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九皇子顧時珩要同西洲娜蘭公主定親之事塵埃落定,俨然成了當朝最受關注的大事。
既有忌憚西洲兵力雄厚,說以後顧時珩背靠這座大山,不怕天底下每個去處的。
也有說這太子當真養了個好弟弟,竟願為了鞏固他這東宮之位,說娶便娶妻的。
還有表面不見風不見水,暗自神傷的。
可這當事人二人什麽卻什麽都不知道,逍遙謝裏,顧時珩連發都束,跟娜蘭對着盤象棋,殺得面紅耳赤。
宮裏的皇子都喜圍棋,覺得象棋便是市井小民才玩,他們才不在乎。
顧時珩一看過河馬被拐腿別死,急忙将棋收回了楚河漢界,道,“不行不行,我要悔棋。”
“什麽?落子不悔大丈夫,你可別耍賴,顧時珩!”娜蘭急匆匆地按住顧時珩的手背,不許他将棋收回。
不遠處站着的侍女見此,亦忍不住暗自發笑。
二人角力之間,手肘在棋盤上亂撞,一看好幾枚棋子都已不在原先的位置了,又不知道該如何複原,這一局只好作罷。
顧時珩忍不住搖了搖頭,輕輕一笑,娜蘭哼了一聲,二人擡頭看着日光越來越烈,便提議移步殿內。
“今年格外熱,也不知是為何。”顧時珩回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可知道。”娜蘭笑了笑,道,“天幹幹,地旱旱,旱魃入世來做亂!”
“這是何話?”顧時珩回頭看了她一眼,略有詫異,道,“你從何處聽來的?”
“我入京都聽到孩童在唱啊,京城且有不少,你沒聽過嗎?”
娜蘭看了他一眼,問道,顧時珩搖了搖頭,他還當真沒聽過。
旱魃入世來作亂,他心底暗自念道,有點意思,不過這旱魃入世,落在了何處呢?
建元二十二年五月十一,西洲與大梁和約已全部敲定內容,只待最後确認。
雖過程頗為曲折,西洲護國大将軍哈穆爾對諸多條例極為不滿,但磐沓女王誠意滿滿,固最終仍是讓兩國達成了一致。
在合約之中,标明大梁與西洲邊境永不相犯,互通商市,西洲重開絲綢之路,對于大梁通向西域而路過西洲的商隊不收取額外商稅。
而大梁派遣數十名翰林院編修,傳授西洲人種植小麥和棉花之法等..
五月十三,西洲磐祂女王,卓陽公主以及随行使者,受邀于紫禁城中,參加極樂之宴,慶祝雙方達成合約之喜。
許多大臣皇子暗中猜想,這極樂之宴恐怕會喜上加喜,畢竟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壁,顧時珩與西洲公主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之事,早已經流傳到四海開外了,
逍遙謝中飛花如落雨,唯有兵器肅殺之聲。
顧時珩一身青衣,锏如游龍,已在這兒練了一上午,收了锏之後回望房檐下靠柱子的黑衣少年,問道,“你覺得如何?”
十三皇子顧時霁擡頭看了他一眼,遲疑良久,微微抿了抿唇,道,“….難看。”
“我便等你這句話,你說難看,那便是好看。”顧時珩輕輕一笑,擺了擺手,道,“行了,我這兒用不着你了,自己下去畫丹青罷。”
“你非得如此嗎?”顧時霁擡起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仿似孔雀開屏。”
“沒大沒小的。”顧時珩低下頭,曲起手指,伸手便要給他一個爆栗。
顧時霁下意識想躲,顧時珩的手卻沒落下去,輕輕地勾了勾嘴角,道,
“你又懂什麽,這真成婚也好假成婚也罷,醜媳婦卻還是得見公婆的啊,明日就要演武,我認真練練又怎麽了。”
顧時珩說到一半,輕輕撓了撓頭,他這說來說去,怎把自己比拟成’媳婦’了。
顧時霁看慣了他這不着調的樣子,只是搖了搖頭,嘴角輕輕抽動。
而突然間,背後傳來一聲花盆破碎的聲音。
顧時珩應聲往後望去,只見一摸黑色的衣擺,急忙站起身來,往外尋去,此處卻空無一人。
他跟了出去,只見空蕩蕩長廊,遠處碧湖緩緩走來,朝他行了個禮,道,“殿下?”
