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是誰?!
皇帝眉頭一沉,開口問道,衆人心中亦暗自思索。
顧時珩眉目一沉,側目掃了一眼十一皇子與榮妃,心底其實早已有了答案,轉過頭,一字一句,道,
“自古以來,有些毒藥迅猛而急促,有些毒藥藥性強發作卻緩,兒臣猜想,在完顏麟與兒臣赴約之時候,實則早已中了毒。等到兒臣離開将軍坡時,完顏麟毒發身亡,随即被真兇拖到懸崖邊上抛屍,其用意便是為了構陷兒臣。”
這話一落下,更是引起議論連連,皇帝眉頭一沉,道,“九郎,你何出此言?”
顧時珩側頭望了顧時承一眼,此時還沒得到證據,亦不可能立刻便道出他們撞見了十一皇子與太監勾兌的事情。
可是榮妃母子想要殺完顏麟,亦是合情合理。
榮妃的內兄一家奪嫡失敗,被北渝的新皇帝淩遲處死,她心中便不可能沒有怨憤。
那日他們又是親眼瞧見十一皇子将什麽物件給了一太監,如此鬼鬼祟祟,很難讓人不懷疑。
顧時珩眨了眨眼睛,望向皇帝,行了一禮,道,“兒臣亦只是猜想,還請父皇允準,能将完顏麟開腹驗屍,真相方可水落石出。”
“顧時珩,你究竟是有多恨麟兒!”完顏洪志聽到此話,胡子一抖,臉都快氣白了,“他生前如何尚且不論,就在此時,你還不給他留個全屍嗎!”
顧時珩掃了他一眼,心底暗自想道,就完顏麟這種貨色,也值得他恨?若不是平白誣陷到他頭上,他怎麽活怎麽死都跟他沒半點關系。
“二王子,我此時亦已告訴了你如何尋得真相,如若你自己不願,那就不要再亂潑髒水。” 顧時珩說道。
完顏洪志臉色一僵,正欲發作,可突然間,一陣清冷的聲音響起,道,“要驗毒亦不必開腹。”
衆人回頭望去,竟見說話的竟是一向存在感極低的十皇子顧時滄。
其坐在輪椅之上 身着鵝黃色鑲金邊袍子,宛如一塊無瑕美玉熔鑄而成的玉人, 給人高貴清秀之感,并無半點血色。
他身下來便有殘疾,自小體弱多病,被侍女推在輪椅上緩緩上前來,先朝衆人行了一禮,緩緩道,
“回禀父皇,兒臣母妃出自苗疆醫術世家,生前亦将醫術蠱術傾囊相授于兒臣,而據兒臣所知,有一種蠱喚做尋燈,便可用來試毒。”
“尋燈若進了常人體內,出來浸泡鹽水之中,鹽水并不會有任何變化,可若進了中毒之人體內,鹽水則會發黑發臭,故兒臣鬥膽懇請父皇,準許兒臣以尋燈為王子試驗..”
說道此處,他轉頭看了一眼顧時珩,又道,“以還九哥清白。”
“那我們又怎知道,你這的蠱是不是碰人之後,泡水便會發黑發臭呢?”完顏洪志打斷了十皇子的話,繼而問道。
“這亦好辦,可讓這蠱先入常人身體裏走一圈,再進行對照不就成了?”十皇子說道。
完顏洪志微微皺眉,思索片刻,亦接受了這個方法,既然他無異議,皇帝當即拍板,道,“那便如此吧!”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十皇子的婢女帶着尋燈蠱走入了殿內。
顧時珩眨了眨眼睛,趁着沒人注意,走到十皇子的身前,緩緩道,“待會兒讓我來試蠱。”
顧時滄搖了搖頭,并未開口,顧時珩眉頭一凜,喚他乳名,道,“…月寶。”
“很疼,九哥。”他擡起頭,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道,“你應當知道,我從小便不怕疼了。”
“可是....!”顧時珩眉頭一沉,還正準多說,顧時滄搖了搖頭,道,“不必說了,九哥,我與你體質不同,自然是我來。”
說着從袖中抽出一個精致的方形銀盒,盒子裏不時發出一抹詭異的紅光。衆人心中好奇,不由抻長了脖子往這邊看。顧時滄打開銀盒,裏面躺着一之指甲大小的血紅蟲子。
蟲子體型笨重,生有獠牙,上下颌閉合的時候能聽到瘆人的嘎吱聲。
瞧着,危險得很。
顧時珩壓住顧時滄的手,沉着臉道:“太危險了,還是我來吧。”
顧時滄微微一笑,然後趁顧時珩沒有防備之時,手腕一翻,立即将蠱蟲快準狠戳進了自己的血管之中。
“月寶!”顧時珩忍不住驚呼出聲。人群中也是唏噓一片。顧時滄朝他笑了笑:“放心,沒事的。”
