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兩團雪
第33章 兩團雪
農村的冬天格外冷,因為電視報道了一氧化碳中毒的事故,朱丘生勒令我們把爐子熄了,全靠身底下的暖炕。暖炕要燒柴,晚上散熱快,後半夜就會疲軟。我們倆還好,時不時運動運動,草生就不行了,她直打哆嗦,讓人想到那句:豬,感冒的時候鼻涕牛牛。
然後朱丘生說要去給草生彈床暖和被子。鎮上有家店兒用的是古法,一杆牛筋大木弓,聲聲弦響,飛絮一般洋洋灑灑。我有個南方大學同學,來省城之前從沒有看過雪,降溫之後去彈了床新棉被,回來簡直愛不釋手,終日窩在裏面不出來,口口聲聲說,自己身上蓋的“雪地”。
我特喜歡彈棉花的聲,有經驗的師傅是有節奏的,且每位的音色頻率都有細微的不同,這是種樸實的弦樂器。要了個六斤的,我在一邊兒立着看師傅彈,朱丘生逛旁邊的市場,忙忙活活進進出出。
他一會兒帶了條圍巾兒回來,跟他廠裏發那條一樣——紅色的。他用圍巾兒把我裹起來,領口塞得滿滿的,嚴嚴實實。我壓低聲音問朱丘生,好不好看?
他稍微點了點頭,用口型說,“好看”。
朱丘生說看見那邊有現殺魚的,他去買條,讓我拿了被子後在這兒待着等他。朱丘生說完後在我視野中留下個背影,短款棉襖下牛仔褲緊裹着兩根長腿,整個人筆挺得像棵松樹。好像又長個兒了,他今年二十二歲,至少有一米八五。
看了一會兒,他出了我的視線,而我被彈棉花的聲音吸了回去,又低頭看那團雪。
師傅看起來五十歲上下,臉色黑黃,帶着種手藝人特有的本分憨實。他一笑,臉上就起褶,皮層有了和肉分離的趨勢,一層層疊起來。他停下了,臉上還帶着那種很溫和的笑,說你們兄弟倆感情真好。
不像我們家啊,他長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了。
彈棉花是個很靜心的活動,所有嘈鬧的事情都靜心。做事的聲音大了,說話的聲音就小了,慢慢的,就能聽見心裏的聲音了。所以它不是吵的,不是鬧的,在它噪音的外表下,有種恬淡的排他。
但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大了,人群的吵鬧聲攪擾了棉花。師傅也忍不住停下來,抻着脖子往外望,于是彈棉花的聲音熄了,人聲潮水般灌進來,讓人有一瞬的耳鳴。
門前堆着市場肮髒半腐的垃圾,垃圾堆邊出現了另一團雪。
那是個留着長卷發的女人,正趴在地下,半邊臉都埋到了泥裏。她長着張保養得宜的臉,乍一看很有風韻,但精致的妝容掩不住眼角的細紋。顯然已經不年輕了。
站在女人旁邊的,是個同樣長卷發的女性,或許可以稱為少女。少女塗着鮮紅色的口紅,美在年輕,兩根穿短裙腿岔開來,筆直地将女人拘禁住,攔在自己胯下。之後她俯身,“忒”得一口,一團白影從她豔紅的唇裏飛出來,女人頭發上出現了一道黏膩的口水。
然後我才發現,那團雪是女人裸露的半個肩頭。
師傅到了我旁邊,又打起來了?
您認識?我問。
就在旁邊那個高檔小區住的,每周都鬧好幾趟呢,他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那個地上的女人還是領了證辦了婚禮的呢,但好像原來也是個小三吧。她男人是個很有錢的老板,開豪車的,這幾年不怎麽過來了。倒是三天兩頭有年輕小姑娘上門,催她趕緊離婚讓位呢。
三天兩頭有人來?
