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顧時珩如夢方醒,急忙松開了手。
眼前這’小乞丐’轉過頭,面上雖沾染些許泥土,卻仍能看出其方當韶齡,不過十三四歲年紀,肌膚勝雪,容色絕麗.
她雙眼通紅,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委屈,直直地瞪着顧時珩。
顧時珩有些不知所措,又如何能想到這人竟是個女子,微微抿了抿唇,道,“你..是個姑娘?”
“王八蛋!”這少女臉頰稍稍有些發紅,張口便罵。
顧時珩眨了眨眼睛,被罵得有些懵,後知後覺的火氣上來,道,“你偷我錢袋,拿劍刺我,還說我是王八蛋?”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眉目竟沒有半分理虧,滿臉驕橫,道,“你跟我動手,我說你王八蛋又怎麽了?!”
“凡事要講先後,是你先偷走我錢袋,又要殺我的,難道我該站在那裏,讓你刺我嗎?” 顧時珩微微凜眉,反問道,“究竟什麽仇什麽怨,你一見我就想殺我?”
“誰說我想殺你了?” 那少女擡眼掃了他一眼,道,“本姑娘不過逗你玩玩,沒想到你這麽玩不起。”
顧時珩都快被氣笑了,他算是見識了,一見面就拿把刀往人心口紮的 ‘玩玩’。
如若這是個男子,他必然要好好教訓此人一頓,但見此不過是個姑娘,心想也就這麽算了,再糾纏反而顯得他氣小。
便咬了咬牙的,将這口氣忍了下來,行至不遠處,身撿起匕首與發髻,将二者遞回了這姑娘,本想就此作罷。
誰料那姑娘竟然不接,擡起頭看了一眼他,突然笑了,道,“你莫不是傻瓜吧…
“顧時珩。”
顧時珩眨了眨眼睛,略有疑惑,那姑娘往這匕首掃了一眼,道,“你看看此物呢?”
顧時珩握住将其拔出時,才發現此乃上等龍骨鐵,而在匕首手柄之上,鑲嵌着一顆巨大的孔雀石,這絕非俗物。
再低下頭,見此姑娘容貌年齡,頃刻之間,如夢方醒,道,“….你是,娜蘭公主?”
“…哼。”娜蘭一把接過發簪,随意系上,又一把将匕首搶了回來,并未回答。
顧時珩上上下下又多看了她一眼,落到她那髒兮兮的乞丐服上,道,“你怎穿成這樣,公主?”
“我穿成什麽樣,幹你什麽事,我來就是想問問你,顧時珩。”娜蘭抿了抿唇,擡起頭來,道,“你為何不來接見本公主?”
“….” 顧時珩稍稍沉眉,亦收了些許往日的疏狂,思索良久,才道。
“這并非針對你的,公主,主要是我覺得兩國和親之事,屬實荒謬。”
“你說的甚對。”娜蘭叉着腰,上前一步,道,“我也覺得很荒謬。”
“你也覺得?”
顧時珩聽到此話,突然大喜,似是在這件事中找到了同盟,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大可分別禀告我們爹娘,再…”
“可是我從小到大,只有我不要別人的道理 ,從來沒有別人不要我的道理!”
娜蘭擡頭見他,突然開口,打斷了顧時珩的話語,道,“就算我覺得荒謬,那也只能是我不要你,哪輪得到你跑出宮,不來見我!”
顧時珩猛一愣神,他以為他已是皇子公主中夠嚣張跋扈的了,誰想到這公主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必便是因為她既是嫡女,亦是将來國主之位唯一的繼承人,這亦是情理之中。
可他亦是個遇強則強,遇柔則柔性子,一聽娜蘭都這般說了,亦不再在乎什麽男女之別,反而看了他一眼,道,“巧了,我亦如此。”
“你亦如此?”
“是啊,向來只有我挑挑揀揀別人的道理,從沒有人對我挑三揀四的說法。”
顧時珩輕輕轉動匕首,側頭看她,道,“你看你話雖這麽說,不也追我出宮了嗎?公主?”
“你….!頃刻之間,娜蘭的臉色漲紅,擡頭看了他一眼。
見這雲髻峨峨,修眉聯娟的俊美面龐,自帶些許痞氣,亦稍稍收了火氣,心想我跟他有什麽可吵的,自有別的方法治他 。
眼珠一轉,擡起頭看了顧時珩一眼,話鋒陡然一轉,道,“算了,不說這個,我聽旁人說,你騎射尚佳,功夫也不錯?”
