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chapter 10
在樊舒懵懵懂懂的嬰兒時期,家裏每個晚上都是雞飛狗跳。
總裁哥哥直眉瞪眼暴怒跳腳,月嫂哥哥淡定從容安撫順毛,而她一名四五個月大的女娃,則要每日賣萌助攻,流水線營業,還無薪無酬。
生活不易,小舒嘆氣。
但此刻樊舒不嘆氣,她被方晨抱在懷裏,正舒服地眯起眼睛。
冬日暖陽,方晨抱着她在院子溜達,A城的冬天雖然不冷,但能在土裏養活的花種也有限,大多是盆栽和切花。
園藝師前腳剛走,小小鴨後腳就薅禿了兩盆小蒼蘭和三大棵白日菊,她把花花抓在手裏,白白胖胖的手指笨拙地來回搓動,鮮豔的顏色吸引她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看。
“小小鴨喜歡花花呀?你最喜歡什麽顏色的花,等長大了哥哥送你。”
方晨樂呵呵地逗她,小小鴨已經有八公斤重,肉嘟嘟的大腿墊着方晨繃緊的手臂,剛薅完花盆的粉胖爪子沾着土,一把又糊上了方晨的嘴巴。
方月嫂不愧是一名嚴肅正經的育嬰師,不僅一點不惱,還能将對話無比流暢地繼續下去:“啊,你不喜歡哥哥送你花?那我送什麽呢,是小車車,還是洋娃娃?”
方晨似乎認真想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也就是我這樣的人,你和你哥才都拿我沒有辦法吧。”
然後他認真許諾:“沒事,你喜歡啥都行,哥哥畢業以後努力賺錢,省下的工資,買的起的都給你。”
——此番豪言壯語裏頗有點兒捉襟見肘的滑稽和寒酸,尤其這段對話還是發生在樊家豪宅寬敞隐蔽的後院,更顯幾分英雄氣短。
自從上次被騙說打疫苗不疼之後,小小鴨對這個男人張口就來的大餅反應都比較冷淡,此刻只專注于低頭吃花,并不想搭理他。
倒是管家在前院恭敬響亮地通報了一聲:“樊總回來了!”
雕花大鐵門徐徐打開,閃亮的古斯特繞過前院的噴泉花壇穩穩停在了門口,樊望從車裏出來,眉宇冷峻,一手摘墨鏡一手甩車門,眼睛也沒擡,周身氣場都很冷冽。
管家眼觀鼻鼻觀心,深知老板這是工作上遇到不順心了,立刻識時務地閉緊嘴巴努力降低存在感,正要乖乖去泊車,卻聽樊總破天荒主動開口,語氣還有點微妙:“方……樊舒呢?”
不等管家回答,斜後方就響起一聲響亮清脆的“這裏——來啦!”
方晨像一陣快樂的風從後院吹過來,即使扛着一只八公斤的幼崽依然身輕如燕,長腿騰空一躍,小小鴨臉蛋上的肉肉都歪到了一邊。
“你回來啦!”
方晨把小小鴨往管家懷裏一塞,雙臂一展,給了樊望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管家驚恐:“?!!”
“嘶……”樊望摸着自己被強行撞上對方胸肌的臉,覺得牙有點疼:“方先生,你好歹也穩重一點,就不怕樊舒看到了亂學?”
小小鴨一臉與我無關,在管家懷裏專注地盯着自己的手,咿咿呀呀明顯是想說話,最後卻只吐出幾個咕嚕咕嚕、意味不明的口水泡泡。
方晨低頭莞爾,露出圓白的牙,這個角度看上去他的眉骨更加筆挺,唇紅齒白,顯得非常非常年輕。
他确實非常年輕,即便只穿一件灰不溜秋的舊外套,褲子也皺巴巴的,但身形挺立,肩膀寬闊,頭發烏黑柔軟,渾身都是擋不出的蓬勃朝氣。
樊望突然覺得氣都喘勻了。
方晨把小舒接過來單手抱住,開始絮絮叨叨:“我覺得小小鴨要長牙了,嘴巴閑不住,扒拉着我的手啃了一天。”
樊望還沒來得及走神,方晨已經用另一只手拉住了他,語氣裏是遮不住的自豪炫耀:“我跟廚師阿姨要了個煲魚湯的菜譜,今天第一次做,你快來嘗嘗!”
