般,這麽靠着他腿側,竟不想動了,眨了眨眼睛,似是已不清醒了,半睡半醒道,“…你把我娶了吧,顧時珩。”
“…你喝醉了。”顧時珩無奈。
‘我才沒醉,我想好了,便是剛才想的。”
娜蘭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側頭靠了上去,道,
“你我成親,走個過場嘛,等到你加冠之後浪跡天涯,我就可以跟你一同去了。如果以後我倆在一起還成,并未相看兩厭,生出了情意,做對真夫妻倒不錯,如若生不出情意,那就當兄弟朋友嘛,而到時候你要再娶,我要再找情夫,互不幹預便是了。”
“你這算盤倒打得挺好。”
顧時珩笑着搖了搖頭,既沒說答應,亦沒說不答應,微微擡頭望向圓月,見其落在了娜蘭身上。
清晨的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極度溫柔。
娜蘭皺了皺眉,那股醉酒的昏沉湧上了腦海,再一眨眼,稍稍清醒,竟發現自己竟靠在顧時珩的肩頭之上。
顧時珩長腿舒展,将胳膊圈在胸前,便這麽背靠着槐樹樹幹睡去,而她竟一整夜都靠在其肩膀之上,身上還披着那靛青色的長袍。
娜蘭緩緩擡起頭,忍不住打量這張尚在睡夢中的臉,目光落在少年微微顫抖的睫毛,順着高挺的鼻梁,一路掃到已經有幾分棱角的下颚骨。
這副皮相無疑是女娲造人的傑作,唯一的缺點可能只是太過明豔。
仿佛朝霞破開薄霧,熾光自九霄之外而來。
顧時珩生得便仿似烈火,這樣容貌,一般人是絕對不敢沾染,只敢偷偷仰慕的。
娜蘭低頭不再看他,正欲起身,卻突然之間,不遠處傳來了犬吠和人馬之聲,仿似越來越起近。
頃刻之間,顧時珩便睜開了眼睛,幸得娜蘭眼神躲閃夠快,并未被他察覺。
而他亦揉了揉眼,稍稍清醒了過來,環顧四周一眼,道,“好似有人來了。”
“這還用你說。”娜蘭看着他,吐了吐舌頭,亦還沒動彈。
顧時珩理了理衣裳,還沒來得及起身,突然間,便見眼前的樹林被撥開。
一隊人馬身着禁軍鎖子甲,已出現在了眼前,而領隊那人嚴肅無比,竟正是獨孤劍玉。
“逆子!”
紫宸殿中,皇帝已怒火中燒,望着站在殿下的顧時珩,一本奏折徑直地砸到了他的胸口。
他轉過頭,望向磐沓國主,又轉頭望向顧時珩,滿肚子都是氣。
“你無法無天,飛揚跋扈慣了,娜蘭公主乃是女子,你怎能帶着她這般胡鬧!”
皇帝在殿內走來走去,亦可看出其此刻狂躁。
顧時珩擡起頭,望向皇帝,道,“我…我又如何帶她胡鬧了?酒逢知己千杯少..”
“在這京城之內,你還要跟我言什麽酒逢知己千杯少?!”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你既不願和親,朕亦沒想過逼迫你! 可是如今你尚未娶,她尚未嫁,孤男寡女,深夜獨處,難道不是失禮?你這如何讓我跟國主交代?如何跟西洲百姓交代?!”
“….”
“中原陛下。”磐沓女王雖已至不惑之年,亦可看出其年輕時國色天香,可此時亦只有為君者的威嚴,她上前一步,打斷了皇帝的話語,道,“此亦非九皇子一人之錯,也是孤未曾管教好小女…”
“國主,這不關娜蘭的事!”
顧時珩眨了眨眼睛,想到了過去種種,亦下了決心,突然之間,往後退了一步,跪倒在地。
“父皇,國主,兒臣願意娶娜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