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男男交往過密
第19章 男男交往過密
有一種說法,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是雙性戀。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簡直如釋重負,我在內心深處渴望時間能帶走我對朱丘生病态的迷戀。
但很快我就放棄了。我不出意外地考上了高中,一扇住宿的大鐵門讓我和技校的朱丘生從此分隔,但繁重的腦力勞動和距離都沒能制止春夢的滋生。
我如一片腐朽的土壤,長滿了罪惡的孢子,菌絲像手掌一樣癡纏着我。我開始期待周末,期待每個周六晚上他來學校接我,最起碼那時候的他是真實的,沒有被夢境妖魔,不至于讓我在迷離真幻中手足無措。真實的朱丘生比夢裏的更好,他不僅有滾燙的身體,還守着一盞不會滅的燈,他在家和學校間擺渡着我,可能他就是家本身,他讓我覺得安寧,覺得舒服。
周六晚間鈴一打,教室裏的行屍走肉們突然就詐了屍,争先恐後往“人間”沖,大有百鬼夜行的陣仗。我懶得和魑魅魍魉擠,最後一個出了地府,一眼就看見我家的大妖精在人堆裏鶴立雞群的,我一招手,朱丘生!
他就操着兩根長腿過來了,很淡定地把一群小丫頭的目光甩在身後,又很自然地把我的行李舉起來。
我剛預備走就感覺到手腕上一陣灼熱,他扣住了我的腕子,丈量我手腕的維度。我看到朱丘生的眉毛皺了皺,他說,你們學校不給你們吃飯啊?
他的手指在我肌膚上留下一段缱绻的膜。
給吃的,我說,給吃豬食。
這七天的飯菜實在太差了點,學校不知道在哪進了過量的土豆和壞面,我們吃了一個周的土豆炖土豆,土豆炒土豆,外加黏在嗓子眼上下不來的饅頭。
我指着操場外一片宣傳欄,我說朱丘生看到那展示欄了嗎,我們有學生往上扔饅頭示威,周一扔的,到現在周六了還沒掉下來。
我借由骨傳導聽到了朱丘生的笑聲,沉沉的。他說學校這麽摧殘你們?不是說祖國的棟梁嗎?
我哼了一聲,說校領導可能是黑惡反動勢力,想讓國家爛柱子。
朱丘生沒再說什麽,興許是怕嘴裏灌風,他悶下頭蹬車。但晚飯桌上多了道老母雞,産婦坐月子喝的那種,特別補。
他一筷子打掉朱草生去掰雞腿的手,然後給了她兩只雞翅,把雞腿都給我。
大哥偏心,草生說。
什麽時候你也能考上高中大學,再和你帽兒哥一個待遇,朱丘生不客氣地道。
草生像她哥,上課和周公下棋,大字不識幾個,聞言馬上蔫兒了頭。
乖草生,別理他,帽兒哥拿雞腿給你換個翅膀,我說。終于哄好了我們金尊玉貴的小姑娘。
朱丘生打了我一巴掌。
我說,幹嘛?你那母雞那麽老,腿兒塞牙,來來來,別吃那雞頭,翅膀分你一個。
朱丘生說不要。
真沒騙你,那雞頭重金屬,我說。
朱丘生說,我樂意,然後把雞腦殼嚼得直咔吧。
周末過得很快,只夠我睡個懶覺的,沒多久我就又被塞進了集中營。結果周一中午的時候羅明來班裏叫我,他說你哥找你。
我在學校的大鐵門後看到了朱丘生,他穿着藍色的車間工服,寒風把他的耳朵吹成半透明的紅,兩個腳在地上不停地得巴,好像特別冷。
哥啊,我和門衛師傅說了一聲,得到了短暫的自由。
你怎麽來了?
朱丘生轉過來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淡淡的神色。他把我拉到路牙子邊,從懷裏掏出個包得嚴嚴實實的鋁飯盒。
我一摸,滾熱,問,啥啊?
紅燒肉,他說。
我愣了一下,你們技校食堂的?
嗯,給你的,他說。
那你吃啥啊?