他們一起穿過連廊,彼此修長的雙腿被廊燈打在地上,投下交頸糾纏的影子。
樊望僵着身子被拉着走,姿勢有點別扭,但到底也沒擡手掙脫。
他淡淡發問:“你愛吃魚?”
“嗐,有啥吃啥呗,我不挑……不過今天送來的魚還挺新鮮,嘿嘿。”
方晨抱着娃回頭看他,熱烈的目光自上而下,然後順勢摸了一把他筆挺順滑的黑西裝:“你今天穿這身,真好看!”
樊望的臉不易察覺地一紅,裝作不經意的在餐桌旁坐下,方晨把早就盛好的濃郁白湯端上來,又殷勤地遞過餐具。
他挨着樊望坐下,單手撐臉,笑眯眯看他低頭小口喝湯,樊望吃飯細嚼慢咽也不言語,舉手投足間都是精英階層自小培養出來的優雅和教養。
方晨盯着他的左胸所有所思:“哎,你們有錢人穿西裝,是不是都要在胸前口袋裏疊個絲巾?好精致的。”
樊望維持着拿勺子的姿勢不變,眼睛也不擡:“還有誰?”
方晨想了一下,掰着指頭:“你,佟分析師……還有洪律師。”
樊望霎時瞳仁緊縮,聲音發緊:“洪律師?你什麽時候見過他!?”
方晨誠實作答:“就今天啊,下午他來過,說跟你約在家裏談事情,管家一口咬定說不可能,今天你的行程早就排滿,而且根本不在家……哎,所以到底是你忙忘了還是他搞錯了?反正管家也沒廢話,趕小雞似的把人家趕走了,前後不到十分鐘……不過他人倒是挺客氣,臨走前還跟我打招呼了呢。”
樊望聽完,眉頭緊蹙:“下次你離他遠一點。”
方晨看他臉色不對,憨憨地問:“知道啦……你不高興了?為什麽不高興?”
樊望看着巴巴貼在自己身邊的大型犬,冷冷道:“你下句是不是要說’你要是這麽生氣我也沒有辦法’或者’行行我錯了我錯了行吧’?”
“嘿嘿……樊老板,我哪有那麽不解風情啊。”
方晨唰的一轉身,從身後櫃子上的玻璃瓶嗖地抽出一把緋紅的風信子,麻溜舉到對方鼻子底下,眼睛亮晶晶地:“別不高興啦,那,送你!”
樊望鬥雞眼似的盯着啪嗒啪嗒往地毯上滴水的花,難以置信:“……你從我家花園裏拔了朵花送我,還說自己并不是不解風情??我看那白菊也開的挺好的,你怎麽不幹脆也摘了送我呢?”
燈光照着他清瘦的眉骨和蒼白的皮膚,此刻他怒目圓瞪,圓溜溜的眼仁像舉世無雙的黑珍珠。
方晨不接話,笑嘻嘻地湊過來,大手扣住他的後頸往身前一拉,嘴唇就緊緊地印上了他小巧精致的額頭。
樊望一下就閉緊了嘴。
這狗親完了也不退開,親親熱熱地貼着他的額頭,說話時嘴唇掃過皮膚,一股股熱氣就從樊望的額前蹭過。
他低聲說:“我只喜歡你。”
樊望臉上一燙,心髒直接漏跳了兩下。
晚上方晨照常給小小鴨講故事,他把女娃抱在懷裏,拿一本彩繪故事書,大手指着,一句一頓念得十分認真投入。
然而小小鴨卻非常不耐煩,小胖爪子反手一揮直接把故事書打掉在地,方晨不得不來回撿了好幾次。
與妹妹不耐煩的情緒同出一轍的是大哥的臭脾氣,只聽樊總裁唰唰翻着報告,冷漠地對電話裏的沈易發射攻擊:“度思的董事會席位為什麽臨時多出一個?他們安排誰來補位,又是什麽來頭?”
