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 16 章
陸昭蘊急匆匆地推開房門,見房內并無異樣,亦沒完全放下心來。
走到床榻之處,将床板掀起,見夾在床板之中的盤纏以及戶籍無恙,才松了口氣。
風聲吹過,他絲毫沒注意,在一旁的圍簾之後,有一雙眼已注視了他良久。
一步。
再一步。
危險悄然逼近,陸昭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方一轉頭 ,突然瞪大了眼睛,腳步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身着黑衣的神秘人将面部緊緊包裹,唯有那雙眼睛殺氣騰騰。
寒光凜凜,一道長劍在昏暗的卧房之中亮得打眼,自上而下,突然便朝他劈砍了過來。
“救命——!”
陸昭蘊大喊,伸手操起床邊的一花瓶,猛地朝那黑衣人砸去,轉身便朝屋外狂奔而去。
瓷器撞到長劍,裂得粉碎,陣陣作響。
而那黑衣人仿似根本不怕驚動旁人,躲開此瓶之後,竟操着劍,大步流星追了上來。
他身法輕盈,自然靈活,陸昭蘊又豈是他的對手。
須臾之間,二人已不過半步之遙,那黑衣人望着陸昭蘊的背心,拔劍便刺。
而突然之間,一方金锏破空而來。
金屬相撞的聲音響起,陸昭蘊猛地回頭,竟見一抹紅衣。
顧時珩一腳踹開房門,擋下此劍,那黑衣人往後退了兩步,神色略有錯愕。
陸昭蘊擡頭,望着擋在自己身前那消瘦的影子,驚喜相加,道,“殿下?!”
“你無事吧?”顧時珩側頭望了他一眼,開口問道。
陸昭蘊搖了搖頭,欣喜過後,自知危險并未解除,目光再度回望,落在那黑衣人身上。
顧時珩亦身軀緊繃,左右皆持一锏,回過頭,望向黑衣人,怒斥道,“你究竟是何人?天子腳下也敢殺人?”
他方方殺進來時候,瞧見了其眼神中的詫異。
而在那一瞬間,他雖然拿不準來人身份,卻也篤定這人認得他。
既然認得他,便知道他的身份,這京城之中,可沒幾個人敢跟他動手。
可這黑衣人只是微微一沉眉,從他身上移轉目光,而是望向了陸昭蘊。
突然手腕一轉,腳尖點地,竟又是一劍,縱身飛刺了過來!
“陸昭蘊!”
顧時珩猛地一把抓住陸昭蘊胳膊,将他推到一邊,橫锏去擋。
而那黑衣人劍鋒一轉,突然一發橫掃,那劍鋒格外淩厲,朝顧時珩的喉管而來。
顧時珩心底大驚,立即後退,而那黑衣人借此時機,甩開顧時珩,又是一劍往陸昭蘊胸口刺去。
劍鋒淩厲,生死關頭,陸昭蘊作為一介書生,早已手足無措。
這一劍若當真落在他胸口,能把他捅個對穿。
顧時珩被甩在身後,望見這一切,心底一沉,亦拼上了所有本事。
他猛地腳尖點地,飛身而起,一腳踏上木案,以此作為支點,徑直朝前飛旋而去。
那黑衣人一劍已刺出,而突然見一紅衣掠過,一時間無法收手,而那長劍,竟朝顧時珩胸口刺去。
顧時珩猛地擡锏,正準備去擋,可突見這黑衣人竟然左手運氣,擊在自己持劍的右臂之上,才讓長劍稍稍偏轉,使劍尖避開了顧時珩的心口要害。
而顧時珩又豈會放過這般良機,突然擡手,一锏便擊在那黑衣人的右臂之上。
他雖年紀尚小,但是這一锏下去仍力量不俗。
那黑衣人身軀猛然向□□斜,急忙穩住身子,險些撞在牆壁之上。
眉頭一蹙,死死地捂住自己右臂,似是極其痛苦。
顧時珩手持雙锏,正欲再戰,那黑衣人突一腳踹開窗戶,飛身往外一躍。
顧時珩急匆匆地沖向窗戶口,見窗外大街人頭攢動,哪裏還有半分黑衣人的影子。
他轉過頭,望向陸昭蘊,還未說半句話,便見其膝蓋一彎,竟徑直便要往地上跪去。
“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行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顧時珩一把撈住陸昭蘊胳膊,将他扶起,又掃了一眼窗外,道,“陸昭蘊,你跟我說實話,今日你在白鞏樓跟我說的話,可曾告訴過旁人?”
