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要
重要
剛放學，林之衍拽着宋嘉就走，書包被他随意往肩上一甩。
林之衍帶宋嘉走的後門，出教室的快，這裏沒什麽人。
後門往前有一條寬闊的大道，穿過那條停滿家長車子的馬路拐個彎，就上了車流較多的馬路。
宋嘉被林之衍拉着手腕，肩上背着自己的書包，一直走啊走，沒有停下的趨勢。
兩人穿過小道，拐過彎，在馬路上又快走好久。
宋嘉氣喘籲籲，“林……林之衍。”
林之衍的身形拉扯迎面而來的風，校服勒住他勁瘦的腰肢，“陪我去看海。”
“海？”宋嘉做不及多反應，直直撞上忽然停下的林之衍脊背，磕的額頭疼。
林之衍沒看她，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想把人塞進去。
“林之衍，”宋嘉使力想抽回手，可惜抵不過林之衍的力量，大半個身子已經進了出租車，“你不是和我說，今天是陪你一起回去嗎。”
“嗯。”林之衍捏着她細瘦的胳膊，居高臨下看她，半張臉隐在陰影，陽光照不進他心底，“陪我回去。”
“那我們，還要去看海嗎？”宋嘉仰頭問。
“嗯。”林之衍聲音很沉，接近命令的語氣，“進去。”
司機回頭瞄一眼他倆身上的校服，估計以為是小情侶鬧別扭，手指扣着方向盤，催促：“快點上來吧，這裏不能停車。”
兩重聲音交疊，宋嘉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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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一路行駛，越來越往宋嘉不認識的地方開。
車程很長，天漸漸黑了，天際燒成銀河海。
萬家萬戶的燈火亮着，各種光亮融在一起，打在林之衍身上。
宋嘉回眸，攥着拳頭說不出來的感受。
海邊，林之衍領着宋嘉匆匆跑，海水漫過了他的鞋子，“宋嘉，你喜歡你的家嗎。”
他站在海水中，回眼看宋嘉。
宋嘉表情很懵，怔楞幾秒，認真思忖：“如果是你，你喜歡嗎。”
林之衍不作聲，別過腦袋，“走吧。”
海邊的別墅，林之衍大步領着宋嘉進去，穿過大門，一路金碧輝煌的裝飾，迎面是一列女仆裝的女傭，一列是西裝革履黑墨鏡的保镖。
他們見到林之衍回來，紛紛彎腰，嘴角揚着标準的微笑：“少爺。”
宋嘉不明白林之衍為什麽帶她來這裏，光是走入內院，看上這棟別墅的廬山真面目一眼，她便望而生畏。
林之衍瞄一眼站在原地不動的宋嘉，俯身想牽她的手。
“你說的放學跟你一起回去，是這個意思嗎。”宋嘉躲開他的手，咽了咽口水，“這個不行。”
林之衍很有名，尤其是在他們目前那所高中，宋嘉即便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因為林之衍的有名程度聽到過他的背景。
林之衍有個讨人厭的繼父，林之衍的性格大變和他的繼父有關，他從前很乖。
不過他現在有多乖，他做出的事情就可以有多叛逆。
宋嘉望着林之衍，手往身後藏，慢慢後退：“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被宋聞那筆債，壓給林之衍三個月的宋嘉很聽林之衍的話，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幫他做了很多事，但是這件不行。
他倆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
如果她今天踏入了這裏，他們之間的關系毛線會越纏越亂。
四目相對，兩人安靜交換心思。
“三個月還沒到，”林之衍說，“你得聽我的，跟我進去。”
宋嘉想開口，但被林之衍打斷：“跟我進去。”
他灼灼看着宋嘉，壓下深邃的眉眼，在宋嘉面前伸出手，沒給她選擇的機會。
堂皇的奢華客廳內。
宋嘉被林之衍牽着，掌心是林之衍的體溫，耳畔是林之衍戲谑的笑，“應華茂，你和我媽婚禮那天，不如我也來個訂婚儀式沖沖喜？”
對面坐着的男人年紀二十八/九，很年輕，面目溫順和藹，視線落在宋嘉身上，唇畔是溫和的笑
宋嘉的手被林之衍用力牽着，小心翼翼從林之衍身後探出一張腦袋，咬着下唇，不敢直視那個男人的目光：“叔……叔叔好。”
“叔叔？”林之衍似乎被戳中笑點，将宋嘉半摟在懷裏，看向應華茂的眼底是不屑，“你叫他叔叔，不怕折壽了嗎？”
宋嘉面頰滾燙，想過林之衍這次交給她的事情可能會難，但沒想到會這麽難。
“之衍，”林母不在，名義上是林之衍繼父的男人端起瓷杯，彎唇笑了笑，“不要說這種話，你媽媽她會傷心的。”
“沖喜不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嗎，”林之衍就差沒指着應華茂罵他，“某些人不就是沒有自知之明，厚起臉皮跟狗一樣讨好別人，試圖替代別人的位置，裝聾作啞待在不屬于那些人的家庭……”
林之衍哽了一下，沒繼續說。
宋嘉的臉色變得不好看。
這些話，也戳着她的脊梁骨。
林之衍低眸看懷裏繃着脊背的人，忽然晃神自己這次是不是做的有點過了。
