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顧時珩被傳喚去主營時候,天空已徹底暗淡下來,縱使有下人撐傘,亦被淋了不少雨。
等到了那裏之時,營帳之中已站得滿滿當當。
皇帝,太子,自二皇子至八皇子以及随行的諸位大臣各個在列,皆面面相觑,如臨大敵。
而見他入內,紛紛側頭回望。
就在他走到大營中間,方方準備行禮之時候,雙眼通紅的北渝二王子突然站起身來,剛被穩定下來的情緒頃刻崩盤,指着他怒吼道,“是你! 是你殺了麟兒!”
“我沒有!”
縱有心理準備,顧時珩被當衆指責,心底仍然一顫。
“昨日滿朝文武都知麟兒跟你約了将軍坡比武,你們二人一同前往,亦被不少人看到了!而他去了将軍坡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此時被發現身死在将軍坡下,如果不是你,還能是何人?”完顏洪志指着顧時珩,厲聲說道。
“不。” 顧時珩擡頭看了父兄一眼,心底稍定,急忙解釋,道,“昨日我有他事,與完顏麟行至将軍坡半山腰便被喚了回去,這武根本便沒有比成,而我走的時候,完顏麟分明還好好的!”
說到此處,他擡起頭,眼底已十分鎮定,道,“必有他人在我走了之後,殺了完顏麟,此事與我無關! ”
“你空口無憑,何人可以作證?!”完顏洪志追問道。
“我的貼身侍衛王必可以作證,是他來喚我回去的,他亦知道,在他到來之時候,完顏麟還完好無損!而我回去之後,一直同銜蝶待在營帳,從未外出一步。”
這話一落下,完顏洪志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怒意稍歇,似是審視。
顧景煜眉目一沉,心底雖知道這必不可能是顧時珩,北渝使者在前,該走的流程不能不走 ,開口道,“傳十三皇子,傳王必。”
太監尖細沙啞的嗓音劃破薄霧,一聲接着一聲,往遠處飄蕩而去。
“傳十三皇子——傳王必!”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顧時霁身披毛裘,趁雨而來,與王必一前一後現行進了大帳。
顧時霁早上起來時候分明臉色還好了許多,此時又淋雨吹風之後,竟又蒼白難看起來。
顧時珩想到二人的尴尬關系,亦不知其會不會實話實說,眼底略微擔憂。
顧時霁于正中向諸位行禮之後,站起身來,輕咳了一聲,毫無遲疑道,“我是可以作證。”
顧時珩神色稍稍一松。
說着,他幽幽地掃了顧時珩一眼,又望向皇帝和北渝王子,道,“昨日顧..九….哥是一直跟我一同待在營帳之內的,一整夜都并未外出。”
顧時珩徹底松了口氣。
王必緊跟着亦朝衆人行了個禮,道,“回禀陛下,卑職是可以作證,昨夜十三皇子突發痢疾,是卑職去請九皇子回營帳的。”
“二王子,你亦聽到他們二人所說的了?”
聽到此話,顧時珩心底徹底落到了地上,側頭望向完顏洪志,反問道,“我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對完顏麟下手,絕不會是我。”
這話說完,本九皇子的嫌疑應當盡數洗清,可誰料王必突然開口,道,“諸位請慢!”
皇帝眉頭一沉,突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預感,目光如炬望向王必,道,“王必,你還想說什麽?”
而就在這時候,王必深深地看了一眼顧時珩,突然之間,竟撲騰一聲跪倒在地。
滿堂回首,望着跪在殿內之人,皆是驚訝無比。
王必朝着顧時珩深深叩首,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沉悶的聲響砸在青石地板之上,更是襯出這營帳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帳內沒有人再開口說話,似是一根繃緊的琴弦,頃刻便要斷裂。
顧時珩不敢相信地望着他,手不自覺地繃緊,忍不住喊了一聲,“王必!”
似是對接下來将發生的一切已有預感,可是仍強撐着不願相信,而他的呼喚,并沒有中止這場鬧劇。
在三叩首之後,王必擡起頭來時候,滿臉的浩然正義,望向顧時珩時候,竟還帶着一份對他恐懼,一字一句道,
“王必深受九殿下恩寵,本不該如此, 可是邦交大事,乃是為了兩國交好,屬下不得不實話實說——!”
“屬下昨日到将軍坡時,并未見到五王子,唯有九殿下一人!”
這話一落下,滿場嘩然,盡數側頭,望着大殿中央的九皇子。
顧時珩桃花眼睛閃過一絲錯愕,突然意識到這可怕的事實:
王必背叛了他,在這樣關鍵的場合,顧時霁尚且能忍得住自己的脾氣,可他一向苦心栽培,真心對待的貼身侍衛,竟然背叛了他!
一時間覺得血都涼了,心底滾燙得将要把他燒裂開來,氣血翻騰,粉身碎骨。
突然邁腿,三步作兩步走到王必身旁,驟然一腳,猛地便朝其胸口踹去。
這一腳來得突然而狠毒,王必瞪大了眼睛,完全沒有預料,胸口仿佛被重錘猛擊一般,瞬間喘不過氣來,猛地向後倒去。
顧時珩還不解氣,看着這倒在地上的王必,沉眉冷視,怒吼道,“王必,你竟敢在此時胡言亂語?我便養了你這麽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滿場皆驚,皇帝跟太子猛地站起身來,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一聲清脆而又銳利的音響。
顧時珩桃花眼中凜凜,竟順手拔了一侍衛的佩劍,要朝王必劈砍而去。
“於菟!”
