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chapter 9
方晨本意只是想逗一下樊望,沒料到他竟整個身子僵住,一臉如臨大敵的防備和緊張,就算盡力表現出冷靜,也被燒紅的臉頰盡數出賣。
???
這會兒輪到方晨愣了,樊望這個人……這麽敏感的嗎?
突然,一個古怪的念頭沖進他的大腦,從前樊望對自己刻意的避嫌和躲讓,還有那次不小心的身體接觸後他誇張的反應……過往回憶如碎片紛至沓來,竟讓方晨在這一刻拼湊出一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結論。
他瞳孔微張,猛吸一口氣,胸腔都漲滿。
樊望該不會……該不會喜歡他???
“你還要杵在這兒多久?!”樊望終于受不了這暧昧的沉默,他垮下臉,面無表情地擡起食指,對着方晨的胸膛隔空點了點:“把你那礙事兒的身子往外挪一挪。”
方晨不挪,不僅不挪還直接上前踏了一步,搭住樊望的肩膀。
“方晨?!你不要太過分!”
他挺括的西裝摸上去平整順滑,方晨手一用力,隔着西裝捏到了他瘦削的肩頭:“樊老板,我——”
“咣當!”“——嗷嗚!!”
一聲撞擊的悶響,兩人同時轉頭,只見沈易一頭磕在休息室的木質雕花門上,正彎着腰捂着腦門死命地哀嚎。
“……”樊望一股邪火從體內竄起,不知是出于被人撞見的尴尬羞赧還是別的,怒從心起,淩厲喝道:“你又怎麽了!到底有完沒完?”
沈易疼得呲牙咧嘴,從胳膊縫裏艱難擡頭,眼睛還是緊閉:“老老老板,洪律師來了,說他之前起草的文書已經敲定,想叫你看一看……”
樊望身體一僵,然而那變化太細微了,除了方晨根本沒人能察覺到。
方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神色如常,依舊是一張暴躁的臉,兩頰殘留幾縷不正常的緋紅,神情裏混着緊張和怒氣,呼吸還不太均勻。
但方晨卻能感覺到,洪律師這個詞好像一個無質無形的罩子,直接扣住了樊望的命門。
——可是這也太奇怪了。
方晨認識樊望以來,還沒見過什麽人能讓他亂陣腳,哪怕只有一絲一毫。
這律師什麽來頭?
他還來不及問,樊望就簡短地囑咐了他一句:“你留在這兒照顧小舒,我去處理點事,你等我下班,開車帶你們一起回去。”
“……噢,好啊。”
他目送樊望從自己身前擦肩而過,走到門口,反手拎起沈易的後脖子叫她跟上。
沈秘書忙不失疊地噠噠噠跟上了,兩人走了老遠,方晨還能聽見樊望暴躁的呵斥聲:“進門之前先敲門會不會?啊?還有你給我把眼睛睜開!閉着眼走路你找撞呢?!”
方晨:“……”
這一下午過得無所事事,小小鴨醒來不久就覺得無聊,方晨只得抱着她在辦公區來回走路,一開始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人,不過帥哥配萌娃的組合實在是王炸,瞬間引來一幫花癡分析師,大家一哄而上,叽叽喳喳相當歡暢。
“小寶寶好可愛啊我的媽!這畫面太養眼我好了我又可以了!”“方先生真溫柔啊,簡直天上掉下來的好男人喲……”“噓——天上掉餡餅也輪不到你頭上,小心總裁反手給你開個案子,到時你就跟佟一凡一樣了——”
姑娘們側目偷看,當事人佟一凡恍恍惚惚,完全不知自己剛被無辜提及。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前是沈易麻溜調過來的材料,厚厚一大摞,高得沒過頭頂。
這是收購組幾個月的調研成果……的精簡版。
佟一凡目光渙散地看着這摞報告,仿佛在看一面印滿咒語和催命符的牆。
“……總裁一時興起出大招,小兵漫天亂飛悲爆表。”
一個分析師同情又誠懇地做出了此番評價。
佟一凡在座位上待到深夜,總算審完一半材料,眼睛分分鐘瞎掉。
整個辦公區只剩他的小格子還亮着,窗外夜幕籠罩大地,再過幾個小時天都要亮了。
佟分析師仰天悲嘆:“天要亡我,非戰之罪!”