顧時滄坐在輪椅之上,臉上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唯獨其攥緊膝上的那雙手,以及額頭上浮現的薄汗,能看出他此時的痛楚。
那蠱自他五髒六腑翻騰游走,攪得人不安寧,顧時珩左右環顧一圈,亦顧不得這裏旁人會怎麽想,拿起手帕低身而去,輕輕地擦了擦顧時滄額頭的汗。
顧時滄擡頭看他,反而露出了個笑容,搖了搖頭,說他無事。
一炷香的功夫終于已過,那蠱蟲自顧時滄的指尖爬出,而顧時滄亦仿佛虛脫一般,接連喘息許久,才稍稍緩過神來。
那蠱蟲浸泡于鹽水之中,果真見這水毫無半點變化,清澈如許。
得到的皇帝允準之後,在禁軍統領和北渝人的監視之下,十皇子的貼身侍女帶蠱朝殓房走去,而其餘人皆在主營之中,靜候消息。
在這期間,顧時珩悄悄的觀察了些許榮妃母子,見二人果真心神不寧,如臨大敵,亦猜想自己所推測必定沒錯。
可就在這時候,他的目光再一次掃過顧時承,竟見其回避了他的目光,心底亦徒然生出幾分不安, 卻并未細想。
“回禀陛下,回禀陛下!”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太監匆匆來報,皇帝眉目一沉,道,“說!”
“水便烏黑了,五王子乃是中毒而亡!”太監急忙道。
這一聲之下,衆人亦有感慨,顧時珩深深地松了口氣。
無論這最後查到了誰頭上,總不會是他被平白構陷,而皇帝眼底亦生出幾分火氣,道,“到底是誰這麽大的膽子,竟敢破壞兩國邦交!”
“獨孤首領!”
“末将在!”獨孤劍玉應聲,行禮。
“你立刻率禁軍,依次盤查各個帳篷,無比要将毒藥來源,查個水落石出,給北渝使者一個交代!”
“遵命!”
日簿西山,山雨終是小了起來,而随行皇子以及大臣分站主營內外,都在等待最終的宣判結果。
士兵行走之聲,翻箱倒櫃之聲,讓人不安,可是這北渝王子身死之事,亦必須水落石出。
顧時珩這幾日皆沒休息好,又一連站了幾個時辰,亦是疲倦到了極致,偷偷往後站了站,靠在了柱子之上,正正好遇到皇帝投射過來的目光。
他撇了撇嘴,亦只好站直,皇帝隐隐一笑,又擺出嚴肅面孔,輕咳了一聲,轉頭望向大內總管,道,
“給諸皇子賜座。”
窗外的風聲呼啦呼啦的刮,這主營之中,氣氛格外沉悶。
榮妃母子緊緊的蜷縮在角落,汗如雨下,顧時承目光深沉,在殿內審視,從頭到尾亦沒說一句話。
而突然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報——!”
“啓禀陛下,我們在太監張一的帳篷裏搜到了斷腸花!”一禁軍急匆匆的走進帳內,立即禀報。
站在大內總管的身後早已手腳發軟,聽到此話,頃刻間便跪倒在地,道,“陛下饒命,不是小的!不是小的,小的是受——”
他的話還未說完,而突然帳外傳來又一聲禀報之聲。
“報——啓禀陛下,又一帳篷搜到了毒藥!”
皇帝站起身來,望着來人,急忙問道,“是誰?”
侍衛回頭望去,正正好對上榮妃母子的雙目,他急忙低下身,道,“啓禀陛下,乃是榮妃葉落塵!”
頃刻之間,大帳之中,唯有死一般的寂靜。
榮妃死死的拽住十一皇子的手臂,搖了搖頭,道,“不,陛下,臣妾…”
可皇帝沒給她說完的機會,他眉目一凜,突然猛地一拍龍椅,徑直起身,竟氣沖沖的朝她走了過來。
“陛下…”由于恐懼,葉落塵往後退了一步。
而突然間,皇帝一巴掌猛地甩了下去,怒吼道,“賤婦!”
葉落塵被打得嘴角滲血,應聲落地,十一皇子情急之下,竟失了禮節,去拽皇帝的衣袖,道,“父皇….!”
皇帝怒火中燒,反手竟緊跟着給了他一巴掌,怒道,“放肆!”
“父皇息怒!” 四皇子率先的一步,跪倒在地,而其餘皇子見此,亦跟着跪了下來。
“陛下息怒!”諸大臣亦跟着如此。
“你們母子二人何德何能,能有這麽多人為你們求情!”
皇帝見此,更是怒火中燒,回頭望向北渝二皇子,道,“北渝既是你的母國,五王子亦是為了兩國和平而來,你究竟是如何的蛇蠍心腸,竟要狠到下毒将其毒害!”
