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陪你
陪你
瓢潑的大雨很快傾盆落下。
宋母沒有攔宋嘉。
宋嘉跑得快，濕意的風呼呼刮過耳畔，宋母的話散在了風裏：“野丫頭，你出去就別回來了！”
宋嘉戴上校服外套的帽子，把貓護在懷裏，不讓它淋到雨水。
小橘安安靜靜待在宋嘉的懷裏，不叫也不吵。
雨下得越來越大，沖散了周圍的可見視野。
宋嘉埋頭跑了很久，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裏。
她上次手術之後留下了後遺症，不能跑這麽急。
一停下來，宋嘉感覺自己的肺要炸開了一樣，呆呆坐下在邊上的一處地方躲雨。
風卷起雨水和落葉，劃過宋嘉身側，擦着宋嘉的身體往後飄。
宋嘉低頭，在這場無邊無際的昏暗大雨，和懷裏的小橘依偎在一起。
所以，她爸媽是壓根沒有想過讓她念大學，才會在初中結束之後，對她的态度開始有質的改變。
沒了表層的面具，裸露出的真實刺目，讓人下意識想擡手遮擋，第一反應是躲避。
“宋嘉。”
林之衍出現在宋嘉面前的時候，撐着一把透明的傘，穿着一身最簡約的黑白色，雨水模糊了他手中的傘，氤氲開他眼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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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邁步來到宋嘉跟前，伸手為宋嘉擋住風雨，輕笑勾唇，仍是散漫不羁的語氣：“你沒有家嗎。”
宋嘉怕小橘被淋濕，找了個旁處幹淨的紙箱躲着，現在被林之衍找到，有種直接被林之衍撕破傷口的窘迫。
她低頭，垂下眼睫，小橘在她懷裏拱了拱毛茸茸的腦袋，喵喵叫了兩聲。
好像在鼓勵她說出自己的答案。
只要她自己知道，她接近林之衍并不是像旁人說的那麽一回事就好。
她只需要林之衍這個名字作為暫時的庇護，等她羽翼豐滿，她馬上就會消失的遠遠的，再也不出現在這裏。
絕對不會貪圖林之衍別的，只要稍微借用一下林之衍這個名字的影響力就好。
宋嘉咽下口中唾液，仿佛咽下了過去的所有氣餒，望着林之衍，沒有去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林之衍長得很高，背景為黑的昏暗環境，星星點點唯一的那點光勾勒他深邃的眉眼，挺拔的眉峰，流暢的下颌線。
縮在小小紙箱的宋嘉有着被主人抛棄的小可憐樣，也有不放棄抱緊小橘的勇氣和堅韌，溫柔內斂，是他小時候向往的勇敢。
林之衍斂眼和宋嘉對視。
緘默的四目相對中，好像一切都明了。
被旁人稱為天之驕子的林之衍扔下傘，鑽入紙箱，身上被雨水打濕，撕開一顆糖果咬在唇齒，安靜陪在宋嘉身邊，給她仔細思考的時間。
也在給自己認真思忖的時間。
他不想反悔。
宋嘉抱着被蹭得濕漉漉的小橘貓，被林之衍髒兮兮地撿了回去。
“你去泥地滾過了？”林之衍手插進褲兜，一路走進屋內開了燈，邊給宋嘉扔了一條毛巾蓋在她臉上，邊去廚房燒水。
林之衍挑剔矜貴，動手能力幾乎沒有，平時都喝瓶裝的礦泉水。
偏偏這處偏，又沒有家政阿姨跟來，都是他自己湊合過。
他能喝冷水，但宋嘉不行。
宋嘉看見林之衍在房內進出，不久挑了一套寬大的新衣服和浴巾出來，“這些我都沒用過，你到時候去洗個澡。”
頓了下，林之衍用那張一本正經的俊臉說：“貼身衣物有人會給你送新的來。”
宋嘉蹲在那裏擦小橘，怕弄髒林之衍的家，處事小心翼翼。
聽見林之衍的話，她的動作頓住，擡頭看林之衍，耳根紅紅的。
“怎麽，”林之衍彎下腰，手撐在膝蓋，耷眉和宋嘉對視，一側嘴角挂着笑，“不高興？”
宋嘉睜着眼，話語哽在喉嚨。
林之衍抽了張紙蹭在宋嘉的臉龐，手指有力扣着宋嘉的下颌往上擡，逼近兩人的距離，話語意味不明，“以後可不止這些。”
以後，宋嘉還得搬來和他一起住。
宋嘉被安排睡在林之衍的房間。
這間房子雖然林之衍整棟包下了，但收拾幹淨能用的房間不多。
“今晚我睡沙發，”林之衍把燒好的熱水倒了一杯給宋嘉，“有事就叫我。”
宋嘉抱着橘貓怯生生盯着他，兩眼和貓咪一樣圓，“小橘……小橘睡哪裏？”
林之衍上下睨她，輕輕磨了磨後槽牙，宋嘉沒捕捉到自己哪裏惹他不高興了。
林之衍輕哼一聲，把水擺在邊上的桌子，抱過宋嘉懷裏的橘貓，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貓是他送的。
