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幽禁
第17章 、幽禁
靈堂中的燭火徹夜燃燒,長明不滅,魏澤離開後,這裏面就只剩下謝韻和魏湛兩人,屋中靜谧無聲,只餘蠟燭燃燒的細碎響動。
魏湛跪在謝韻前面,整個人都在謝韻的視線範圍內,靈堂中呆久了難免無聊,謝韻不知不覺中将目光落在了魏湛的身上,凝着男人的挺拔背影出神。
她想起了小時候剛與魏湛相識的那幾年,魏湛不愛說話也不愛笑,許是她在學堂裏更加沉默寡言,所以魏湛便對她起了幾分好奇心,總是試着與她說話,熟悉了之後還會找些有趣的東西給她玩,互相也會對彼此展露些笑顏。
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可能會從彼此的身上看見相似的地方吧。
魏湛若是知道他們現在會變成這種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樣子,應該會後悔當初對她好。
月色昏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靈堂中始終安靜無聲,共處一室的兩個人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誰也不理誰。
魏湛凝着桌案前的燃得正旺的燭火,想起十年前在學堂的事情。
他和謝韻同歲,但小時候卻遠遠沒有謝韻長得精致,謝韻小時候那樣慘,還能被面冷心冷的佳貴妃所救,給與寬待和溫柔,他想,謝韻憑得也就是那張漂亮可愛的臉吧。
一個男孩長得那麽好幹什麽,精致的像個擺設,沒什麽用處。
學堂裏都是權貴氏族的子弟,年幼的謝韻看起來就好欺負,就算出身世襲伯府也是沒什麽用,還是照樣受欺負的,而且魏澤對誰都好,那些偏袒根本顯不出對謝韻有什麽不同,學堂裏的纨绔子弟們就不把魏澤對謝韻的袒護看的多麽稀奇了。
蠟油滴在她手上的時候,是他在幫他,課業被人故意藏起來的時候,也是他在幫他。魏澤面善,就算身份尊貴,他也沒有這個威懾力鎮住那些人。
但他不一樣,他才不像魏澤,他對誰都冷淡,就護着她一個人,怎麽看都是他更值得來往。
年幼的魏湛想,他對她這麽好,這個漂亮的小孩就該給他做伴讀來了吧。但是...魏湛沒想到的是,謝韻就只是長得好而已,心卻黑透了,白眼狼一個。
魏湛回神,側頭用餘光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謝韻,突然想問問她,“謝韻,你可曾後悔?”
一室空寂中,魏湛冷不丁地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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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韻眨眨眼,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魏湛怎麽會問出這種話來,後悔不後悔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情緒罷了,很多事并不是一句後悔就能解決的。
“不曾,我做過的事,從不曾後悔,而且,後悔也沒用。”謝韻沒有說假話,她真的不曾後悔,因為從出生開始就沒過選擇,這條路多難也要繼續往下走,好與壞,願意還是不願意,從來不由她決定。
有些事不幹也得幹,她沒得選。
魏湛冷笑,眉目在一閃一閃的燭光顯得陰沉晦暗,雙眸凝着靈堂前的白色紙花,似是嘲諷地笑了一聲,“骨頭這麽硬,不過是沒有真正受過苦頭而已,孤有百般手段可以讓你軟下骨頭。”
“殿下說笑了,我選不了怎麽活,還選不了如何死麽。”謝韻自認為受不了那些殘忍的刑具,她确實沒有那麽硬的骨頭,但是她不怕死,死就是一瞬間的事,一了百了,也就不用那些苦了。
“是麽...只要有放不下的人活着,人是無法決定生死的。”
魏湛這種盡在掌握之中的語氣讓謝韻心裏發毛,總覺得有什麽把柄落在了他手裏一樣。
她能有什麽把柄被抓住,謝家那些人她不在乎,身邊的仆從也都散了,除非...
魏湛沉默半晌,然後勾起一抹寡淡的笑意,輕聲道:“聽說,你家那個妾室出城省親了,還帶走了你身邊最親近的婢女,這一趟路程遙遠,可要小心些。”
謝韻:“......”