“九殿下!”
突然間,一聲金屬摩擦之音響起,禁軍總管獨孤劍玉拔出腰間長風,劍氣如虹,飛身而至。
顧時珩一劍自上而下,氣勢不凡,獨孤劍玉雙手持劍,兩把利刃在空中相撞,迸發出讓人心驚的震蕩。
撞擊之後,獨孤劍玉一動不動,穩重如山,顧時珩往後接連退了好幾步,身形踉跄,眼看便要撞在柱上,突感覺一只手伸了出來,橫住了他的後背,扶了他一把。
轉過身,竟是四皇子顧時微,其一身白衣,溫文爾雅,眼底滿是擔憂,卻手稍稍用力,将他扶正。
顧時珩手裏還拿着劍,站在那裏,望着衆人深沉的目光,終稍稍冷靜了下來。
“顧時珩,你是不是要反了!”
顧景煜猛地一拍龍椅,天子之怒,力拔萬鈞,讓營帳之內無比震蕩。
頃刻之間,除去完顏洪志身後北渝使者,其餘人皆齊齊跪地, 帳內一片死寂。
顧時珩站在那裏,反而顯得突兀,如夢方醒,長劍砸落在地,緊跟着便跪下身來。
“兒臣見近臣臨場倒戈信口雌黃,一時情急失态,望父皇恕罪!”
皇帝本便蒼白的臉由于發怒,稍稍泛紅,而就在這時,完顏洪志突然上前一步,道,
”究竟是因為內臣信口雌黃?還是要當衆銷毀人證?九殿下失态至極,難道不正是因為自己的陰謀被當衆揭穿!”
“陰謀?這滿朝文武皆知我與完顏麟去了将軍坡比武,難道我會想出在将軍坡殺人這麽愚蠢的陰謀?!”
顧時珩雖跪在地上,擡起頭望向完顏洪志時,眼底半點都不服氣。
而這話入了完顏洪志的耳,更讓他的臉色差到了極點,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趁着這機會,顧時珩轉頭望向顧景煜,突然深行一禮,道,“父皇,大丈夫行得端坐得正,兒臣沒做就是沒做,而此事這明顯便是沖着兒臣來的!”
說到此話,他話語輕輕一頓,擡起頭,道,“兒臣願意親察此案,必使真相大白,也好讓自己洗脫這不明之冤,請父皇給我三日時間,三日內若沒找到真兇——”
他的話說到此處,衆人的目光彙聚在他身上,一時間,終明白為何旁人說他是一團烈火。
他太熾熱,既灼他人,亦焚自身。
顧時珩擡起桃花眼睛,眼底的光輝熱烈而淩厲,厲聲道,
“我提頭來見!”
諸皇子大臣散去之時候,天邊的雨下得更猛烈,狂風驟起,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
顧時珩來的時候還安然無事,離開此處的時候,身上帶着皇帝的準許他調動禁軍以及審訊全部皇子朝臣的口谕,三日內必查破真相的軍令狀,以及滿腔的怒火。
方一出大營,便被大內總管與禁軍首領請入了特意為他準備的側營。
他們二人受皇帝太子相托,自然要用盡全力配合顧時珩查案,可誰也不知從何開始,只等着顧時珩下令。
顧時珩站在營帳之中,連灌了好幾杯涼茶,終于憤恨稍稍平息。
少年一腔孤勇最為寶貴,可往往不能解決問題,此刻需要他靜心思考,而他亦會如此。
左右踱步,越發思索,亦覺得紛繁複雜,難有頭緒。
這獵場外有禁軍把守,戒備森嚴,再者顧時珩也不相信,在這天子腳下,還當真有貧民百姓能夠溜進獵場,刺殺完顏麟,所以這動手之人必是陪駕行獵之人。
北渝人姑且排除,完顏洪志與完顏麟乃是一母所生,血濃于水,再加上那日顧時珩在京外見到完顏麟與其他北渝人,見他們亦對其格外信服, 便不太可能是北渝人作案。
而這麽算下來,動手之人必是陪駕之人,皇子與大臣皆有可能,可是這是為了什麽?
大臣之中有不贊同與北渝和談之人,動機或許是為了破壞和談。
而皇子之中,除去太子之外,二皇子,三皇子自成一派,七皇子,六皇子,五皇子又是另外一派,皆是太子奪嫡的對手,借着他跟完顏麟的過節,想要陷害他,牽連東宮,亦不無可能。
他前幾日親眼見到顧時懷在小樹林中行為怪異,亦值得多想..
王必究竟是突然臨陣倒戈,還是已蓄謀已久,跟旁人早已謀劃好的?
還有…
顧時珩無法抑制的想起那雙如古井般的眼睛,上次在張大茶攤,他與完顏麟驀然相逢時,竟正好撞上了帶面具的顧時承。
那時他是想去做什麽?他昨夜又是在幹什麽?
這一個又一個的疑問盤旋在他的腦海,得不到解答。
段樂則與獨孤劍玉對視一眼,看着沉思不語的顧時珩,皆沒有敢打擾他。
而突然間,顧時珩轉身,望向二人,道,“這事紛繁雜亂,不過我能篤定昨日戌時三刻時,完顏麟還活着。還請二位召集昨晚巡夜的人馬,替我整合一份昨晚在戌時三刻後有出營帳的人員名單。”
說着,他轉身往營帳外走去,段樂則眉目一沉,道,“殿下,你要往何處去?”
“提審王必。” 顧時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