宋嘉害怕的時候喊貓，受他幫助的時候關心貓，只字不提對他的感謝。
宋嘉吞咽口水，還沒适應自己十幾年來最叛逆的想法，兩手捏着衣擺。
她和林之衍現在算什麽關系，林之衍能從她這裏得到什麽回報。
宋嘉的腦中被這兩個問題占據。
林之衍單手夾着貓的腋下，摸了摸橘貓的腦袋，回身往外走：“這貓和我睡。”
小橘被林之衍送到宋嘉手裏的時候，只有豆丁那麽大，從小都是和宋嘉一起睡的，沒和別人睡過。
她有點害怕林之衍和小橘會不适應。
“林之衍。”宋嘉張唇，“小橘……”
“啧，”林之衍頭次這麽煩別人叫自己名字，第一次煩宋嘉叫自己名字，“別叫我。”
宋嘉站在原地，小心翼翼朝他看：“你生氣了嗎。”
林之衍沒做聲，把貓夾在腰間去拿被褥，路過宋嘉邊上，他手搭在宋嘉肩膀推開她，全程不跟她說一個字。
“你生氣了。”宋嘉拉住要走的林之衍，用那雙清清白白的眼睛望他，“林之衍，對不起。”
林之衍擰眉，回頭。
他喜歡宋嘉的直白勇敢，也讨厭她的這點：“你沒有對不起我。”
宋嘉想開口。
“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嗎，無論是不是自己的錯，都把錯誤堆在自己這裏，把對不起三個字挂在嘴上？”但被林之衍打斷。
宋嘉擡頭與他對視，有點固執：“可你生氣了。”
林之衍頭疼，之前宋嘉就是半點不哄他，放任他沉悶的慢半拍性子。
沒人敢惹林之衍生氣，平時相處的人也都偏向他，認識的那些女生把他捧在手心慣着，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給他。
這樣被寵壞的林之衍，衆星捧月的小少爺，現在竟然在糾結該怎麽接宋嘉的話。
思考該怎麽提醒她，自己該怎麽被哄的這個聽起來滑稽的問題。
“宋嘉。”
好久，林之衍低低笑了笑，聲線低沉沙啞，湊近宋嘉一步，用宛若大提琴的磁性嗓音叫着她名字。
宋嘉跟着後退，最終脊背靠在牆壁，看不懂他眼底陰翳的嘲弄：“林之衍。”
她的聲音很清很潤，是沁人心脾的夏日雨水，洋洋灑灑輕輕柔柔。
林之衍嘴角仍是那抹笑，半張臉掩在陰影，瞳孔深邃，看起來壞壞的，又叫了她一聲：“宋嘉。”
這次的宋嘉無路可退，被林之衍抵在了牆邊，後背貼着冰冷的牆面，“林之衍。”
宋嘉叫林之衍名字的時候，總是一副清冷的優等生模樣，和他這個混在爛泥裏的人不一樣。
林之衍眸光往下，兩人距離離得很近，能看出宋嘉隐忍着的細微顫抖。
宋嘉呼吸繃着，不敢用力喘氣，神經和身體都拉響警報。
外面的大雨還在下，黑雲不散，室內的燈光耀眼璀璨。
髒兮兮被林之衍帶回來的宋嘉剛洗過澡，身上飄着和林之衍一樣味道的沐浴露香味，發絲松散披着，發尾還沾染濕氣。
林之衍直勾勾注視她，眼神和看他認識的女生們如出一轍，又有所不同。
“宋嘉。”她聽到他又叫了她一聲。
和前幾次不一樣的是，林之衍輕笑着，慢慢傾身靠近，兩人的味道和呼吸混雜在一起。
宋嘉呼吸顫抖，氣息破碎，能嗅到林之衍身上獨有的薄荷香，以及他唇齒散發的糖果味。
他總是喜歡吃糖。
宋嘉想起這一點，垂在身側的兩手攥緊，緊張捏住衣擺，不想直面接下去可能發生的事情。
她想從林之衍這裏獲得什麽，借着他的名頭庇佑自己走向未來的那條路，那麽相對的，她也理所應當應該付出什麽。
宋嘉吞咽口水，在心裏告誡自己。
這是她該做的。
如果林之衍想，她可以做。
林之衍一手插在褲兜，一手抵在宋嘉的身側，鬼斧神工的那張俊臉慢慢在宋嘉面前放大，離宋嘉越來越近。
宋嘉閉眼，濃密的睫毛顫抖。
“你不喜歡我。”林之衍溫熱的氣息夾雜輕笑，打在宋嘉的耳廓，惹紅了她的耳根。
單這麽一句話，便讓宋嘉的羞赧傾盆落下，沒了支撐偏過腦袋急促呼吸兩口，胸膛輕輕起伏。
她好像做不到。
她對林之衍，談不上是那種感情。
林之衍沒抽身，和宋嘉依舊湊得近，呼吸相抵。
他扣住宋嘉下颌，指腹淺淺摩擦她紅紅的唇角，歪頭笑着，一邊嘴角惡劣挑起：“你說我們這樣的關系，會不會很有意思？”
宋嘉不明白他在指什麽。
總之，她明白，林之衍絕對不會比她決定遠離的家人簡單。
林之衍是她正負相悖的踏板，要是把握好，她的未來一片光明。
宋嘉眼尾是生理性的濕漉漉，眼睛紅紅的，讓人垂憐。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陪你。”
林之衍聽了低頭輕笑，胸腔一下下震動，喉底發出清脆的笑。
“笨蛋。”他用手指快速劃過宋嘉軟乎乎的臉頰，望着她強裝鎮定的樣子，毫不留情面地評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