“…”顧時珩看了她一眼,一時間也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答道,“略有涉獵。”
“既然如此,那你敢不敢跟我賽馬一場,顧時珩?
“賽馬?”
“沒錯。”娜蘭微微仰頭,不服輸地看着他,道,“如若我贏了,你便要在接下來三日任我驅使,如若你贏了,我任你驅使。”
“你跟我賽馬?”顧時珩聽到這話,反而樂了,道,“公主,你大可去打聽打聽,這跟我同輩的皇子公子,可沒幾個人跑馬跑得過我?到時候我若拂了你臉面,豈不是你又要記上我一樁?”
娜蘭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道,“怎麽,你不敢?”
“我不敢?!”顧時珩輕哼一聲,轉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馬匹,道,“上馬。”
城外十公裏處雙燕亭,楊柳依依。
顧時珩與娜蘭同騎至此處,便齊齊下馬,約定了這出發之處。
這規則自然簡單,二人同時開始,誰先至城門口,便是誰贏。
一路過來時候,顧時珩皆在想待他取勝,要怎麽稍稍婉轉的要求這公主三日之內不要出現在他的面前,才能讓對方不那麽難堪。
一匹白馬與一匹玄馬并排,顧時珩稍慢一步,娜蘭已率先一步,抓住馬鞍前銜鐵,飛身上馬,動作利落無比。
“磨磨蹭蹭幹嘛,你怕了,顧時珩?”她跨坐高馬之上,低頭看他,問道。
“公主,你氣勢起得這麽滿,如若輸了,豈不尴尬?”
顧時珩啞舌,看了他一眼耳,亦單手拽住馬鞍,飛身而起,一躍至馬上,道,“我可絕不會讓着你的。”
“看看到時候尴尬的是誰!”娜蘭說道。
顧時珩聽到此話,輕輕一笑,不再回答。
是騾子是馬,拿出來溜溜便知,吵來吵去的有什麽意思?
“你喊還是我喊?”娜蘭側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擡眼。
顧時珩作了個請的手勢,娜蘭莞爾一笑,高舉馬鞭,道,
“三。”
顧時珩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摸了摸馬鬃,滿臉不在意。
“二。”
娜蘭身軀微微緊繃,朝前傾去,而顧時珩亦終于懶懶将手落在馬鞍之上。
“一!”
随着一聲令下,黑白兩駿馬仿似離旋的箭一般,迸射而出。
顧時珩馬術在諸皇子中當為翹楚,此時亦可見一斑。
他策馬揚鞭,大開大合,如狂風吹拂田野,急促而過。
微風吹拂其他的長發,亦見目如朗星,鬓若刀裁,仿若神人。
可縱使他□□之駿馬如此之迅速,娜蘭白馬竟全程同他并駕而驅,兩馬前蹄幾近齊平,這樣看來…
二人騎術竟旗鼓相當。
顧時珩側頭看去,此時此刻才明白對手非同小觑,亦用上全部專注,手臂緊繃,高舉馬鞭,重重落下,高喊了亦聲,“駕——!”
“駕——!”娜蘭亦不示弱,在馬上英姿煥發,原勝許多男兒。
而二人的馬一直齊平,甚至隐隐之間,白馬還有趕超的架勢。
一裏地,兩裏地,三裏地..
駿馬趟過小溪上的木橋,谷地間的小徑,離城門愈來愈近,而那白色的身影一直在身側。
距離城門口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彎道,在轉彎之時,顧時珩猛地加速,長腿一蹬。
他勢必要拿下。
頃刻之間,黑馬猛地加速,向前奔襲而去。
誰料娜蘭突然在馬背上站直了身子,高揚馬鞭,大喊了一聲,“駕——!”。
突然之間,白色駿馬宛如一道疾風,立刻追了上來,頃刻之間便已超過了顧時珩的□□黑馬。
而娜蘭亦全然将這微弱的優勢穩住,再度揮舞馬鞭,率先一步抵達了城門口,猛地勒馬,長喊一聲,“籲——!”