他不會在緊要關頭帶他那些雜七雜八的女生們演這出戲。
可如果拉着宋嘉來，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
宋嘉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顫抖。
就算宋聞欠了林之衍幾百萬，賬單的分量可以輕易把他們家一掌拍碎，可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她的家人本就因為她和林之衍牽連上關系，甚至不惜對她大打出手，沒有把她當做家人。
關于林之衍問的那個問題，她有了答案，她并不喜歡她的那個家。
林之衍不在的這一個月，雖然宋父沒有再對她動過手，但言語暴力不斷，全都是輕蔑的話。
有次喝醉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林之衍對宋嘉已經徹底失去了興趣，自己一家已經安全了，捧着酒杯笑開懷：“宋嘉，你是個女生、女人，念那麽多書沒有用的，不論大不大學畢業，不論從哪個大學畢業，大家以後都是打工或者留在家裏伺候老公兒子的命。
所以給你花這麽多錢有什麽用，你看看你拿回來的那點獎學金可以回本一半我和你媽給你的學費嗎？你老師都跟我說了，你想去的那所大學學費要幾十萬，你在你老師的面說你以後可以自己打工賺錢，但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哪來的錢？
小嘉啊，你就這樣，爸爸早都給你規劃好了。等你高中畢業之後，就去我給你找的工廠上班，一個月有三千塊錢，還有……”
“那宋聞呢。”她當時這麽問他。
宋父樂了，紅屁股一樣的臉頰擠在一起：“你怎麽跟宋聞比？他是男人，而你終究是個女人，他以後當然是去上大學，能去國外鍍層金回來就鍍層金回來。
宋嘉啊，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樂意，雖然現在看上去你的成績還行，但那都是暫時的。我跟你說啊，男女的腦子不一樣，宋聞只要以後肯認真學，肯定比你現在學的還要好。
你倆都是我很媽生的，能有多大差別？”
宋嘉沉着臉，想反駁宋父話裏的矛盾，不過最終還是沒說什麽，只是保持沉默。
就像現在這樣。
宋嘉恍恍惚惚陷入回憶，什麽時候離開林家客廳的都不知道。
二樓休息室，林之衍咬着糖，看着跟前丢魂似的宋嘉，以為自己給她說壞了，把人半擁在懷裏，拍了拍她脊背：“宋嘉，宋嘉？”
宋嘉的意識逐漸回來，眸子有神。
她斂眸近距離看着林之衍，濃密的睫毛卷翹而濃密，腦中忽然有個挺壞的想法。
“林之衍，”宋嘉張了薄唇，眼睛蒙着水霧，無辜而濃烈，叫他名字的初心越來越不純粹，“你能不能留在我身邊。”
不是和其他女生那樣，要跟林之衍談戀愛交往的意思。
林之衍睥睨跟前人，打量她一遍，推開她坐正身子，手裏挑選喜歡口味的糖果：“給我個理由。”
宋嘉講不出。
就跟林之衍将她帶來氣應華茂一樣，她想利用他的身份和背景，來為自己多一層庇護。
在她自己完全成長成熟之前，她需要一個庇佑。
“我什麽都可以做。”常年待在第一名榜首，被各種老師點名表揚的宋嘉放下一切，看着林之衍說。
林之衍笑了一下，聲音低沉沉的，眼裏是陰翳的難懂，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交過那麽多朋友，沒人敢跟他說這種話，而現在和他并沒什麽關系的宋嘉居然對他這麽講，讓他永遠留在她身邊。
萬事萬物都沒有永遠這件事。
林之衍深知這點，手撐在腦袋，懶洋洋挑選好一顆自己喜歡的口味的糖，扔給沙發那頭的宋嘉，完全是打趣的戲谑模樣：“如果我承諾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你會信嗎。”
宋嘉吞咽口水，回想起躺在冰冷手術臺上的無助。
她還太弱小了，她需要一層庇佑。
“我信。”宋嘉回答，臉上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是認真的神色。
這倒讓林之衍收了逗趣的心情，面色平靜，咬碎糖果轉過腦袋，避開和宋嘉的四目相對，“我不信，這世上是沒有什麽永遠的。就算有，我為什麽要給你這種承諾。”
宋嘉感覺自己被扒光了細問，緋紅燃燒至耳廓，低着頭，喟嘆自己愚蠢的想法。
林之衍側目，瞧見宋嘉垂着腦袋，一臉要哭的樣子。
想起在客廳說錯的話，林之衍松了松筋骨，手指骨節被按得咔咔作響，“這段時間我需要補習。”
擡頭，他看着小貓似的宋嘉，讓她安心：“在你家附近，我租的那棟房子。”
他做不到永遠這件事，但看見宋嘉就想起從前的自己。
兒時的他沒長歪，是因為他心裏分量很重的父親幾年不倦的耐心教導，一直牽引他走過失去父親後的漫漫長夜。
林之衍嘗着糖果的甜，瞥向窗外，指節輕輕點着沙發。
他在宋嘉心裏，從某種程度上來看，應該也像父親在他心裏的位置，很重要。
這種重要，不同于先前嚷嚷說喜歡他的那些女生，是獨一無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