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醉酒
第7章 、醉酒
在場的衆人都感受到了一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大家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兩步,将中間這條道讓了出來,一頭是黑着臉的魏湛,一頭是笑得極其欠打的謝韻。
在這麽多雙眼睛下,兩人對視了一會,誰都沒有先說話。
謝韻看着魏湛陰沉的臉色,嘴邊勾起一抹戲谑的笑意,正想張嘴說些什麽,身後響起了魏澤的聲音,“謝韻,回去換衣衫,收拾幹淨再出來。”
“是,太子殿下。”謝韻把還沒說出口的話語咽下去,沒有忤逆魏澤的吩咐,轉身回了帳篷。
魏澤目送謝韻離去,看了遠處的魏湛,然後淡聲對周圍的人群說道:“你們愣着做什麽,都回去換衣淨面,收拾好出來參宴。”
“是。”此言一出,衆人就跟聽見了解救令一樣,紛紛散開,沒一會就走光了。
......
山上沒有多少熱水,謝韻只得簡單用涼水洗漱一番,換了身衣裳就坐在帳子裏的圓凳上,對着一小包胭脂水粉搗鼓着,憑借着手上的記憶往臉上塗抹。
“換好了沒?”溫潤又帶有涼意的嗓音從帳子外面傳來,謝韻将手裏的東西随意撇在船上,敷衍着出聲:“沒有。”
外面沒了聲音,但不到一個呼吸的功夫,簾子就被掀開,魏澤臉色漸冷,大步走進來。
謝韻側頭看他,“殿下有事要說?”
“你做了什麽你自己不清楚?”魏澤臉色不善的反問。
謝韻冷哼一聲,“殿下是說今天在山上的事?這不是大不了的,我得罪魏湛的事多了,不差這一次,要死早死了。再說今天可不是我先動的手,他先用箭射我的,我只是無奈反擊而已,自保罷了。”
說實話,魏澤不信。
他很清楚魏湛和謝韻都是什麽性子,謝韻不找茬,魏湛絕不會主動找麻煩,謝韻嘴裏的話向來是真假參半,随口就來,沒一句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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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今日來,要說的不是這件事。
“母妃将雲華行宮的人手都交給你,孤追問幾遍,都沒有透露出一點風聲出來,謝韻,你們究竟要做什麽?
眼下,父皇的身體撐不了多久,要安排的他已經安排好了,你們現在做的這些只會讓罪名更加嚴重,雪上加霜,并不能改變什麽。”魏澤是真的不想要那個位置,所以才會這樣勸阻。
三年前,父皇讓魏湛在他面前起誓永不殘害手足至親的時候起,魏澤就清楚了父皇的意思。
大周的皇位,他得不到。
南嘉王府在邊疆承爵多代,野心越來越大,屯兵越來越多,母妃出身南嘉王府,所以父皇是絕不可能讓他登上皇位的,削藩勢在必行,再拖下去,必成心腹大患。
魏澤本就對皇位沒有過多的念頭,想通後,就更沒有什麽野心了,等到魏湛登基,到時候要如何,就随他去吧。
魏澤很小的時候就被立為太子,他由皇帝親自教養長大,十多年的寵愛不是假的,皇帝身為父親也盡力為他保全了退路。
所以魏澤想,父皇就算沒把那個位置給他,但也不愧對他,他生來就受着皇室的供養和榮華,沒什麽好怨恨的。
所以,他不争。
可是他不争,總有人要替他去争,拼了命的想要那個位置。
“殿下想多了,哪有這回事。”謝韻表情恹恹,顯然是不願意和他說實話。
“謝韻你...”
魏澤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謝韻打斷。
“殿下若是沒有別的事要說,那就請出吧,慢走,臣就不送了。”謝韻指着門簾的方向,面無表情地說道。
魏澤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最終也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甩袖而出。
......
月上枝頭,擡眼時明亮清冷的月色,垂眸是歡歌笑語的煙火人間。
雖然有了謝韻大逆不道的小插曲,但是也沒有影響太多衆人喝酒吃肉的興致。
畢竟宸王殿下出現在篝火邊時,臉上的神情已如尋常一樣,看不出什麽來了。
霍修竹倒是有些好奇他們在山上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麽,就謝韻那細胳膊細腿的,累死她也傷不了魏湛,能讓魏湛臉上挂彩,指不定是用了什麽卑鄙的手段,她最會耍這些歪門邪道了。
但魏湛不和他說,謝韻自然也不會告訴他。
謝韻本想做個隐形人,找個角落安安靜靜的吃肉,誰知道這些人都盯着她呢,她就是做個人再少的地方,都有人用探究的眼神往她身上瞧,甚至于還有個別好奇心太甚的,端着一盤子肉過來,試圖讓她說說她在山上是怎麽傷的宸王殿下。
關鍵是,他們都很好奇,謝韻是怎麽在傷了宸王殿下之後,還能毫發無傷的回來。
沒錯,謝韻臉上那道細小的傷口在他們這群男人眼裏都算不上傷口的,宸王臉上那道口子一看就比她這個嚴重多了。
“你們真想知道?”謝韻看了一圈圍在她身邊的幾人,笑着問道。
“啧!謝韻你老實交代!吊什麽胃口!”魏呈小聲催促着,好奇得不行。
另外的幾人也是一臉興奮的看着謝韻,忙不疊的點頭,“謝大人快說吧!你就別溜我們了!”