我吃過了。
他拉開我藍白校服的拉鏈,往裏面看了一眼,我穿了一件秋衣一件毛衣。朱丘生皺了皺眉,說,明天把你那羽絨背心穿裏頭,怪冷的。
說完,把飯盒往我懷裏一送,不帶一片雲彩地走了。
後來,他來的次數多了,全班都知道我有個經常給我送飯的“酷哥”。被食堂折磨的狗模狗樣的同學們忍不住,回家抱怨了幾句,朱丘生成功成了“別人家的家長”。
其實他只比我大一歲零一個月,不算很多。
朱丘生引領了風尚,好多家長中午過來送飯,校門口成了“集中探監地點”。但朱丘生比這些家長厲害得多,他後來居然有了自由出入監獄的門路。
那是個晚自習下課後的夜晚,我們宿舍六個兄弟學習完正頭昏腦脹,拖着死狗一樣的身子骨在寝室裏收拾,突然聽見窗戶“邦”地一聲。
大家吓了一跳。羅明正巧站在窗邊,他往下瞅了一眼,說,啥都沒有啊。
然後又是嚓得一下,石子幾乎挨着他的腦門子過。
擦!所有人都被吓着了,鬼哭狼嚎地叫,鬧鬼啊!
不知道為什麽,我并不驚慌,石頭打人這事讓我覺得有點熟悉,大腦自動聯想了某個彈珠高手。我朝五個兔崽子一揮手,說你們別怕,我下去看看。
別別別,他們說,危險!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我說,你們的爸爸我為了唯物主義和宿舍的幸福,拼了!
我從一樓開窗的打水間翻了出去,順着校園外側的圍欄往前遛,大概走了十幾步就看見了一塊兒衣服上的反光條子。
我站定,小聲說,您老還不出來,是讓我對個暗號?學三聲布谷鳥叫?
朱丘生擡起頭,好像還挺意外的,問,怎麽知道是我?
我說,除了你還有誰,偷雞摸狗。老實交代,幹什麽來了?
朱丘生摸出個紙包,說,燒雞。
送宵夜的?給我?我詫異。
嗯呢,他應道。
沒等我們說上兩句,就聽到保安大叔的怒號,然後手電筒過來了。他說那邊誰啊?大半夜不睡覺幹嘛?
我猛地想起上周有人在這欄杆兒邊私會校外男朋友被通報,吓得趕緊隔着圍欄推他。我說孬蛋兒快跑,一會兒學生發展處要來抓男女交往過密了!
他一愣,說我他媽的又不是女的。
保安大叔踩着膠鞋過來了。
我說哎呀,你還管那麽多,男男交往過密也不成啊!
說完我用力在他背後招呼了一下,撒丫子就跑。
幸好我倆身手敏捷,才在門衛大叔的聚光燈下逃走。
結果第二天,朱丘生又來了,帶起一陣窗戶的铛铛聲。那五個迷信的小子仍抱成一團顫抖,說怎麽還有?
我說放心吧,爸爸一出馬,保證邪魔退散。我飛速下樓,頗感意外——朱丘生居然站在圍欄裏頭!
我把他拉進一樓空水房,問你怎麽進來的?這鐵欄杆可不興翻啊,上面有電網,一不留神讓你領殘疾人社會保障。
他笑了一下,說在後門的地方發現了個狗洞。
離了譜了,我家朱丘生居然為了給我送宵夜鑽狗洞。
他可能覺得這事也有損形象,輕咳了一聲,說快吃,不吃涼了。
我打開,是整整齊齊的四喜丸子,四角齊全,我說,這樣,你一個我一個,你一個我一個。
他說不用,我就帶了一雙筷子。
我說,那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口我一口,您老鑽狗洞累着了,不能讓你光忙活,營養不良将來癱瘓還得我伺候。
他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啊你啊。
我問,我怎麽了?
他說,你啊,說話沒一句好聽的。
我趕緊賠罪,雙手作揖。我說,朱孬蛋,我的好哥哥,你怎麽這麽好,你是這個世界上感天動地第一好。
他笑了一聲,說,我這麽好,你怎麽報答?
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向上挑了一下,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我心髒突突跳了兩下,我調笑道,要不,倫家親你兩口?
去你的吧,朱丘生給了我一巴掌,我嫌埋汰。
然後我朝他笑,解釋說我開玩笑
您別嫌棄啊,我用筷子戳起一個丸子,輕聲道,來啊,你一口我一口。
他低頭咬了下,睫毛蝴蝶一樣閃過,我就着他咬過的地方加深。其實我沒開玩笑,其實我是真想吻他,躁動的蟲蟻啃食着我的脊柱,帶來尖酸的癢。
高中三年,我和朱丘生在那間偏僻的水房裏分食過無數次宵夜,我曾借着食物的掩護間接吻過他的唇舌,隐晦的,不可察的,以至于我說不清自己的初吻是哪次。
與宿舍鬧鬼傳說伴生的是我,他們說那個敲窗戶的是個香豔女鬼或者千年妖精,要不盧子卯為什麽每次回來,都拉不下嘴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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