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楚谌到餐廳時還不到七點三刻,沒想到凱布爾已經在了,正捧着菜單研究,服務生在一旁安靜地候着。
他一見到楚谌就像見到了救星,把菜單往他面前一遞:“Chen,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們的菜名,想吃高中去你家時你做的那幾道菜。”
凱布爾定的這家餐廳是浦市小有名氣的預約制中餐廳,基本上不接待臨時客人,位置不多,菜品質量過硬。
楚谌和服務生确認已點菜單,去掉了幾個端上來能把凱布爾吃出陰影的菜,換成了排骨年糕,蘆筍牛肉和素蟹粉。
凱布爾說的“去你家”發生在高二第一個學期快結束的時候。
那天他纏着楚谌放學後問一些數學知識點,但楚谌早在周末就答應呂懿今天回去給他做中餐,也通知了阿姨今天的晚餐不需要安排。
所以他沒什麽時間在學校逗留,和凱布爾說自己要回家給弟弟做飯。
凱布爾一聽,什麽知識點都顧不上了,把包“啪”一背上,拽着楚谌就往校門外走:“帶我一個!我早就對中餐向往已久,可惜一直沒機會。他們說中餐是’無限’的,你永遠不知道它下一次會給你帶來什麽驚喜,我很想體驗下。”
那時候他們只是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凱布爾先主動打的招呼,他說第一次見有人成績比他還好,學霸之間的惺惺相惜讓他對楚谌充滿好感。
面對他的示好楚谌并沒有拒絕,畢竟當時凱布爾那張臉,幾乎秒了全校的男生。
他默許了凱布爾跟自己一起回家,卻沒想到呂懿因為這件事差點提前進入叛逆期。
呂懿對陌生人的到來極其反感,尤其是這個陌生人跟沒長骨頭似的貼在自家哥哥背上進門,還生了一張輕浮浪蕩的臉。
“他是誰?”呂懿用中文問道,表情很難看。
“他叫凱布爾,是我的朋友,今晚他跟我們一起吃飯。”楚谌也用中文解釋道。
十一歲的呂懿對楚谌的占有欲很強,尤其是在自己家中。他一撇嘴,臉更臭了:“你晚回來是因為他麽?你今天都沒時間檢查我的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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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布爾學業課全A,他可以教你,然後我去做飯。”
“不需要。”呂懿看起來依舊很生氣。
楚谌想了一下,同他說:“吃完飯他就走了,今晚你還打游戲麽?就你前幾天說的那個,我可以陪你打。”
呂懿這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忽略這個所謂的客人。
凱布爾聽不懂他們倆說什麽,但呂懿的表情已然說明了一切:這個剛到自己胸口的小屁孩對自己充滿了敵意。
他覺得有些好笑,故意湊近了問楚谌:“你們在聊什麽?”
楚谌後仰着避開他的氣息:“你陪我弟弟玩一會,我去廚房做飯。呂懿,”他換成中文喊了一聲,男孩不情願地再次轉過頭來,就見楚谌笑着問他,“排骨年糕,蘆筍,蔥炒蛋,還有別的想吃的麽?”
“都行,排骨多放點糖。”呂懿看着悠然在沙發上坐下的凱布爾,拿鼻子哼了一口氣。
中餐是無限的,但楚谌的廚藝是有限的。
彼時他做菜并不像如十多年後這般游刃有餘,只是母親還在世時看着學了幾下,疏于實踐,也就呂懿樂意捧場。
楚谌看菜眼熟,菜看他不安。
叮鈴哐啷在廚房忙活了一個小時,端上來的三盤菜可圈可點。呂懿有些餓了,專心地吃着飯,一個人卷掉了大半排骨。凱布爾更是贊不絕口,說楚谌做的菜是神跡。
神不神跡的楚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嘗了一口就發現排骨的糖放太多了,甜味壓過了菜肴本身的味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開口勸呂懿,用的還是中文:“排骨少吃些,太……”
“甜”字還沒說出口,呂懿瞟了一眼大快朵頤的凱布爾,直接把排骨全掃了。
“現在想想他就是故意的。我問他要不要玩樂高,打游戲也可以,他看都沒看我一眼。要知道我可是非常受小孩子追捧的。”凱布爾吐槽了一番,忽然想到什麽,求證着問楚谌:“他不知道我和你交往過麽?”
“不知道。”楚谌答得幹脆。他和凱布爾交往不過半年,一開始也并不純粹是因為互相喜歡,更多的是一種嘗試。呂懿那時候還小,楚谌打算和他坦白出櫃都是六七年後的事了。
“唔,果然。所以他也并不知道你為了他抛棄我留在國內……看起來他從小就很在意你了,怎麽會舍得和你離婚?”
“……”楚谌一怔,難得皺起了眉,看向對面的人:“你怎麽知道我是和他結婚的?”
楚谌并沒有把自己結婚對象是誰公開在朋友圈內,凱布爾或許能聽說自己結婚了,但他絕對打聽不到自己是跟誰結的婚。
凱布爾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楚谌并不知道自己知道了的這件事,因此試探着問:“他沒跟你提過麽?”
什麽意思?他們兩個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過聯系?
