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酒瘋
第28章 酒瘋
我的高考志願報了省城大學,一志願錄取。朱丘生盯着錄取結果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亮亮的,然後問我,什麽是理科綜合試驗班啊?
我湊近他耳朵,說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朱丘生變成我男朋友後,我一直沒個正形,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挂他身上。早上洗漱的時候他總盯着鏡子發呆,然後無奈地說,我還上班呢。
我從身後摟着他,說我克制在脖子以下了,你扣子全扣完沒問題的。
朱丘生彈了我個腦瓜蹦,說我大夏天扣子扣到頂,奇不奇怪?
我問他,你不喜歡?
然後他就又不說話了,朱丘生很少在我面前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我調侃他,我說你早晚是要長長鼻子的。
拿錄取通知書那天朱丘生停車在校門口等我,他半靠着自行車座,腿有那麽長。我趁着別人不注意悶頭在他嘴唇上啵了下,然後撒丫子跑了。
班主任辦公室聚了好多嗑瓜子喝茶水的無業游民,羅明看見我就大呼小叫,嚷着來了來了,榜眼榜眼!
我最終成了鳳凰眼珠子,全校第二名,也是全鎮第二名。
第一名穩坐釣魚臺好多年了,高一起就遙遙領先,這次更是超常發揮,一下成了我們中學第一個考上“某清”的。而我,我更像個被大餡餅砸中腦門子蒙圈了的二傻子。
班主任問我要不要給學弟學妹做個經驗分享,我推拒了,其實是怎麽考到這個分數的,我也不知道,但一定和朱丘生,不,我男朋友有關。
六百多分,我單打獨鬥最多考三百分,朱丘生自己占三百分。
羅明和我都上了省城大學,他學的是土木工程,他調侃說我倆又再續前緣了。
我打了他一下,我說又粘一塊兒,你煩不煩?羅明說我真是始亂終棄,然後問,你怎麽沒報首都的大學?
我說,省城大學也不錯啊,985裏都算很出衆的了,我報它還能挑專業,何樂而不為?
羅明看了我一會兒,說我還以為你不願意留在家這邊呢。
的确是的,但那是十五歲往前的我。我不是山民,在山裏是沒有根的,我想走得越遠越好,我想逃離。但後來不同了,後來我對這片山愛恨交織。
我湊近羅明,說悄悄告訴你啊,省城大學給了我這麽多獎學金。
這是個早就做好的,最合理的、經濟的選擇,畢竟我不會再要盧三白的錢。後來因為朱丘生,這個選擇又多了點浪漫。
我們商量,等我畢了業,在那邊立穩了,我們就去省城安家。他找個省城的工作,帶上草生和小叔,我們一家四口熱熱鬧鬧過日子。
朱丘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欣喜,但他把我的手抓得很緊。我和他說起初中畢業旅行的地方,談起岳山上的千年古剎和山腳那家讓我們贊不絕口的包子鋪。我說草生要是争氣,到時候就在省城上高中,考更好的大學,我們倆賺錢供她,将來給她帶孩子。
朱丘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突然湊過來吻了吻我鼻梁,他很少在我醒着的時候做出這麽溫柔的舉動。他微微一笑,嘆口氣,說你啊你啊。
我說這個安排不好嗎,咱們家可以安得離中心公園近一點,方便你退休之後去和公園那些小崽子玩彈珠,欺負小孩。
這仿佛太遠了點兒,但我只要看着他,我就想到了一生。
羅明把我叫回魂了,他問我為什麽笑得一臉蕩漾,我說這不是一下子想到這麽多錢有點兒激動嗎?
他說你別想騙過我這火眼金睛,老實交代,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女朋友?還真不是。我理直氣壯地告訴他沒有,我說我交女朋友了你能不知道嗎?