謝韻蹭蹭手上的油漬,輕咳一聲,做出一種極為無奈的神情,道:“有些人啊,他看着正經,實則內心陰險,連已經被別人看中的獵物都要搶,啧啧啧...”
一邊說着,謝韻一邊拿起酒盞喝了起來。
圍觀群衆的眼睛都亮了,一個個全都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地聽着。
“什麽故事這麽有趣,大聲點,本王也聽聽。”
謝韻被剛喝進嘴裏的果酒嗆了一下,咳嗦兩聲,這一會的功夫,周圍圍着的這些人已經都散開了,還紛紛後退了幾步,全躲在了她後面,獨留她一人面對緩步而來的魏湛。
謝韻擦擦嘴,笑得漫不經心,“随口說說,哪有什麽有趣的故事,下官哪會講什麽好聽的故事,都是坊間雜談和閑文趣事罷了,為大家夥助助興。”
“果酒清淡,既是助興,那該喝這個。”魏湛手裏拎着沒開封的酒壇子,放在了謝韻面前。
謝韻低頭看去,之間酒壇子上面清清楚楚寫着“醉仙釀”三個大字。
醉仙釀數量稀少,是酒中珍品,酒如其名,神仙來了都得醉!
謝韻手一松,呈酒的杯盞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幾片。
“诶呀,手抖手抖,殿下您看這杯盞都碎了,臣怕是已經要醉了,這醉仙釀臣就不...”
“來人,給謝大人拿個新的酒盞。” 魏湛說完,坐在了謝韻的對面,将酒壇子上面的封口扯了下來。
霍修竹親自将新的杯盞送到了謝韻面前的矮桌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謝大人,請吧。”
謝韻面容扭曲,皮笑肉皮不笑的動了動唇,咬牙切齒的看着魏湛,“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酒量向來不好,一會喝醉了發瘋,可別辣着他們的眼。
宴席照常,衆人看上去自個喝着酒吃着肉,實則大家都在用餘光看着宸王和謝韻這邊。
太子剛剛離席,宸王就去謝韻那邊送酒,看來是估量好了的,這下謝韻是完了,靠山不在這裏,可沒人能護着她。
醉仙釀酒性最烈,謝韻不得脫層皮回去啊!
随着幾兩酒下肚,謝韻已經開始感覺到有些頭暈眼花了,她臉色有些泛紅,眼神不大清亮了,再喝下去恐怕得當場倒下,但是這壇酒才剛下去一點而已。
魏湛同她一起喝,但他看着倒是沒有什麽變化,神情也正常。
眼看着魏湛再一次給她的杯盞倒滿,謝韻已經在腦中思量着是不是要裝暈了。
“謝大人請。”
謝韻凝着魏湛那雙冷凝的眸子,垂眸看着杯盞裏的酒,慢慢伸出了手。
“這杯本宮替謝大人喝。”
魏媗宜不知何時從女眷席位那裏跑了過來,搶過了謝韻手裏的酒,仰頭喝了下去。
但她應是沒喝過這般烈的酒,被嗆得龇牙咧嘴,眼睛都有些微紅。
“媗宜,胡鬧什麽,誰許你過來的,你身邊看守的人呢。”魏湛搶走了親妹妹手裏的酒杯,眉眼染上薄怒,冷聲質問道。
魏湛看了躲在暗處的昭意,卻見她攤了攤手,露出了一臉無奈的表情。
魏湛:“......”頭更疼了。
“我自己過來的!和旁人沒有幹系。”魏媗宜最怕的人就是親兄長魏湛,若是平常她定不敢這樣和兄長說話,但是醉仙釀的酒性烈,這樣喝下去,是真的會死人的。
而且謝大人的樣子一看就是要醉了,根本就不能再喝了!