“碧湖,你方才看見八哥了嗎?”顧時珩問道。
“八殿下?”碧湖搖了搖頭,道,“不曾啊。”
“…奇怪。” 顧時珩呢喃了一聲,他分明是看見顧時承的衣擺,難不成是看錯了?
罷了,他轉頭示意碧泉自己且去忙,轉身便回了逍遙謝。
次日,西洲國主磐沓女王,攜娜蘭公主,護國大将軍哈穆爾與骠騎前尉潑離,入紫禁城赴極樂之宴。
早朝之後,顧道遠與諸位重臣,皇子移步于含元殿,此地已盡善盡美,只等待賓客光臨。
随着午時終聲一響,在金吾衛的引領之下,西洲使團四人身着胡服,自殿門而入。
磐沓女王器宇軒昂,眉目間是不可冒犯的尊嚴,舉止氣度原勝尋常男子。
而娜蘭不必多說,依舊是的活潑肆意的少女模樣,轉過頭還想去找顧時珩身影,卻見人頭攢動,一時半會未能尋到,只好作罷。
哈穆爾将軍身形高大而結實,眉眼中包含風霜,內沉而有鋒芒,宛如一把常年在血中浸泡的重劍。
而他的兒子潑離,卻眉眼陰翳,鋒芒已寫在了的臉上,一路上左顧右盼,不知是在打量亦或審視。
四人行至皇帝面前,雙方互相行禮致敬之後,大內總管段樂則将引向左側首位四席入座。
娜蘭扭頭一看,見顧時珩坐在右側首席,忍不住便要往他那處走去。
磐沓女王輕咳了一聲,話語冷靜到,“不許無禮。
“母親!”娜蘭回過頭又望了顧時珩一眼,湊近磐沓女王耳邊,緩緩道,“這宴會這般無聊,你便讓我去顧時珩身旁坐着吧!”
她這話雖小 ,可此時殿內肅靜,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到,自然也有不少人聽聞了此話,皆忍俊不禁。
皇帝見到此幕,忍不住笑這出來調和道,“哈哈,既既然公主想要同九郎同坐,那亦未嘗不可,九郎..”
“兒臣在。”顧時珩起身,行了一禮。
“你便于左側第三座入座,落位于娜蘭公主的身旁吧,來人。”皇帝往殿後望去,道,“再給哈穆爾大将軍和潑離将軍加上一座。”
“多謝皇帝陛下。”哈穆爾這般說道,潑離卻在于顧時珩擦肩而過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顧時珩亦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落座之後,忍不住側頭多看了潑離一眼,一回頭,便見娜蘭眼底滿是關切,道,“怎麽了?”
“你們這潑離将軍為何這樣看着我?”顧時珩眨了眨眼睛,稍覺得有些無辜,壓低聲道。
“哎呀,你別問,他這人就這樣。”娜蘭擡頭看了潑離一眼,解釋道,“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可說不上什麽時候開始,他看人的眼神便特別奇怪。”
“特別奇怪?”顧時珩眨了眨眼睛,一下便想明白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道, “是看人的眼神奇怪,還是看你的眼神奇怪?他莫不是心悅你吧?”
“你別胡說!”娜蘭瞪了他一眼,道。
顧時珩搖了搖頭,忍俊不禁,并未再說其他。
随着樂聲響起,宮女們乘着佳肴魚貫而出,而殿中絲竹繞耳,歌舞升平。
這乃是大昭接待最高貴客之宮宴,雖在坐之人沒幾個當真會吃食,食物卻以精美罕見為先。
娜蘭望着這接連呈上來的八仙過海鬧羅漢,燕窩炖雞,佛跳牆,桂花魚翅,卻是一道也吃不慣,只是寥寥動了幾筷子。
顧時珩待會兒還要演武,此時亦一口沒吃,只喝了一小杯杏花村汾酒,轉過頭望向娜蘭,輕聲道,“不好吃嗎?”
“怪裏怪氣的。”娜蘭搖了搖頭,說道。
“這些我平日裏想吃都吃不着,早知道你不愛吃,給你帶塊餅來了。”
顧時珩輕嘆了口氣,又見眼前的菜肴被撤走,送來蒜蓉烹制大閘蟹,色香味俱全,極有食欲,道,“這個好吃,嘗嘗?”