羅明盯了我一會兒沒看出什麽端倪,問我要不要今兒或者明兒後兒陪他去打球。
我說明兒或者後兒吧,今兒我要回家送錄取通知書。
羅明樂了,說,你這錄取通知書什麽大寶貝還要親自押送?
我笑笑,說我給朱丘生看看去。
羅明頭也不回轉身走了,留下一句話,行了,找你那寶貝哥去吧。
走到校門口附近,又有人在身後喊,盧子卯,盧子卯你等一下。
我剛轉頭的時候還沒看見人呢,低頭看見個毛絨絨的頭頂,喲,小學委。
我倆除了那場廁所同坑之誼外沒什麽交情,他攔我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張文彬穿着淺米色的T恤,厚劉海撩了上去,又把眼鏡摘了,看着還挺清秀的。他遞過來個本子,說我想讓你給我填一下同學錄。
我坐在花壇邊上給他填。張文彬的同學錄大半都空着,我邊寫邊說,那你一會兒抓緊去老師辦公室,他們都在那兒,晚了趕不上了。
張文彬點頭說好,我在畢業贈言一欄飛快填了前程似錦四個字,想到他在衛生間裏背單詞,又加了句wish you a bright future。其實我在普通同學面前一直挺人模狗樣的,要是換了羅明,我絕對要在他同學錄上寫“小心痔瘡”。
我遞給他,剛準備說走了啊,張文彬叫住我,問你是去省城大學嗎?
是的。
你好厲害,考得分那麽高。
你也不差,小學委你去哪了?
張文彬去了個南方的大學,我說你看着就挺像南方人的,溫柔文靜,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葉落歸根。他仰頭看着我,欲言又止,目光瞟向我身後。
我看到他的臉色突然黯淡了下來,像一下從盛夏到了深秋。
怎麽了?
張文彬笑得勉強,擺手。他說了聲祝你一切順利,畢業快樂,就像一陣風一樣刮走了。
我往外走了兩步,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是朱丘生。他若有所思地往張文彬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問我,拿到了?
嗯,你怎麽進來了?
朱丘生清淺地一笑,門衛大叔早認識我了。
我把錄取通知書往他面前一放,朱丘生看了很久。我湊到他耳邊說,你怎麽弄得和看皇上的聖旨一樣。
他的手指輕輕在通知書的邊緣摩挲了一下,說,真好。
真好。
我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吹着夏天的風,心裏想的也是這兩個字,真好。
但朱丘生很快就讓我覺得不好了,他說,傻帽兒,剛剛你沒接電話,所以你爸給我打了,他說明天想給你辦個升學宴,讓你去一下。
我哼了一聲,我不去。
他畢竟是你爸。
那我也不去。
朱丘生好像在哄我,他說,去吧,我都答應了。
我當場就要從他車座上跳下去,朱丘生趕緊剎住,說你發什麽瘋呢?