楚谌臉色更差了,把來上菜的服務生吓了一跳,以為是自己報的菜名不對,小心地問詢了一兩句,結果自然是沒什麽事。
楚谌目送服務生走開,轉過頭繼續盯着凱布爾:“說吧,你們什麽時候聯系過。”明明是極其平靜的語氣,卻讓人聽着像層疊雲山下翻湧着還未打響的滾雷。
“不不不……”凱布爾一連說了三個“no”,像是聽見跟呂懿私下有聯系都受不了一般,極力撇清關系,“我從沒和他聯系過,我聯系的是你,只不過恰好被他接到了電話。這小屁孩還說會轉達給你,現在看起來你壓根不知道這件事啊!”
楚谌和呂懿作為兄弟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候呂懿不會自作主張地接楚谌的電話;之後他們有過一段相對來說十分短暫的蜜月期,随着異地的時間越來越長感情也變得越來越淡,那時候呂懿是有可能接他電話的,在很多次他無法應付青年旺盛的體力而失去意識之後。
“什麽時候的事?”
楚谌說不出來自己為什麽急切地想知道這個時間點,就好像知道了之後可以為呂懿突然驟變的情感再找出一個合理的借口。
“四五年前?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是聖誕節晚上,那時候我正好失戀,偶然翻到了你的聯系方式,就想跟你問聲好。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男人,我還以為是你的新男友,結果他居然聽出了我的聲音……”
四五年前的聖誕節,楚谌回憶了下,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在呂懿還願意他去多倫多見面的日子裏,他們只一起過了一次聖誕。
聖誕大多數學校都放假了,呂懿因為寒假的學研活動留了幾天。那天呂懿很晚才到酒店,甫一見面楚谌什麽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堵了唇舌壓進了床褥裏。
楚谌努力了幾次,用被撞得不連續的語句同他說聖誕快樂。呂懿愛和他十指交握,身體力行地告訴他這個聖誕自己過得很快樂。
其實就算呂懿的态度轉變和凱布爾有關,也沒什麽意義了。
呂懿希望和有共同愛好的人在一起,追求新鮮感,這不能說他有錯。畢竟當時他并沒有做出實質性的出軌舉動,也沒有特定地因為誰而想要抛棄楚谌。
是楚谌自己在得知原因後做出了改變,想挽救下這段感情。呂懿不願意接受,那麽只能說明這段感情一開始就是錯的。不管是冷戰還是離婚,都是糾正錯誤的方式罷了。
楚谌冷靜下來,也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他舀了一勺素蟹粉,安靜地吃着飯。
凱布爾卻像個被勾起興趣的釣魚者,慢悠悠地放下一個餌:“你不問問他和我說了什麽嘛?”
楚谌搖頭,像是一門心思都落在菜上,對外界釋放的一切誘惑目不斜視充耳不聞。
“真不想知道?”
“都過去了,沒什麽必要。”
“可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麽離婚?”凱布爾內心的八卦之火已經燎完了一片大草原,正越燃越旺。
楚谌撥弄着自己碗裏的排骨,淡然道:“沒感情了。”
“噢~”凱布爾見好就收,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招手喚來服務生,要了一瓶酒。
酒被端上來時楚谌瞥了一眼,本以為凱布爾是點了杯果釀酒之類的,沒想到是一整瓶53度的白酒。
“你喝這個?”勇氣可嘉。
“陪我一起喝點,聽說比威士忌好喝,聞起來挺棒的。”凱布爾很興奮,他對東方文化的熱愛已經滲透進方方面面。
楚谌猶豫了一會,看着一臉期待的凱布爾,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只是最後勉為其難的人喝了個盡興,扶着額頭陷在椅子裏閉眼休憩;想領略白酒魅力的人第一口就被辣得夠嗆,到現在就喝了兩小杯。
楚谌看似還清醒地維持着坐在椅子裏的姿态,只是皺着眉眼臉色發白,實際上已然昏睡過去了。
凱布爾喊了他幾聲都沒反應,欲哭無淚。等等該怎麽把楚谌送回家?聯系項目裏那位許教授麽?
這時他的手機震了下,跳出了一條軟件通知,點開後是個有些甜的嗓音,用法語問他晚上有空麽,自己想請教下實習的事。
這是他在軟件裏遇見的一個長發的小可愛,英語法語都說得流利。小可愛說自己是外語系的大四生,正愁着實習怎麽辦,凱布爾就說自己公司在國內的分公司可以給他安排位置。之後小可愛沒再說話,偏巧今天找上了他。
凱布爾買完單,把剩下的酒存了,回來後楚谌依舊什麽反應也沒。
他盯着桌上楚谌的手機,回複了小可愛的消息,問他願不願意出來面聊。心裏想着再等5分鐘,如果楚谌還是人事不知,他就聯系許教授。
沒等他開始計時,楚谌的就手機響了,有人打了電話過來。凱布爾抓緊了這顆救命稻草,拿着手機對着楚谌的臉擺弄幾下,解了鎖,立刻接起。
“喂,谌哥。”
“Hello?”
兩邊同時開口,都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呂懿沉默了。
對面的聲音并不是楚谌,而是一個帶着不倫不類的英倫腔,顯得油膩的男聲。他嫌惡地皺起眉,意識到這就是今晚和楚谌吃飯的重要人物,實在維持不了什麽風度:“是你,楚谌他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