“陛下,臣妾沒有!”葉落塵見次指責,急忙開口解釋,道,“臣妾內兄一家被完顏棣所殺,臣妾心底是有氣!但是這件事不是臣妾做的,這事兒不是臣妾做的!”
而她的辯解在衆人耳中,是如此蒼白,話語之中反而像是認罪了。
完顏洪志亦氣血翻騰,難以平息,上前一步,指着葉落塵痛罵,道,“葉赫那拉氏,你就算有氣,麟兒不過一個少年,他又做錯了什麽!?你算血脈,還是麟兒的姑姑,便這麽歹毒,容不下一個孩子嗎?!”
“姑姑?那你對我兄長一家下手,将其淩遲的時候,可想過那是你叔叔!”葉落塵聽見此話,忍不住反駁道,可話一落下,又自覺失言,轉過頭拽着皇帝的衣擺,道,“不,陛下,臣妾是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完顏麟千真萬确不是臣妾毒害的,是有人陷害,臣妾以為,陷害之人必是…”
“夠了!”
皇帝似是已經受過了這場鬧劇,突然怒道,打斷了榮妃的話語,“此時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可說的?來人——”
“在!”侍衛上前而來。
“榮妃葉落塵謀害友國王子,罪無可赦,賞鸩酒一杯,十一皇子顧時懷為虎作伥,是非不明,将其移除宗籍,貶為庶人,發配琉球,永不得回!”
這便是天子,輕描淡寫,便能決定人的生死和一生。
剎那的死寂之後,葉落塵與顧時懷二人突然發出了困獸的哀嚎,接連喊道,
“父皇——”
“陛下——”
其餘人皆是沉默,一時之間也無人開口求情,皇帝輕輕擺了擺手,道,“ 朕不想再見這二人,把他們給我拖出去。”
“是!。”侍衛上前而去,拽着二人,拖出了營帳,只聽見哀嚎聲越來越小,被風聲掩沒
皇帝此時轉身,望向北渝二皇子,反問道,“不知朕這般處理,二王子還滿意否?”
完顏洪志深吸了一口氣,望着遠處,輕輕的點了點頭,道,“自然聽中原陛下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前來此地,本是為了打獵盡興,可是竟出了這檔子事兒,所有人都再也沒了興致。
皇帝當即下令,要求所有人立刻收拾行囊,準備一個時辰之後啓程,連夜趕回京城。
來時尚且陽光明媚,回時陰雲密布,一路皆是泥濘,路亦不好走。
十皇子方方試了蠱,顧時珩放心不下其身體,回程便與其同乘。
一路望着窗外泥濘,看着再次開始紛飛的大雨,一路無言。
顧時滄看了眼外頭陰郁的天,又看了眼一直皺着眉的顧時珩,想着找些話來說:“九 哥,科舉就快開始了,也不知今年誰會金榜題名”
顧時珩心裏有事,壓根兒沒聽他說話,自然也沒有回應。
“九哥”顧時滄稍稍轉動輪椅,行至顧時珩身旁,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胳膊,道,“你還有心事”
“月寶…我那日是親眼所見,十一弟在林中與張一鬼鬼祟祟,他亦給了張一什麽東西。”
顧時珩桃花眼一沉,望向顧時滄,說道。
顧時滄點了點頭,亦靜靜地聽,顧時珩柳葉眉一凜,道,“完顏麟中了毒是事實,那毒必是榮妃母子帶來的。”
“所以兇手定是榮妃母子。”顧時滄眨了眨眼睛,望向顧時珩,又問道,“…不是嗎?”
“表面來看,的确是榮妃,可是如果她要報複,為什麽只毒完顏麟,不毒完顏洪志?毒個少年有什麽用?”
顧時珩想到此處,卻覺得疑惑仍未完全解答,“十一皇子才十二歲,榮妃一介女流,就算毒發,他們如何能搬得動完顏麟?帶了侍衛上将軍坡?真會有那麽大膽,且帶了侍衛,還不被察覺嗎?”
“你的意思是?”
顧時珩揉了揉太陽穴,一切宛如亂麻,在他腦海之中飛旋。
他到底還錯過了什麽,毒藥,沒有打鬥痕跡,全身骨骼盡碎,還有那摔得稀碎的腦袋。
顧時珩突然站起身來,猛地拍了拍馬車牆壁,道,“停下!”
說着,他這一輛馬車悄然停了下來,卻并沒有吸取太多注意。
顧時珩随意拿了件鬥篷,徑直便要往車外走,道,“我要再回将軍坡一趟,月寶,你先不要驚動父皇。”
“九哥!”顧時滄微微直了直身子,略有擔憂,道,“難道情況有變?”
顧時珩搖了搖頭,道,“只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