“怎麽吃啊?”娜蘭轉過頭,望着這明黃色巨大的殼,無從下手,只能轉過頭望顧時珩。
顧時珩都快被逗笑了,喚了身後的宮女,給他呈來了蟹八件錘、镦、鉗、鏟、匙、叉、刮、針和一個瓷碗,淨手之後,便拿着這器具開始給這螃蟹’刮骨療傷’。
娜蘭先是看着好玩,又又忍不住落到顧時珩的側臉之上。
顧時珩生了張俊美無比的面龐,抑若揚兮,美目揚兮,似是察覺到她目光,擡頭看了一眼,眼底帶笑,道,“怎麽了?”
“你不吃嗎?”娜蘭問道。
“我等下還要演武。”顧時珩擡頭,看了一眼磐沓女王嚴肅的模樣,笑着将已分好的蟹肉遞給了娜蘭,道,“我可不像在你娘親面前丢人。”
酒足飯飽之後 ,菜肴被盡數收下,內務府将大殿中央的軟墊撤走,樂手亦換了首更加高昂的曲子。
皇帝站起身來,示意道接下來便是由皇子演武助興的環節,而諸皇子也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太子作為長兄,一向不擅武,今日便推脫了下來,率先登場地反而是二皇子顧時源,其身壯如牛,使一把三十六斤宣花大斧,盡情揮舞,看起來殺傷力十足,卻毫無美感可言,得到的反應不過平平。
三皇子顧景弘生得老實巴交,中規中矩的使了劍,亦讓不少臣子心裏暗想掃興。
緊接着便是四皇子顧時微,其亦是個溫文爾雅,翩翩公子的架勢,亦是個不會武的,竟也是使劍,眼看氣氛便要沉悶下來時候,五皇子顧時昶上場,其身軀孔武有力,一表人才,竟使了一方方天畫戟,英姿飒爽,才引起陣陣掌聲。
至于這之後,六皇子身姿臃腫,亦搪塞了下來,接着便是七皇子顧時翊上場。
其一身绛紫,手裏不拿兵器,走上演武臺,反而只是拿着一方竹笛,朝皇帝與諸臣子行了一禮,
“父皇,兒臣往日裏疏于習武,如若強行演武,反而讓恐怕讓諸君笑話了。不如今日,我便為諸位吹笛一曲春江花月夜,亦也願磐沓國主,娜蘭公主,能在我之曲中,感之我大梁江山壯美,海晏河清。”
“七郎,朕知你的性子。”皇帝輕輕一笑,往磐沓國主處望去,道,“國主見諒,朕這七郎雖然不喜武功,但文采甚好,琴棋書畫更皆是亦一絕,七郎,那你便吹笛曲一首罷。”
‘是,父皇。”顧時翊站立于演舞臺內,绛紫色的衣擺漂浮,更有些陰影落在其側臉之上。
笛聲緩緩而出,悠揚婉轉,顧時珩皺了皺眉頭,本一臉不屑,可亦似是被帶入了那笛聲之景。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剎那之間,他仿似獨自一人,矗立于汪洋大海之邊,看雲卷雲舒,潮落潮起。
雖良辰美景,耳邊除去風聲呼嘯,浪起之聲,竟是一片死寂。
無人同立,當真辜負此景。
顧時翊笛聲中的孤獨寂寥,亦透過這樂聲,傳到了每一人的心底。
娜蘭擡起頭,竟已忍不住眼底有些潤色,擡起頭時,竟徑直看見顧時翊吹奏之時,目光竟一直望向他們此處。
顧時珩并未擡頭,只全程低頭,看不清他神色,直到他擡首之時,八皇子的演武都已過了。
待到顧時承下場時,顧時珩終回過神來,對娜蘭輕輕一笑,起身走上臺去。
他亦然是壓軸的一人,段樂澤為他遞來了雙锏,此锏法對他而言早已聊熟于心,并未有半點難度。
衆人之道他翩若驚鴻,宛如游龍,雖年紀輕輕,武藝已不容小觑。
而一套锏法下來,四周響起了叫好之聲,顧時珩行了一禮,受了幾句誇獎之後,便準備回座。
突然間,潑離站起了身來,望向了他的身影,道,
“九殿下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