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秋天的多倫多很美。
入目皆是暖色交映,街邊如蓋的樹冠染着缤紛斑斓的黃。天空很藍,雲彩抹在上面像中世紀油畫的筆觸。
楚谌穿着淺駝色的風衣,戴着那副在畫圖時才會戴的銀框眼鏡,從聖喬治大街的地鐵口出來。
他出門得太急——昨晚畫完作業淩晨發到教授郵箱,睡了不到3個小時就起來趕飛機,匆忙間順手戴上了這半個月都同自己如影随形的眼鏡。
飛機起飛時,他才想起要檢查一下自己今天的着裝。之後他在狹窄的洗手間裏摘下眼鏡,撥弄了兩下頭發。可眼鏡在手裏握着沒地方可以存放,他只好又戴回去。
這副模樣讓他覺得鏡子裏的自己透着幾分,刻板。
呂懿的宿舍離地鐵口很近,是加大學院中最具現代風格的一幢。
楚谌給他打了電話,呂懿起先有些懶懶的,脫口而出的問詢帶了些英腔,楚谌都能想象到此刻他在灑滿陽光的床上圈着被子睡眼惺忪,一翻身就能露出結實的臂膀和小腿。
他輕笑了一聲,說自己在宿舍樓下等他。呂懿立刻清醒過來,說自己馬上就來,言語中的興奮難耐表露無疑。
楚谌就站在宿舍樓的街道邊,看着年輕的學生和別的行人從自己面前經過,眼神觸到一棵已然豔紅的楓葉樹,不由心生感慨:自己不過半個多月沒來,秋天就已經将這裏變得截然不同了。
呂懿并沒有讓他等太久,可能只有兩三分鐘。楚谌還在盯着草坪上的落葉發呆,面前突如其來的陰影就将他籠罩其中。
呂懿穿了一套淺灰色兜帽運動套裝,腳上随便踩了一雙板鞋,站在他面前。楚谌擡眼看過去正好那些擋掉的陽光從發絲的縫隙間透過來,讓呂懿整個人充滿了一種非常舒服溫暖的氣息。
“哥,怎麽沒有提前跟我說,我會去機場接你的。”呂懿雙手插兜,說出來的話透着幾分撒嬌的意味,“感覺好像很久很久沒見你了。”
楚谌扶了一下有些下滑的眼鏡,說道:“昨天趕作業太忙就忘了跟你說。也沒有很久,不過半個多月沒見。”
呂懿盯着他的眼鏡,不知怎麽忽然別過臉去,耳廓在陽光下透着鮮嫩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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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去。”
他說。
呂懿的宿舍在九樓,是個三人間的套房。
楚谌來過幾次,但都沒有怎麽停留。大多數時間他們都在隔了一個路口的假日酒店裏厮混,為此楚谌特意注冊了酒店會員。
“他們倆一早出去采購了。哥,進來吧。”呂懿打開了東南向的那間房門。
楚谌環顧了下整潔的客廳,想慢慢走過去,就被等不及的呂懿一把拉進的房間。
房門在兩個人背後關上,下一秒呂懿就将楚谌抵在門板上,掐着他的腰低頭吻下去。
這半個多月楚谌趕一份設計作業,別說見面了就連答應好的每晚視頻都沒了,發消息也是說忙,等忙完再好好陪他。
積攢幾日的思念和欲求都在見到面的這一刻爆發出來。
呂懿真的太想他了,光是聞到楚谌身上的味道,他就覺得自己要燒起來了。
剛才在樓下見到楚谌的背影,他滿腦子想的全是怎麽能把他那件礙事的風衣扒了,現在他終于如願。
楚谌被他抱着雙腿騰空騎在腰上,雙手被迫環住他的脖子,外套已經不見了。眼鏡之下的眼角水汪汪地泛着紅,整個人氣喘籲籲。
“哥,哥……”呂懿蹭過去吻他的脖子,楚谌只能靠在門板上本能地伸長了脖頸,緊緊摟着呂懿的頭。
像一個神壇上虔誠獻祭,卻被邪神玷污的祭品。
“今天是故意戴眼鏡的麽?很好看,也好香啊……哥,我好想你。”
楚谌的後腰被一只滾燙的手掌強硬地擠了進去,他忍不住推了推依舊埋在自己肩窩的呂懿:“唔,別這樣,太擠了……”
“乖。”
呂懿哄着他,啄吻着他的側頸和臉頰。
他沒有抽出手,而是單手摟着楚谌的腰,一個翻轉就把人壓到了床上。
多倫多秋日明媚的陽光從緊挨着床邊的窗口灑進來。
楚谌的上衣被撩到第六根肋骨的位置,平躺着的腰腹略微凹陷下去,随着呼吸急促地起伏着。
他朝呂懿伸出手,索要一個擁抱。
在呂懿俯下身抱住他時,他說:“房間我訂好了,可以陪你三天。”
接下來要發生什麽不言而喻。
他們不會在宿舍久留,就像之前一樣,溫存一會,收拾好東西,然後去往酒店。
只是這次發生了一些意外。
呂懿的室友忽然回來了,邊喊着呂懿的名字邊靠近這邊。楚谌只來得及拽下衣服坐起身,房間門就被打開了。
一個白人男生探頭進來,看見呂懿的房裏有人後立馬說了一句“抱歉”,重新帶上門退出去。
呂懿無奈地抓了兩下頭發,說自己出去看看怎麽了。
楚谌在房間裏坐着,聽着隔音并不算太好的牆傳來的模糊的聲音。
“Yi,你房裏是誰?”