對啊,還是不同的。不過之前來的那個小姑娘沒這麽兇,頂多就是扯頭發罵兩句,哪像這,連衣服都扯破了。
女人被扭得沒了力氣,少女跨坐在她腰上掴掌,沖出一聲聲尖利的叫罵。師傅過一會兒就沒了觀看的興致,退回了房裏,慢慢整棉花被子的形狀。
真是閑的,有那個錢,有那個命花嗎,給人當小三有什麽好的。他說。
一把年紀了,懶得老婆提離婚,玩了人家小姑娘還把人當槍使,好意思嗎。
真不知道圖啥。
我愣着看了一會兒,說,我也不知道圖啥。
大街上,那個少女累了,她身後帶的人又踢了那女人幾腳。少女抱着胸,腳踩着那女人的肩膀,說,老女人,不要臉,你臉上皺紋都能夾核桃了。你知道他怎麽說嗎,他說和你上床就他媽的像操死人、奸屍。
說完,她揚長而去,留下那個女人趴在風裏。圍觀的人群也慢慢散開了,帶着或興奮或鄙夷的表情,又回到了各自的軌道。
女人一直愣愣地坐在路中央,昂貴的真絲衣領被扯開,露出了半邊的內衣,但她好像覺得沒有遮掩的必要。沒人管她,她就那麽坐着,甚至連來往的車輛都覺得沒有撞她的必要。
我拉起來自己的圍巾,裹得只剩下一雙眼睛,慢慢走了過去,解開了自己的外衣。我把衣服披在女人身上,替她緊了緊,沒說話。
女人呆呆的看着我,她鼻尖有顆不再生動的黑痣,面皮上到處是初老的痕跡。她的嘴唇蠕動了下,好像在說“謝謝”。
我俯身摸了摸她的頭頂,對待一個小孩子。
然後感應到有人停在身後,是朱丘生。我轉身,把那女人留在身後,跟他說,走吧,被子快彈好了,我們回家吧。
朱丘生說好。
我把被子披上了,然後我們就往車站走。鎮中心和銅鑼村間通了大巴車,一路上他都沒說話。我看着窗外的景物,從柏油馬路變成水泥路,再變成泥土。有個聲音在我心裏說話,它雀躍地講,她過得不好。
可是,她過得不好。
下了車,迎面而來就是一股冷風,把我撲得結結實實的。回家後,我就渾噩起來,恹恹的只想睡覺。下午三點就窩着了,朱丘生把新被子蓋在我身上。
我做了很多夢,想不清內容了,是很多碎片。迷迷糊糊記得雪化了,變成一灘髒水,然後就又心慌起來,好像被人追着不停地跑,從黃泥路一直跑到柏油路馬路上。
我開始喊,掙紮着醒了,醒來的時候我正捏着朱丘生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包得我很舒服。
我問他,我說夢話了?
嗯,說了。他答。
說什麽了?
朱丘生垂着眼睛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迷離而複雜,讓人看不懂其中的內容。過了一會兒,他才動一動他的嘴唇,吐出句話。
你說……媽媽。
他的衣服堆在旁邊,衣角柔柔地搭在我臉上,煙草的味道混合着外面的冷氣,有種安寧的窒息感。有繭的大手慢慢落下來,蹭了我的額頭,我把頭埋在他掌心裏,貼近眼角的地方冷冷濕濕的。
我說……哥,你要我吧。
那手僵了下,他問,你說什麽?
你要我吧,你要我吧,哥。
我一下子起來,解他的腰帶,乍現的冷氣和過猛的用力讓我眩暈了一下,手抖得厲害,幾乎捏不住他的皮帶扣。我伏到他身上,濡濕了他黑色的棉衣外布,我說你為什麽不要我,是不是嫌我髒,為什麽不要我?
躺好!朱丘生說。
我不!我說。
朱丘生強硬地把我塞回被子裏,他的手扣着我的腰,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朱丘生把我挾制在被子裏,重複說,你給我躺好!
我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我說我不!
他壓着我,我反抗,最後我的腰都掐得快廢了。我就像條砧板上的魚,朱丘生說不要就是不要,魚連自己獻身的資格都沒有。心裏像吃了很多酸葡萄,身子也開始沒勁兒得軟和上了。他的手按着我的腰,按得很疼,但是我還是想往他身上靠。朱丘生慢慢把手松開,看到我的腰被他按出了兩個紅手印。
他摸了兩把,徒勞無功地想把那兩個印子掃走。我轉了個身,靠着我哥的腿,我看到他有反應了。
哥,我啞着嗓子叫他,你為什麽不要我。
朱丘生的态度被我哭軟和了,他癱下來,倒在我身上。我現在不管大男人哭起來矯情了,鼻涕眼淚全他身上抹,把他的衣服都泡腫了。他湊過來親我,撬開我的牙齒舔過來,然後說,傻帽兒,不行,你發燒了。
我是發燒了,我說,那你幹嘛親我,傳染呢。
我哥沒放開,又壓過來了,把我親得結結實實的。然後我聽見他模模糊糊地說,我感冒可以,你難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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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咯!
大噶新年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