陸昭蘊望向陸昭蘊,輕輕搖了搖頭,見顧時珩眼中略有疑慮,急忙又說了一句,道,“當真不曾,我是見殿下一見如故,那些話,縱使父母親族,我亦不曾說過!”
“….”
顧時珩聽到此話,微微沉眉,似是有些不解。
既然如此,這是為何?
方才那人認得他,多半也是朝中的人,方才交手之間,亦可見其武藝卓群,如果不是他不不想跟顧時珩交手,顧時珩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這樣一個人,又有什麽理由來殺陸昭蘊呢?
難道便就是因為他在曲江宴上,沒頭沒尾的喊了他一句秦将軍?
姓秦的這般多,一聲秦将軍又能如何?
疑雲無數,顧時珩亦百思不得其解,可唯一确定的是,方才那人是殺心極大,且是真想殺了陸昭蘊。
陸昭蘊這麽一平民百姓,入京趕考,無家室無人脈,又碰上這真心想取他性命的,便才當真是人為刀殂,他為魚肉。
他既不可能時時守着他,亦不可能看着他死,想到此處,他擡起頭,望向陸昭蘊,道,”收拾行囊,跟我去一個地方。”
陸昭蘊眨了眨眼睛,略有詫異,道,“何處?”
順天府城郊栖霞山上,一聲悠長的鐘聲響起。
皇覺寺坐落在山頂之處,四處綠樹成蔭,山清水秀,雖離順天不過五裏路,卻是全然不同的安然與寧靜。
顧時珩站在佛殿之上,望着身前高大的釋迦牟尼金身佛像,手持三柱香,俯身跪拜。
燭火搖曳在他俊美的臉上,在他高挺的鼻梁映下些許陰影, 亦未他染上一絲虔誠。
陸昭蘊站在身後,雖有些不得其解,亦雙手合并,高過頭頂,對着佛祖鞠了三鞠。
三拜之後,顧時珩起身,并未管他。
将香插入青銅香爐之中,徑直走向矗立不遠處。
身着袈裟,手拿法杖的住持面色慈祥,朝他行了一禮,道,“阿彌陀佛,顧施主。”
顧時珩雙手合掌, 亦朝他回了一禮,道,“空覺大師,許久未見了。”
皇覺寺乃是顧家之皇家寺院,在此處供奉國運,為九州命脈,天下蒼生祈福。
顧家宗室每年都會七月初七盡至此地,親自燒香拜佛,積攢功德。
顧時珩五歲那年,第一次被父皇帶着來此地,誰料空覺大師只看了他一眼,便說他命犯刀眼,殺伐太重,今生福薄,劫難無數。
至那之後,父皇在此處供長明燈九百九十九盞,為他一人祈福,還特地命他每年酷暑之日,便上山随着空覺大師吃素齋,修佛供佛,積攢功德。
故皇子無數,只有他與空覺大師最為相熟,竟想不到此時會派上用場。
“空覺大師,此人名叫陸昭蘊,乃是進京科舉一進士,莫名卻惹了殺身之禍。”
行禮一之後,顧時珩站直身子,看了一眼陸昭蘊,一邊說道。
“是誰想殺他尚且不知,為何要殺他亦不知,我帶他來此處,便是希望看在我的面上,他能在貴寺暫住些許時日..至少在此處,定無人敢再對他下殺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空覺大師慈祥的雙目低頭,道,“人生如寄,何辛苦怨斜晖;衆生皆苦,靡不曾作父母。”
“多謝大師。” 顧時珩聽到對方答應,才松了口氣來,望向不遠處四處張望的陸昭蘊,正欲轉身,突然聽到空覺大師繼而開口,道,“顧施主。”
“大師還有何事?”顧時珩轉身,問道。