跪了太久,謝韻起身時膝蓋已然發麻,她站起來頓了一會才能如常地邁開步子。
謝韻緩緩走到魏湛面前,眼神涼薄的自上而下俯視着他。
魏湛蹙眉,也跟着站起身來,謝韻這麽一站,好像他是在給她下跪一樣。
“過來求死?”魏湛斂眉看着她,聲音很冷。
謝韻的雙眸陰恻恻的,是那種又要算計人的眼神,詭異地笑着:“不然呢,還能是求愛麽。”
魏湛眸中一縮,擡起手鉗住了謝韻的下巴,強迫她仰起頭與他對視,“你也配!謝韻,孤要是你,就該好好珍惜這最後的日子,想盡辦法求條活路,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作死。”
說罷,魏湛松了手,轉頭看着已然微微亮的天色,大步走了出去。
“求條活路?有什麽好求的,什麽個活法才叫活。”活着太過無趣,她不知道還有什麽值得她活下去的理由。
看着魏湛離開的背影,謝韻低聲呢喃,想起魏湛剛剛以元娘作為威脅,她目光不由得冷下去,也跟着走了出去。
承春宮外面就是禦花園的假山亭,路過這裏就是出宮的路了,謝韻不欲在宮中多逗留,便朝着出宮的方向走去。
她是外臣,能在宮中停留一夜已經算是陛下破例了。
魏湛走得倒是快,明明他們是前後腳出來,她走的也不慢,出來竟看不見魏湛半個影子,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事,走得這樣急。
魏澤來時,靈堂內已不見謝韻和魏湛的身影,只有一兩個早到的公主和宮人們,他詢問了宮人,看守的宮人都說天初亮時,宸王與謝大人就相繼離開了承春宮。
魏澤嘆口氣,也沒當回事,繼續操持着喪儀的事情,承春宮的事情剛過沒幾日,紫宸殿那邊又傳來了陛下不省人事的消息,魏澤身為儲君,自然是忙的腳不沾地,帶着禮部準備國殇的要用的器具物品。
這一忙起來,就将謝韻忘在了腦後,他想起謝韻還是因為懿成公主找到東宮來,說是她派人去給謝韻送東西,到了謝韻府上才發現府中空無一人,主子和下人一個沒有,顯然是已經空置了許久了。
堂堂太子少保,朝堂命官,無緣無故的遣散了府中的下人和姬妾,謝韻本人也不知道在哪,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并且因為謝韻這一個月都沒有上職,不喝酒,也不與官員們來往,閉門謝客,所以滿朝文武都沒人發現謝韻不見了這回事。
快要二十歲的大活人,就這麽失蹤了。
魏澤實在不知謝韻的失蹤是她自己躲起來了,還是真的出了什麽事,在忙着國殇的事情之餘,還吩咐人去暗中尋找謝韻,以至分身乏術,不過五六日就清瘦了一圈。
他想過派人去查魏湛,但是宸王府固若金湯,暗衛衆多,他的人進不去,沒辦法查。
魏澤只能在遇見魏湛的時候試探了幾句,他一提到謝韻就能看見魏湛的冷臉,但也只是冷臉而已,看不見別的異樣,而且魏湛最近忙着安排皇室宗親長輩來盛陽的事情,也是忙得腳不沾地,所以這事應當與他無關。
......
“很早就聽聞,殿下的府邸是盛陽城中有名的豪庭宅院,今日初見,果真如此,亭臺樓閣錯落,富貴不失雅致。”沈清予立于湖邊的聽雨閣中,看着入目所及的院落和湖色,笑着感嘆道。
他為官四年,但是一直都在外面當差,上個月才調回戶部,所以是第一次來魏湛的府邸。
“你倒是清閑。” 魏湛坐在茶桌前,手裏捏着茶盞慢飲,聞言從席上站起身,走到沈清予身側,眸色淡淡,“孤前日給你安排了戶部的差事,現在應是正忙的時候,怎麽有時間來府上喝茶。”
沈清予是沈将軍沈季楠的獨子,出身将門,卻是文臣,滿腹才華,為人清正溫潤,恭謹謙遜,他是承德十七年的狀元郎,和謝韻同一年科舉,謝韻就是那年的探花郎。
沈将軍已故的原配妻子是靜妃的親妹妹,所以沈清予也就是魏湛的親表弟。
“受人所托,來殿下的宸王府上走一趟。”沈清予看向身側的魏湛,淺笑着說:“我該早一個月回來才是,遲了一個月,就錯過了最精彩的戲碼,都是故人,看戲的該有我一個才是。”
沈清予語氣悠然,夾雜着淺淺的戲谑,他意有所指,魏湛當然能聽懂他說的是什麽。
“有事就說,沒事就走,本王沒時間陪你閑扯。”魏湛冷眼斜着沈清予,毫不客氣的攆人。
沈清予面上的笑意不改,認真打量着魏湛的眼睛,輕聲道:“臣剛剛已經說明了來意,自然是有事的。”
魏湛看着湖中不說話,霜寒的面容在晚霞的襯托下俊美無雙,雍貴淩厲,天家威儀。
他說:“孤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太子殿下都找到我頭上了,表哥何必與我裝傻,人要是在您這裏,現在放了就是,要殺要剮也不差這兩天,道理您比我懂,作何要在這個時候和東宮較勁。”沈清予嘴角的笑意淡下來,正色道。
他回盛陽沒多久,也是剛聽說魏湛和謝韻在雲華行宮的事情,說實話他很是震驚,也不是很相信,但都說是被諸位大臣捉奸...
不過就算事情傳成這樣,沈清予也是不相信的,他和謝韻一同中舉,也算是有幾個月的交情,謝韻看着不羁,但卻有傲骨,不像是會拿自身做局的人。
直到魏澤請他去東宮喝茶,話裏話外暗示他去宸王府看看,找找謝韻的下落,沈清予這才不得不信了那個荒誕至極的流言。
“孤說了,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魏澤要找的人也不在這裏,他找錯地方了。”
沈清予仔細看了會魏湛的臉色,有些遲疑起來,看魏湛這樣的冷靜如常神情,他莫不是猜錯了?人真的不在他這?
“如果真是如此,那臣便放心了。”
沈清予轉身離開,魏湛看着親表弟離開的背影,淺酌着茶盞裏沒喝完的清茶。
他垂下眼簾,凝着手腕上的牙印,目光漸漸沉下來,将手中的茶盞随手仍在了茶桌上。
茶壺晃動,撒了許多茶出來,清遠的茶香飄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