他一步三飄地走出電梯,推開樓下大門,面前停着一輛黑色寶馬,他心裏忙着mmp根本沒留意,誰知走近的時候,那車窗倒是主動搖了下來。
“佟先生,你好啊。”
華燈把洪厲圓形的金邊眼鏡照得更閃耀明亮,隐在鏡片後面的眼神卻十分晦暗。
佟一凡站在車邊,表情木然道:“你好,再見,別愛我,沒結果。”
“……”洪厲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大律師,表情絲毫不崩,還能維持完美而客氣的微笑,他徐徐開口說道:
“其實也沒什麽,我只是覺得奇怪,今天我去找你們樊總談事情,他身邊那個育嬰師卻偷偷過來問我,接連咨詢了好幾個勞工合同的問題,這就不免讓我驚訝了——怎麽你們總裁表面闊氣,卻在背後單方面壓榨勞動力?”
“你說方晨?不可能!他是老板的史——是老板的人!他們關系好着呢!”佟一凡回過神,斬釘截鐵說道。
洪厲滿意地一點頭:“哦,原來他叫方晨。”
在佟一凡瞬間變得空白的表情中,洪厲點頭致意,然後熟練地拉手剎,踩油門打方向盤,車身轟的一聲發動,敏捷一甩,揚長而去。
“我艹?!”佟一凡原地驚呆:“耍我?耍我!!媽的智障!!”
悲憤的長鳴伴着一點細碎的車尾氣,于夜空中直沖雲霄,刺破蒼穹,在空曠安靜的建蘭總部大廳前久久回蕩,餘音繞梁。
佟一凡憤怒地揮舞雙臂,表情仿佛要爆出翔。
媽的……我要涼涼。
樊家別墅。
樊望坐在客廳落地窗邊的沙發上看文件,偶爾擡頭看看窗外,皺眉思索着什麽,外面花園修剪得平整幹淨,幾朵耐寒的小花映着點點月光,照到他臉上。
方晨舉着個吃了一半的包子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樊望光腳踩在柔軟高級的羊毛毯上,腳背的線條脆弱流暢,直直拉到腳踝,再一路蜿蜒向上,雙腿顯得越發筆直修長。
他肩背很薄,此時隐在寬松的居家服裏,更顯清瘦纖瘦,整張臉也只有巴掌大小,臉頰線條十分利落,即便是這種死亡燈光下,還是靠優越的骨相挺住了。
“你在看什麽?”樊望看到方晨映在玻璃上的倒影,轉過頭來淡淡地問。
他臉本來就白,此刻微光照得他頭發和眼珠更加烏黑。
“嘿嘿……你在喝酒啊?”方晨瞅了一眼樊望手邊的紅酒杯,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能喝一點嗎?”
樊望睨了他一眼:“你到了法定喝酒年齡了嗎,小朋友?”
方小朋友清脆地答道:“去年就到啦!”
樊望:“…………”
方晨不懂酒,什麽莊園的講究葡萄的月份以及收藏年份的記錄,他一概不知,只見他興沖沖地把包子往樊望手邊一放,轉身去廚房拿了個彩繪馬克杯,豪邁地捏起紅酒瓶子,咕咚咕咚往裏倒了半杯。
樊望:“…………”
半晌,樊總裁擡頭,克制而含蓄地問道:“你當這是可樂呢?”
方晨笑嘻嘻:“我怕喝醉,到時候暈頭暈腦打碎了你的玻璃杯,那我可賠不起。”
樊望氣笑了:“Romanee Conti的酒都敢這麽糟蹋,倒惦記起個破杯子來了,出息!喝你的吧!”
樊望的眼神總是很淩厲,脾氣也暴躁,但當他這麽對着方晨一笑,唇角拉起來的弧度又非常漂亮,溫柔細致,仿佛一只年幼的小精靈。
方晨突然意識到,這似乎是他住進來後他們第一次安靜的獨處。
樊望的身邊總是圍繞着很多人,秘書、随行團隊、追着求簽字的各部門主管和負責人……他公務繁忙,每天有操不完的心,是個真正意義上的無堅不摧的商場精英。
但此刻月華初上,花園靜谧,暖黃色的壁燈下他們相對而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喝酒聊天,樊望身上那層堅硬鋒利的僞裝外殼似乎終于不情不願地松動下來。
這一松動,他整個人都變得柔軟溫和。
方晨一高興,咕咚灌下一大口。
他的确不是個常喝酒的主兒,一杯上頭,已經微醺,臉燒的滾燙,目光都開始渙散。
——更像只憨狗。
樊望覺得好笑:“現在的大學生都不去泡吧喝酒的嗎?怎麽一杯就醉了?”
方晨搖頭晃腦:“嗐……哪有那個閑錢啊。”
“那為什麽今天想喝酒了?”