“殿下回去吧,臣無事。”謝韻撐着桌子站起身,起來的時候還搖晃了一下,不過就是這會功夫,臉已經紅透了。
“你這樣,怎麽會沒事嘛!”魏媗宜看着謝韻的眼神裏滿是心疼,轉頭看向魏湛時,就只剩下了控訴和埋怨。
魏湛無奈的揉揉眉心,也不知道妹妹為何會這樣喜歡謝韻,明明這小子看起來那麽柔弱,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魏媗宜還未出閣,她甚至不在乎什麽清譽,就這樣大庭廣衆之下來找人。
“走。”魏湛指着帳篷的方向,對着魏媗宜說道。
魏媗宜噘着嘴,轉頭看了雙眼迷離的謝韻,即使心裏很怕,但還是沒擋在謝韻前面,一步沒動。
魏湛扔了手中的杯盞,面對妹妹的堅持,也只能暫且退步,放過謝韻。
“我們走。”他轉身離去,面色不虞,一邊的霍修竹不服氣的看着躲在女人身後的謝韻,也跟着離開。
魏媗宜松了口氣,拍了拍胸口,腿都有些軟了,她讓身後的婢女扶住謝韻,将人帶離了這裏。
公主殿下親自将人送到了帳子邊上,這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紛紛側目看來,也有與謝韻相熟的年輕官員遇上,但礙于公主殿下在,沒人趕上來搭話。
夜晚的冷風一吹,倒是将謝韻的醉意吹散了些許。
她掙脫開兩個婢女的攙扶,晃晃悠悠的扶着帳篷門簾外的樁子。
“謝大人慢點,小心摔了,要不還是讓下面的人煮點醒酒湯吧,以免夜半難受。”魏媗宜擔憂地說道。
謝韻搖頭,雙眼迷離,笑道:“殿下等等,臣去帳中拿個物件出來。”
“好。”
魏媗宜乖乖點頭,安靜的在外面等着,沒一會謝韻就拿着埙出來,走到了一棵大樹下,背靠在樹幹上。
謝韻一雙眼睛霧蒙蒙的,傻笑的看着魏媗宜,揚了揚手中的埙,道:“這是臣唯一在書院中學得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吹與殿下聽。”
魏媗宜身後的婢女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時辰不早,該回去了,魏媗宜沒應,讓婢女不要說話,然後快步走到謝韻身邊,用一雙星星眼看着謝韻,“謝大人吹吧,我聽着呢。”
埙聲是空靈哀婉的,由謝韻吹出來的聲音,就更加凄涼悲壯。
魏媗宜神色失落,她察覺到了謝韻埙聲中的痛楚,看着那雙眼裏漸漸失了神采,她自然也跟着傷心。
一曲畢,謝韻把玩着手中的,垂眸掩下眸中的傷感,聲音淡淡。
“殿下,謝韻不值得你救,也不值得你用心,以後...”
“本宮...沒有別的意思,不需要你回報什麽的,你、你以前怎麽樣,以後就照常就好了呀!”魏媗看着地面,手指緊緊揪在一起,輕輕的回道。
她知道謝韻有了真心喜歡的女子,不僅不能娶她,也不會對她動心,但她就是喜歡謝韻。
魏媗宜不覺得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是做錯了,她喜歡謝韻,就算不能有結果,但看着她過得好過得開心,她就會開心。
“不同路,不能相伴。”謝韻擡頭看着魏媗宜落寞的眼睛,認真的說:“以後,殿下就當、從未認識過謝韻這個人。”
魏媗宜沒說話,她的眼中已有了點點淚光,轉身往女眷帳篷的方向跑走,謝韻的這番話,對一個從小受盡萬千寵愛的公主殿下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但公主驕傲不允許她再糾纏,也無法将這幅傷心落淚的模樣給謝韻瞧見。
看着魏媗宜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謝韻靠着樹幹閉上眼,手上瀉力,埙掉在地上,她的身體也漸漸滑落,整個人平躺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看着天上的星辰。
翠綠的葉子随風飄下,落在謝韻的衣衫上,還有幾片落在了她的臉上,然後再被風吹到地上。
地上的人似乎是睡着了,她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就這樣一直躺在樹下,一動不動。
暗處,魏湛已經看了許久,還不見謝韻從地上站起來,估摸着是醉的太深,還真的在地上睡着了吧。
他住的圍帳就在謝韻帳子的前面,回來時聽見埙聲,他就循聲過來看了眼,誰知就見謝韻和媗宜在樹下,想着天色已晚,他本想出面讓媗宜快快回去,誰知謝韻又說了那樣一番話。
看在謝韻如此識相的份上,魏湛沒出去,就一直站在暗處看了下去。這一看,就看到了現在,魏湛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沒再魏媗宜離開的時候也離去。
可能是想再看看謝韻還想耍什麽花樣吧。
謝韻其實沒睡着,她确實醉了,但也沒到喪失神志的地步,在對魏媗宜說完那番話之後,她的神志就更清晰了,腦中翻騰着許多事,想睡也睡不着。
她只是想安靜的在這裏躺會,吹吹風。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謝韻感受到有人走到身邊,但沒睜眼。
“天地為席,謝大人好興致。”
“牆角偷聽,殿下也是好興致。”
謝韻一點點掀開眼皮,擡起一根手指,朝着魏湛勾了勾。
魏湛皺眉,低眉凝着她,打量了謝韻一會,最後還是屈膝蹲在她肩膀旁邊,俯視着眼下的人,問:“又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