她到達須臾之後,顧時珩亦同時越過了城門,亦立即勒馬,擡頭望向不遠處的少女,良久都沒說話。
“如何,顧時珩?”娜蘭往前傾了傾身子,輕輕理了理馬鞍,問道。
顧時珩臉色雖說不上好看,亦朝娜蘭拱了拱手,道,“公主厲害。”
‘那接下來三日..” 娜蘭聽到這話,突然笑了,眉眼彎彎。
“輸了就是輸了。”顧時珩道,”我任公主驅使便是了。”
成風街上,顧時珩苦不堪言。
他身着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腰間挂白玉腰帶,怎麽看也是天潢貴胄的打扮。
可是此時此刻,身上卻挂了好幾個行囊,裏都是娜蘭方才買的胭脂水粉綢緞,疲憊不堪。
不遠處的娜蘭與他截然相反,其雖着一身玄色胡服,雖是男裝,卻步伐輕快,行至一店鋪邊上,轉過頭望向顧時珩,朝他招了招手,
“哎呀,你能不能快一點啊?顧時珩。”
顧時珩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擠開店鋪周圍的腳夫們,走到了娜蘭的身旁,道,“怎麽了?”
“這是什麽東西?”娜蘭眨了眨眼睛,指了指眼前的寫着’香飲子’招牌鋪子,問道。
店家正在給纖夫裝飲子,尚未注意到他們二人。
顧時珩擡眼掃了一眼,輕輕一笑,道,“香飲子嘛,就是很香的飲子啰,說是什麽藿香,陳皮跑的,反正我是不喜歡。”
“我想嘗嘗!”娜蘭看了他一眼,道,“快買快買,顧時珩!”
顧時珩笑着搖搖頭,說着像她這一國公主連杯香飲子都付不起似得。
他這才算看明白了,娜蘭就是想使喚他,且樂得其中。
他認賭服輸,也不會跟一小姑娘一般見識,掏出些許碎銀子,上前買了一壺。
店家将裝于竹筒之中的香飲子遞給了他,他接過,轉身回望娜蘭,見她已挨着那幾個纖夫,坐在了路邊的小凳之上。
娜蘭順手便将衣服稍稍松開,用手作扇,正在扇着風,看起來倒是随意無比。
顧時珩目光落在她眉目之間好一陣,才行至她身旁,與她并肩坐下,将香飲子遞了過去,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你這種性子,平時你娘便不叨叨你?”
“這樣?怎樣啊?”娜蘭一把接過了香飲子,喝了一口,道,“哦,你說我這随地就走,還和這些纖夫一同,不像個大家閨秀呗?”
顧時珩輕輕一笑,不置可否地。
娜蘭搖了搖頭,道,“我才不在意鬼東西。”
“什麽鬼東西?”顧時珩望向她。
“怎麽,你不覺得這是鬼東西嗎?”娜蘭轉頭望他,神色既是,“三從四德,貞潔禮儀,我才不在乎這些東西,我覺得人只要活着,不傷他人不犯律法,那不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顧時珩聽到這話,驟然笑了,險些脫口而出一句’我亦如此!’,娜蘭便猛地起身,望向不遠處,指了指,道,“诶,那邊是什麽,顧時珩!”
說着,見顧時珩還沒跟上,轉過頭,望了他一眼,道,“哎呀,你倒是快點。”
顧時珩淺淺的勾了勾嘴角,道,“來了。”
這順天府熱鬧無比,而這角落竟圍了不少人。
娜蘭跟他一路往裏擠,見這圈中,竟是有幾人在耍雜耍。
一會兒噴火,一會兒耍花槍,引起圍觀之人陣陣掌聲,顧時珩亦擡手,輕輕地拍了拍,側頭看了娜蘭一眼,見其眼底盡是天真爛漫,璀璨無暇。
而那雜耍之人,突然間銅鑼一響,使得四周肅靜下來,緊接着便朝諸位行了一禮,,道,“各位看官,想必這些玩樣兒大家都已看膩了,今日我便演個不一樣!”
說着,那男子往外一伸手,道,“拿劍來!”
身旁一女子,多半是他的父子,身着麻花衣,将一方利落的寶劍,遞給了那男子。
那男子拿起酒,往這寶劍之上一灑,見其劍身寒光凜凜,劍刃正利。
而突然間,那男子猛地擡手,反手将劍刃對準自己喉結,竟一劍往自己喉處抹去。
鮮血四濺,那男子突然神色一滞,随即往後退了一步,仿似破掉的口袋,徑直往地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