他們今天開了一輪并不順利的并購談判,此刻樊望心情不佳,沈易也是身心俱疲:“确實跟之前打聽的有出入,我明天就去找馮總……”
沈秘書戰戰兢兢,閉眼只等大佬發話。
誰知樊望嗯了一聲,蹙眉沉思片刻,再開口時竟然是:“說到馮總,他最近是不是調了批美洲鲥魚投在生态園?你明天去一趟,撈兩條新鮮的帶回來,再配上魚鳔,雪蓮,石斛那些的煲湯食材,一并送到我家裏。”
沈秘書電腦差點掉地上:“……撈魚?老板你叫我去撈魚?!”
樊望平時不好追求食材鮮貴,像他這種工作狂,幾乎都不着家,今天這怎麽,大佬說轉性就轉性了?沈易腦門有一萬個問號。
都說帶娃有個秘訣: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沈易覺得此處換成總裁也是一樣的,突然要煲湯,此番舉動,實屬異常。
沈秘書試探發問:“老板,你是打算補上樊舒小姐已經遲到了一個月的百日宴嗎?”
樊望淡淡反問:“我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不然你要這麽多名貴食材幹什麽,我真的想不……還是你要擺結婚宴?!”
樊望噎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忽略了她:“對了,叫西裝裁縫明天過來一趟,帶上這一季的樣圖冊和布料樣品。”
沈易更呆了:“真要結婚啊,連新郎裝都開始做了?”
樊望挑眉:“你有完沒完了,誰說是給我自己做?”
“……!!”
沈易那絆絆磕磕的腦回路怎麽也想不到方晨頭上,曲曲折折繞完地球三圈半,終于自認為get到一個答題新思路,瞬間興奮:
“來了嗎老板!寡居多年都找不到女朋友的你終于決定對小鮮肉下手了是嗎?要我幫你以建蘭為中心把方圓兩公裏的單身小哥哥都搜集過來嗎!咱們趁熱打鐵,再買個影視公司,集體原地送出道!
樊望面無表情:“建蘭暫時沒那麽多錢往娛樂圈裏砸,但沈秘書,我見你精神飽滿狀态極佳,想必是可以在今晚把度思的人事檔案再過一遍了。”
“讓我來親自監制這個出道項目吧老板!我一點都不介意工作辛苦……嗷?!”
“度思現在還是以保守派為主,董事會臨時多加一個席位,如果不是從外面空降,那高管提上來的可能性就極大,你從利益派別入手,逐一甄選排查,今晚應該就可以鎖定這個候選人。”
“…………”
這邊兩人吵得驢唇不對馬嘴,那邊方晨心不在焉地拍着小小鴨的後背。
他正搖頭晃腦給小小鴨哼着各種跑調的兒歌,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什麽,一手摟着娃,一手掏出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打進搜索框:白菊的花語是什麽?
電話那端的沈秘書還在裝傻:“老板,雖然咱們跟度思确實有關系需要疏通,但送衣服還是不太合适吧?”
“誰要送他們?”樊望終于不耐煩了:“我明天帶方晨去集團,叫他們量好尺寸,給他做幾套西裝!”
他想了一下,又補充道:“大衣也可以,多帶幾套過來。”
這一道驚天大雷把沈秘書就地劈傻,沉默足足兩分鐘才回神。
“老老老板……就上上上次那個流行語我還沒給你科普完,不知現在當講不當講?”
樊望啪一下挂了電話。
——永失我愛。
客廳一下恢複了安靜。
剛剛打嘴炮的聲音仿佛還在客廳裏盤桓飄蕩,嗡嗡作響揮之不去,方晨盯着手機裏搜出來的答案,一時呆住。
這個樊老板是怎麽回事喲,說話真不忌諱,這麽不吉利的花都敢問我要?
不吉利啊不吉利,呸呸呸。方晨在心裏迷信地說,童言無忌,大風刮去。
……31歲的總裁出口兒戲,四舍五入,那也算童言吧!
方晨閉着眼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