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吻
第27章 回吻
朱丘生從第二天開始躲我,早出晚歸的。我醒的時候竈臺都冷了,桌上只剩下保溫盒裏的包子和粥,我躺下之後才能聽見人回來,不進屋,直接到平房下的小間裏去湊合。
持續四天,我實在被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折磨勁兒煩透了,左右餡兒已經漏了,死也得讓我死個痛快。
我和朱丘生開始了“他逃他追”,結果我六點起他五點走,我去敲小間的門他裝不在,就算布了天羅地網,朱丘生每次也能從我手指縫溜走。
但機會總是有的,第六天我在平房上嗑瓜子,老遠看見歪脖子樹下有個細長的人影,一看,果然是朱丘生。
我迎着他走過去,他轉了過來,這次沒躲。傍晚殘餘的光影把他整個人包起來,光的中心是他叼着的煙蒂,明滅閃爍。也是那一次,我隐隐覺得,朱丘生的煙瘾是因為我。
這次他腳底下躺了五具吹燈拔蠟的煙屍,滾在灰裏。我朝他走過去,大着膽子叫了聲,哥。
朱丘生穿着廠裏藍色的短袖工服,長身而立,将漫山遍野的橙色都壓了下去。他吐了口煙,說你還知道我是你哥?
我們應該緊挨着的,畢竟我們之間連層窗戶紙都沒有了,但他站在夕陽的光裏,我身上是昏了的天色,這一道光影,像天塹一樣把我們深深分隔。朱丘生頭發變成了金色,這讓他顯得神聖肅穆,他的長睫毛抖了抖,問我,什麽時候開始的。
初三,我說。
很久了,不可考了,至少是三年單相思。
朱丘生像個鐵面無私的判官,而我是個正在受訊的惡徒,除了老實交代我別無選擇。他的眼珠盯着我,在判斷我是該留待改造還是不得超生。
他問了我幾個問題,簡潔的,然後空氣靜了下來,審判長給我機會最後陳述。他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大膽,到了最後階段還不知悔改。我說哥,我對你,是真的。
我言辭激烈,我說不是同學之間的喜歡,不是兄弟之間的喜歡,甚至不是男女朋友之間的喜歡,是那種想親你抱你想睡你,想和你死後埋在一塊兒,然後到了陰曹地府,到了下輩子還想親你抱你睡你的喜歡。
他別想我認罪認罰了,也不能期待我回歸正常弟弟的角色,沒有正常的弟弟會對哥哥抱有這麽污穢的念頭。我把我的一切坦誠給他看,從皮肉到骨頭,我就是髒的、亂的、賤的,這些都改不了,死也改不了。
這是我與生俱來的惡。
時間和山風突然就停了,朱丘生的煙也抽到了盡頭。他挑着眼梢兒看了我一眼,臉隐在陰影裏,他的目光神情都顯得晦暗不清。
他用力抽幹了最後一口,第六支煙蒂也落了下來。我聽見他說,盧子卯,我再給你一次後悔的機會。
最後一次悔過的機會。
審判長很慈悲,但被告是不知好歹的,他不要。
不後悔,我說,我怎麽樣都不會後悔,喜歡你不後悔,親你不後悔,今天和你說了也不後悔,就算你惡心我,把我一巴掌從這山推下去,把骨頭肉都摔爛被鳥吃了我都他媽的不後悔。
我說完了,我等着他發落。但前面突然刮起來一道風,回過神的時候,我被重重推在樹幹上,後背、嘴唇全都疼出火了。
朱丘生的睫毛近在遲尺,掃在我臉上,我整個人都在發抖。
朱丘生在吻我,這個念頭讓我有種精神錯亂的恐懼,他居然在吻我。
他親得太狠了,舌頭毫不猶豫地敲開我的牙關,兇悍地掠奪着我的氧氣。他經過的每一處,都像焊刀切割金屬一樣冒火星子,熱氣從口腔侵襲至神經的每一處。我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了,只剩下他閃着火光的一雙眼睛。朱丘生的手伸進我的衣服裏,狠實地掐着我的腰,他漆黑的瞳孔不眨也不避,死盯着我。
朱丘生很記仇,他要在同一地點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不,不是還之彼身,是十倍、百倍奉還,我的腦袋暈得厲害,身子被他懸空吊在樹上,軟得要命,但他的這場征伐還遠遠沒有結束。
鐵鏽味兒從嘴角湧了出來,這場掠奪也激起了我體內的暴虐因子。我喘了幾口氣,緩了一息的神,就毫不猶豫地壓了回去。
我們從樹上滾到地下,眼睛裏噴出糾纏不休的火,我啃朱丘生脖子的時候,他湊在我耳邊罵我。
他說盧子卯,這是你招我的,我給過你機會,你他媽記住,吃進肚子裏的,就別想讓我再吐出來。
夕陽落下來了,無邊的黑暗開始吞噬肆虐。審判長撕開了他的法袍,他光潔神聖的軀幹開始擁抱污穢的一切,葡萄藤裹緊了我的每寸皮肉,不留一點縫隙,我們一起變成水葫蘆,變成水潭裏的孑孓,變成披着人皮的牙尖嘴利的怪物。
我和朱丘生好好打了一架,受傷範圍全在唇部,唇沿和唇面變得火辣紅腫。
朱丘生先恢複正常,住了嘴,抓住我的後頸,把我帶離了他的身體。
我的舌尖抵了下唇面,問他,怎麽了?