空覺仁慈而深邃的眼睛,望着他良久,開口道,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座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顧施主雖命定主殺,但只要一心向善,說不定..亦能修成正果,畢竟我佛有菩薩低眉,慈悲六道;亦有金剛怒目,降服諸魔。”
顧時珩微微一愣,輕輕的笑了笑,亦回了一禮,道,“是,謹遵大師教會,我記下了。”
待到安頓好陸昭蘊下山之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淡。
整個順天府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顧時珩不想回宮,便在臨安随意的散了散心,結果鬼使神差的,繞到了越王府的後門處。
此時顧時承應在西境,或是在西境回順天的途中,此時本應安靜。
可誰料顧時珩一擡起頭,竟見後院門稍開,而顧時承往日裏騎的那匹青鬃馬,竟被一下人牽着,正在往裏面去。
頃刻之間,顧時珩的心開始狂跳起來,翻身下馬,邁開腳步便追了上去。
“站住!”.
他從黑暗之中往裏走,牽馬的下人終看到了他的容貌,微微一驚,道,“九…九殿下?”
“八哥回府了?”顧時珩問道,“為何沒人來告訴我?他什麽時候回的順天?”
“八殿下他….”那小厮吞吞吐吐,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顧時珩眉目一沉,一把推開他,竟徑直往王府內走去。
“九殿下——!”
“九殿下!”
顧時珩氣勢沖沖,一路往裏橫沖直撞,這王府內的下人紛紛跟了上來,想要攔他,可都于事無補。
他對此地格外熟悉,須臾之間,已來到了顧時承卧房前。
而就在這時候,竟只正瞧見卧房門虛掩着,城東的李大夫從裏走了出來,手中拿着一紗布,上面竟還有血跡。
他的心仿佛被捏了一把,邁開腿便往裏走,顧時承的貼身侍衛從裏走了出來,見他亦大驚失色,張開臂膀想攔他,道,“九殿下,你不能進去!”
“給我讓開!”顧時珩猛地擡手,一巴掌推在他的胸口。
那侍衛身形踉跄,往地上摔去,而顧時珩一腳踹開門,徑直入了房內。
顧時承此時聽到他聲音,急忙起身,想要穿衣服已是太遲。
顧時珩遙遙一望,便隐約看到有些許血跡,行至顧時承身旁時候,二話不說,猛地拽住其還未穿好的單衣,往下一扯。
咔嚓一聲,上等絲綢被撕成兩段,而在其之下的,乃是顧時承健壯而不過分魁梧身材, 在左肩之處,隐隐見有一刺穿傷口,看起來倒像是槍傷。
顧時珩只不過是掃了一眼,便一只手拽着他手腕,仔仔細細查看其右臂。
顧時承右臂精壯緊實,卻并無異樣,顧時珩此時才松了口氣。
方才他見顧時承悄然回京,幾近已經要懷疑,今日那黑衣人乃是顧時承了。
畢竟自上次被一眼識破之後,他重尋僞裝之道,亦不是不可能,但是他那一锏縱使傷不到骨骼,也必然會烏青一片,這樣看來,并不是他。
….還好不是他。
“你..怎麽了” 顧時承見他恢複平常,終才開口問道,稍有些不安。
“沒怎麽。”顧時珩低了低眼眸,懶懶地答了一句,看到他和那些下人,又覺得有些火大,道,“你既回了順天,為何不告知我?方才那些下人攔着我是什麽意思?你這..”
看到顧時承傷口還在滲血,終語氣軟了幾分,道,“….這怎麽弄的?”