我不去,我說,不想去。
朱丘生看了我一會兒,輕輕順了順我的背。好了好了,他在我耳邊低語,就一次,下次再也不去了。
我不想去見盧三白,我說,我想和你在家呆着。
我手扯了下他的衣角,朱丘生的身子被一拽,就比我矮了半截。他嘆了口氣,聲音沉沉的,他看着我的眼睛,他說傻帽兒,我又不能獨占你。
盧三白比印象中矮了很多,帶上了金絲框的老花鏡。升學宴現場都是些我不認識的人,他們相互敬酒致意,某某科長,某某局長的,叫得我耳朵暈。
盧三白的臉上有種初老的慈和,不住地看我,盯得我局促不安起來。我聽他們的對話,知道盧三白已經做副鎮長了。
一個胖乎乎的局長起來敬酒,說分管教育文娛工作的副鎮長,兒子考了理科第二名,真是太長臉了。我在盧三白身邊,笑得僵硬又得體。
他側過頭來和我聊天,交流了些大學生發展的內容,我驚訝地發現盧三白對于自己的工作內容還是很有見解的。講到後來,他握住我的手,說這麽久了,都長這麽大了。
是很久了。
宴席上觥籌交錯,一席上的男人端着酒杯走過來,我周圍的人都站起身。盧三白告訴我,這是鎮長,叫張伯伯。
我颔首,張伯伯好。
然後就是一些一表人材,前途無量之類的話,聽得我有些讪讪的。張鎮長朝我舉杯,說,來,敬我們未來的人才。
我酒量一向是差的,啤酒都難對付,我怕失态,看着滿杯的紅酒犯了難。盧三白在用眼神催促我。
我接過杯子,一口悶了,紅酒的酸澀味兒充滿口腔。我把它強壓下來,笑着說,謝謝張伯伯。
果不其然腦袋有些發暈,幸而他們放過了我。一群人在盧三白手機上看他剛滿四歲的小兒子,我終于從小孩子臉上知道了盧三白長什麽樣,他、他和我都一點兒也不像。
但我千真萬确是盧三白的兒子,他對我的态度也越來越好,這是從鎮醫院開通親子鑒定服務開始的,他以為我不知道。
吃完飯,我和盧三白在窗邊站着,他眯了眯眼睛,想摟我肩膀。我側了側,改為握他的手。
盧三白的臉僵了下,但沒說什麽,他從懷裏掏出一張卡。他總體算得上個好官,上綱上線的東西是不敢碰的,看那張卡的顏色,我知道已經是相當有分量的了。
然後我推拒了,我說,不用了,學校給我獎學金了,大學也是。
哪兒夠啊,盧三白堅持把卡塞在我手裏,雖然每個月給你同學家打生活費,但這些錢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你,到了大學要吃穿住還要社交,拿着吧。
我往後退了半步,我說真不用了,那些生活費還在,朱丘生一直給我攢着呢。
盧三白愣了下,說那能有多少?
他的語氣有點刺囊,我的臉熱起來,漲得不舒服。盧三白要是真覺得會有人給我缺斤少兩,那他真是看錯朱丘生了。
足夠我花的了,我說,養個人又花不了多少錢。
盧三白的手停在半空裏,像在細嚼我的話。過了會兒,他的手垂下,帶了幾分萎頓,半晌,吐出幾個字,說這幾天別回你同學家了,去爸爸那兒住吧。
不了,阿姨和……阿姨和弟弟都在呢,我去不方便。
或許是我懂事又堅決的姿态觸動到了他,盧三白想了會兒就沒再堅持,他說要送我回去。我上了他的車後座,旁邊是幾袋幼兒奶粉和小朋友的小汽車,還有個超級英雄圖案的兒童座椅。
盧三白把車停到村口,他背對着我,只能看到他後耳的半截眼睛架子。我聽到他嘆了口氣,說爸爸是真想為你做點什麽。
我想了想,我說,那爸你把打包的那兩只豬肘子給我帶回去吧,我們明兒加個餐。
盧三白把肘子遞給我後轉過去抹了把臉,他好像哭了。我下車,目送他的車子走遠,我好像在那一刻徹底對盧三白釋然了,他不再是我的爸爸、監護人,他只是曾和我住在一個屋檐下,并在之後和我有過幾面之緣的熟人。說句冒犯的話,我挺欣慰他學會了做一位父親的,雖然不是對我。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在慶幸之餘,發現我的頭腦居然是清醒的,今天見過的人,發生的事,他們的神态語氣,我都能完美複盤。
然後我就邁着虛幻的步子進了屋,活像個酒中仙。我脫了鞋,大搖大擺地鑽了朱丘生的被窩,摟着他說哥哥你快親親我。
朱丘生無奈,說我又喝多了,我說才沒有,就是想你了,然後小辣椒,小寶貝,小心肝兒的亂叫他一通,纏着他哄了我半天,然後我才歪頭睡了。
就像朱丘生的煙瘾是因為我,我只對他耍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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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骨頭都懶酥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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