“我哥。你這麽急,是出有什麽事了麽?”
“哦,艾琳說想要借車,我就先回來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接她。她買了……”
後面的話楚谌沒怎麽聽清。他放空地俯瞰着街景,想着晚餐和呂懿一起吃些什麽。幾分鐘後外面傳來了關門聲,接着呂懿走進來,笑着對他說去酒店吧。
楚谌也站起來穿好了風衣,恢複了一開始來見呂懿時清俊的模樣。
酒店的床墊軟得出奇,他們每次來都訂這個房型。墨綠色的電視背景牆,嫩黃色的沙發,和一張黑胡桃色的小圓幾。
他們陷在床裏做|愛。
不知過了多久,楚谌覺得自己的靈魂在逐漸抽離。
他聽見自己破碎難忍的喘息,雙手摟着灼熱的肉|體,目光穿過汗濕的睫毛,定在牆角的挂燈上。
周圍的環境飛速掠過,緊貼着的心跳消失不見,他依舊保持着環抱着愛人的姿勢,卻發現自己再次站在了伍茲沃斯學院的宿舍樓下。
這一次沒有人會飛快地,迫不及待地從樓上下來見他。
楚谌在可以供外人參觀的公共區域漫無目的地走着。天氣很冷,他來之前看過天氣預報,晚上會有一場雪,但好在現在太陽還算明朗。
他坐在樹下的長椅上,看學生們從面前走過。然後就非常偶然地,看見了草坪的另一邊,熟悉的人和同學聊着天走着。
這時有幾位女孩子從他們身後追上去,打頭的那一位有着一頭金發,穿着牛仔褲和短款羽絨服的身子像一只輕盈的蝴蝶,停在呂懿面前。
楚谌其實離他們很近,相比之下他實在不起眼,沒被發現也情有可原。所以他能清晰地看見呂懿對着女生笑了一下,說了幾句什麽。
但呂懿自始至終沒有看見他。
手指凍得發麻,楚谌還是拿出手機來撥通了呂懿的電話。
他能聽到呂懿的手機在響,緊接着就看到了呂懿盯着手機露出非常為難的表情。
邊上關系好的朋友見他拿着手機愣住,湊過去看來電顯示,接着大笑着不知說了什麽,呂懿的臉色更差了。
他沒有接電話,楚谌這邊也傳來了被挂斷的忙音。
不遠處的呂懿将手機放好,和女生又說了句什麽,接着一行人繼續往遠處走去。
楚谌又回到了酒店。室內的暖氣讓他覺得更冷了,衣服都是冰涼的。
他坐在房間黃色的沙發上,看着街景發呆,直到黃昏降臨,手機突兀地震動了下——他收到了來自呂懿的信息。
【哥,剛下課,怎麽了?】
楚谌直接打了電話過去,這次接通了。
“我在酒店樓下等你。”楚谌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開門見山道。
呂懿沉默了一會,說好的,他現在過來。
楚谌在酒店外等了幾分鐘,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後一把将人拉到旁邊鮮少有人經過的小路,攀着他的肩就要吻上去。
這個行為太不符合楚谌的身份氣質,他從來都是不急不緩,十分冷靜有條理的。但昨晚呂懿不要他過來的信息以及他們頻率越來越低的視頻通話都讓楚谌不安。
尤其下午他見到的那些活力明媚,熱情奔放的靈魂,更覺得自己老舊得像一塊古董。于是他鼓起勇氣想做一些年輕人會做的事,做一些讓呂懿開心的事。
但呂懿避開了這個吻,皺眉将楚谌的手拉下來。
他強勢地将兩個人恢複到了合适的社交距離,環顧四周:“哥,怎麽突然這樣?”
愛人的拒絕讓楚谌瞬間冷靜下來,他搖搖頭,和呂懿保持了幾十公分的距離,進了酒店。
這晚呂懿有些狠。
結束一次後楚谌又餓又痛,脫力地趴在床褥上,埋在枕頭上側過臉,調整呼吸來忍過身體的不适。
房間裏的暖氣不太熱,背上的那些汗被風一吹,涼飕飕的。
他累得有些迷迷糊糊,只聽見呂懿的手機響了,他說接個電話就去了洗手間,關上了門。
等呂懿再次出來時,楚谌已經清醒了大半,随便套了件上衣靠在床頭翻酒店的菜單。呂懿這才問他是不是沒吃飯。
楚谌看他的表情,覺得自己就像個沉溺熱戀的小孩,坐了幾個小時飛機趕過來,只為給男朋友打上一炮,完了還撈不上一頓飯。
“哥,你累的話可以不過來,最近我剛加了學習小組,也比較忙。”呂懿十分體貼地給出了建議。
楚谌點完餐,放下菜單,看着他笑,問他:“那個女生叫艾琳麽?她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那一瞬間呂懿的表情出乎楚谌的意料,他像是在面對一個無法溝通的原始人,非常無奈又困擾地說:“我和她沒什麽關系。哥,你能不能不這麽小氣?”
尖銳刺耳的鈴聲響起,楚谌睜開了眼睛。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環境,确認這是自己在浦市的新家,而不是聖喬治大街上那間沿街的雙人大床客房。
他翻身下床,去餐廳喝了一杯水。路過洗手間時他看見了鏡子裏面無血色的自己。
抿了抿下唇,楚谌重新走回房間躺在床上。腦子很亂,他只能伸手擋住眼睛,試圖清除剛才的夢。
片刻後,他打開了床頭櫃的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