“沒什麽大事。”顧時承接過侍衛剛送進來的單衣,披在身上,屏退了左右。
顧時珩看着他沒說話,一副他不開口,此事便過不去的架勢。
顧時承被盯得有些頭皮發麻,嘆了口氣,道,“也就是我去西境定州時的事情。”
“那裏有個管事的将軍,也不過二八年級,人雖不大,脾氣卻挺大..我們二人相處之中多有摩擦,臨行前他便約了我比武..”
“他使詐了?”顧時珩聽到此話,立即神色一凜,“跟皇子比武還敢使詐,他不想要命了?”
顧時承擡頭,輕輕搖了搖頭, 道,“他沒有。”
“這怎麽可能?”
顧時珩滿臉不敢相信,那日顧時承以一敵十,便知其武功深不見底。
這世間竟還有人能在比武之中,光明正大地傷到顧時承?
“他姓聶,他們聶家世代駐守西境,八朝将門,兩代英烈,輪到他,也算是英雄出少年了。”
“什麽少年不少年的,那也不能對你動手..” 顧時珩聽到此話,話語亦輕了下來。
相約比武,除去不能傷其性命,根本便沒其他規矩。
那姓聶的能刺顧時承一槍,也是自己的本事,他縱使對此頗有意見,卻也只能這樣了。
“等我回宮去太醫院找人要點歸雲膏,那玩樣兒肯定比這宮外大夫給你開的藥好。”顧時珩這般說道。
顧時承輕輕的點了點頭,擡起頭,對他淡淡一笑,道,“多謝。”
待到顧時珩從側門回宮時,已是亥時一刻。
回翊坤宮途中,遙遙望着紫宸殿燈火還亮着,想必是父皇還在熬更批閱奏折。
那日因為陸昭蘊之事,父子二人不歡而散,一來幾日他都沒去紫宸殿請安,皇帝亦沒召見他,算下來他們已好幾日沒說上話了。
顧時珩走到紫宸殿時,侍衛見到他立刻要轉身通報,他搖了搖頭,站在那裏沒進去,亦沒離開。
半柱香的功夫之後,大內總管段樂則至殿內走了出來。
他雖為宦官,但是身材高挑消瘦,雖生得有幾分陰柔,卻亦算一表人才。
行至顧時珩身前時,朝行了一禮,道,“九殿下,陛下喚殿下入殿一敘。”
“段總管。”顧時珩随意拱了拱手,回了一禮,道,“時辰已晚,我便不去了。”
“….” 段樂則稍稍遲疑片刻,道,“今日陛下當真事務繁忙 ,想必亦不可能再屈尊,來哄殿下了..”
“誰要他哄?”顧時珩聽到此話,面有不悅,擺了擺手,道,“我就在此處站會兒,你也退下吧。”
段總管見此,只好行禮告退,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再出現在了眼前,身後跟着個丫鬟,盛着一碗人參烏雞湯。
“這是陛下吩咐的,殿下。”
顧時珩望向段樂則,亦沒說話,算是默許。
那丫鬟見此,端着雞湯,正準備上前,而就在這時, 突然羅帛翹頭履踩在一石之上,猛地失去了平衡。
手中木盤随着雞湯一同往右側翻倒而去,她人卻往左一摔,徑直得撞上了段樂則的右臂。
這丫鬟不過一女子,這麽輕輕一撞,又能有多大的力氣。
可是一向武藝卓群的段樂則段總管,此時竟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一凜,連帶眼底都生出來些許水汽,似是疼得要緊,急忙往旁退了兩步。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丫鬟恐懼至極,跪在地上,急忙磕頭。
顧時珩看着段樂則,略有些失神,良久才回過神來,望向她,道,“行了,燙到沒?若是燙到了,便去太醫局領點藥膏,說是我許的,若沒有你就退下。”
那婢女見此,急忙收拾了地上碎碗,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顧時珩這時候擡頭,望向段樂則,緩緩開口,問道,“段總管身上…是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