該做飯了,朱丘生說。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冷傲地轉了回去,頗有點六親不認的架勢,但半邊僵硬的身子把他出賣了個徹底。我看他這純樣兒心裏就稀罕得不行,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個帶響兒的,笑話他,謊話精,別扭死你。
朱丘生臉色還是很鎮定,像剛剛是我輕薄了他似的。他說什麽別扭,我才不是。
我繼續鬧他,就你這樣還為人哥表呢,你明明就也喜歡我,是不是?
朱丘生沒說話,咳嗽了兩聲,說快點兒,回家做飯了。
我手往他眼前一伸,有點恃寵而驕的意思,我說你背我回去。
朱丘生給了我腿肚子兩腳,一邊一下,說你自己沒長腿嗎,這兩只是什麽?
我的手完全沒收回來的意思,就差原地打個滾兒求他摸我肚皮了,我說朱丘生,朱孬蛋,哥,好哥哥,朱哥哥,快點背我回去,背我回去了就給你當媳婦兒。
就算我沒什麽夜視能力,也能感應到他臉“騰”一下紅了。朱丘生蹲下來背起我,一聲不吭。
我湊近他耳邊,把他耳垂含住,輕輕拿牙齒磨,朱丘生差點兒尥蹶子把我翻溝裏去。我聽見他輕哼了一聲,低笑着問他,這麽敏感啊?還是害羞?
閉嘴吧,他說。
怪不得上次在車上摸你耳朵反應那麽大,我在他被吮得發熱的耳側落下個若有若無的吻,然後貼近,我的語氣誇張,卻全是真情實感,我大喊了一聲,朱丘生我他媽真是愛死你了!
朱丘生被我嚎得一愣,随後很輕地笑了一聲,語調微微上揚,說了聲“嗯”。
我沒饒過他,追問,你呢?
朱丘生過了一會兒,惜字如金地說,我也。
也什麽?我擰了他一下。
他說,也愛。
我的腿“啪”抽他側腰一下,我說朱丘生,你連起來能死啊?
然後他就死活不說話了,一副“老子就是裝啞巴你他媽能拿我怎麽樣”的表情。他進屋就開始淡定自若地摘菜洗菜,不管我在他旁邊瞪着個大眼面色不善。
飛了半天刀子,朱丘生終于芒刺在背了,他朝我招手,過來。
我很沒出息地屁颠屁颠過去了。
朱丘生托着我的下巴,把我又親了一遍,然後拍拍我肩膀,說,傻帽兒你去把黃瓜拍了。
好了,又是給顆甜棗再給一巴掌了,我能讓嗎?最起碼得給兩顆甜棗。我問他,晚上回來睡吧?
朱丘生接收到我“床已鋪好,可緩緩歸矣”的信號,輕輕“嗯”了聲,然後說,草生去同學家寫作業快回來了,乖,晚上再鬧。
得嘞,我應他,轉身把黃瓜拍了,哼着歌兒加了好多蝦米。
晚上草生哼着小曲回來,路過我又頓住退了回去,打量了會兒,她眼睛瞪得滴溜兒圓,哎呀媽呀,帽兒哥你嘴怎的了?
我剛想說蚊子叮的,朱丘生又路過了,草生又驚呼,哎呀媽呀,大哥你嘴又怎的了?
我倆對視了一眼,他沒說話,我被趕鴨子上架,硬着頭皮回答她,啊,我們嘴是辣的。
辣的?
對啊,我眼看着天,你大哥腦抽,中午做飯的時候把辣椒面兒當鹽巴撒鍋裏去了,我們又都懶得再做,嘴就吃成這樣了。
她好像還想問什麽,朱丘生咳嗽一聲說鍋裏飯好了,趕緊進屋吃飯。
晚上我洗完澡回屋,看到兩個枕頭被并排放在一塊兒,都是藍白格子的,清爽又暧昧,空氣裏都是幹淨的皂角味道。
我乖乖躺下,心想我在做夢嗎?
嘴巴還火辣辣的,不像在做夢。
我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得呲牙咧嘴,我沒在做夢。
朱丘生沖洗過出來,帶了滑潤的水汽,把我也浸濕了。他沒扭捏,大大方方把衣服脫了,露出他挺拔伸展的身體。
我愛朱丘生無關皮相,但他偏偏連皮相都讓人見之難忘。
朱丘生輕巧地上來了,那雙細長的眼睛掃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卷起了我的熱血。那一刻,我覺得我很有必要把朱丘生妖魔化,他是個驚心動魄的美人,他看我一眼,我就萬劫不複,他再看我一眼,我又死而複生。
我朝他撲了過去,把他禁锢在我臂彎裏。他的手蹭着我的腰,缱绻極了,我咬他的耳朵,我說小辣椒,心肝兒啊,你把我的皮肉都磨薄了。
朱丘生不愛說話,他吻我要多一點。我将他的鎖骨咬得斑斑駁駁的,他懲罰性地拍了我臀部一巴掌,啞着嗓子說,小狗別鬧,我明天還上班呢。
我回了他一下,我說你起反應了,咱倆禮尚往來,我幫完你再睡。
實際上,還是朱丘生更無師自通一點,把我弄得求死不能。我累得倒在他懷裏,阖着眼休息。
他大概以為我睡了,側了側身子,讓我睡得更舒服一點。朱丘生悄悄吻了我的眉心,我聽見他小聲說,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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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猴中意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