“這兩天小小鴨夜哭太頻繁,我連續幾晚上不睡,現在想睡着都有點困難,不是都說喝紅酒有助于睡眠嗎?我就喝點試試呗。”
樊望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所有人都說這女娃命裏帶衰,恨不能退避三舍,你卻主動往上貼,盡心盡力地照顧不說,甚至還絞盡腦汁為她的将來籌謀打算……這是為什麽?”
“啊?帶衰什麽?帶什麽衰?”
“別特麽給我裝了。”樊望撇了他一眼,表情寡淡:“你肯定已經聽了那些傳言,說她一出生就克死自己的父母連帶着害死我媽,說我不喜歡她,把她扔在月子中心三個月才勉為其難拾回家,是不是?”
方晨争辯:“我不是,我沒有……”
樊望微笑:“是麽,那你為什麽要費力讨好我,連給她取名字都要費個老勁,想盡辦法跟我扯上關系?”
“我……”方晨抓了抓頭發,半晌氣餒地問道:“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樊望冷笑:“視頻那天我就覺得奇怪,只是當時沒空細想……說吧,在你眼裏我就那麽兇神惡煞?我要是個女的,是不是能本色出演吃小孩的巫婆?”
“那必須不是,”方晨捧着馬克杯正襟危坐,表情莊重誠懇:“您在我心裏充滿聖潔與正義的光輝,您要是個女的,那就如希臘女神一樣高貴。”
……不該給他機會讓他貧的,樊望冷漠地想。
他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既然明明都知道,卻一點都不顧忌流言,你真就這麽喜歡她?”
方晨想了想,搖搖頭,語氣裏說不上來是嘲諷還是自嘲:“可能我也是同樣的人,所以不怕吧。”
這個回答讓樊望始料未及,下意識想要發問,他一擡眼,只見方晨眼底閃過一絲古怪的神情,但他還沒來得及辨認,瞬間就被掩飾過去了。
樊望心裏隐約有些不成型的猜想,還沒理清楚,方晨卻打起了精神,笑道:“曾經有人跟我說,命運這個東西呢其實是勉強不來的,如果你偏要去勉強,不是不能拼出條路,只是要付別的代價罷了……可是我不信,我覺得不公平,我偏要勉強。”
樊望覺得這話聽着怪異,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談話的主導權正在默默發生變化,方晨繼續自顧自地說:“挺好的,這就是我跟小舒的緣分,無論哪種命,哪怕再不好的命,都能找到跟自己投機的人,找到了,就不會分開。我媽以前就老跟我說,包子配狗,天長地久。”
樊總裁低頭看看手裏的包子:……
他心神微動,然而方晨話鋒一轉,眼神突然變得異常清明:“比如說你吧,樊老板,其實你也是一樣的。”
“……什麽?”樊望有點艱難地擡頭。
方晨盯着他圓圓的眼睛,慢慢湊近,在他耳邊低聲說:“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人,你只是不敢承認。”
樊望閉緊了嘴。
“對吧?為什麽不說話?”
方晨的身子擋住了光,投下一片陰影,只要再往前探一厘米,他就要貼上樊望的臉了。
光影打在樊望臉上,勾勒出清瘦的側臉,形成一條明暗交界的線。
樊望長長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卻更加抿緊了嘴不吭聲,像個怎麽也撬不開的蚌殼。
沉默半晌,氣氛微妙。
“你不說話,我就只能親你了。”
樊望腦子空白,時間在這一瞬間靜止。
“我親你了啊。”
方晨整個人壓上來,與他胸膛貼着胸膛。
熱氣和酒氣在兩人唇齒間交疊,方晨每一聲粗重的喘息都在撩撥他,撩得他渾身戰栗,既想跳起來逃跑,又想更緊的擁抱。
……怎麽男人的嘴唇也這麽軟?樊望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他沒有多餘的心力可以分神了,當方晨褪下憨狗的外皮,沉重的身體竟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他吻得極為動情,又十分深入,緊緊咬着樊望的嘴唇不放。
他們在月光下久久地接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才分開。
方晨拿拇指一下一下點着樊望濕潤緋紅的唇,深邃的眼睛裏似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亮光。
然而還不待樊望回神,他就将自己用力縮起來,毛茸茸的腦袋整個埋進樊望的肩窩。
兩人緊緊相貼,心跳如鼓。
方晨溫熱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後頸,将那僵硬的身體更牢固地扣進自己懷裏。
樊望撐着身體,不敢動彈。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方晨還停着不動。
這就有點過分了。
樊望去推他:“方晨?喂,方晨!”
耳邊響起了均勻深沉的鼻息,樊望難以置信地一推——
只見方晨頭一歪,已經睡得七葷八素,神态安詳自若,呼吸間甚至還帶了一點輕微的鼾聲。
“………你,給,老,子,起,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