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偏心
偏心
宋嘉挺怕林之衍真做出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
最終還是通過了他的好友驗證消息。
林家大宅。
林母一臉嚴肅，被女傭攙扶着從富麗堂皇的旋轉樓梯上走下來，睥睨下方吃着零食看着電視，一點沒有正經樣子的林之衍：“讓你參加的飯局，為什麽不來。”
林母幾乎不笑，臉上也沒有皺紋，身上是凜然的林家掌權人氣勢，極有壓迫力。
即便面對林母的是林之衍，他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沙發上坐正身子。
然後又想到什麽，撇開腦袋往嘴裏塞零食，“不想去。”
“不想，”林母重複了一遍林之衍的話，從樓梯處走到客廳這裏，坐到了邊上的另張單人沙發，扯唇一笑，“好一個不想。”
林之衍自幼喪父，被強勢的母親帶大。
見林母有生氣架勢，氣勢和底氣弱了一半，揚唇往林母那邊靠，“哎呀媽，其實我那天是……”
“之衍回來啦，”從廚房出來的男人模樣二十八九歲，卻有着林之衍繼父的标簽，“我和家政阿姨新學了兩道菜，今晚之衍要不要留下來嘗嘗。”
林之衍十七歲，捏着薯片包裝袋的手攥緊，把那些完好的薯片全都捏碎。
他冷着臉從對自己裝出友好的男人那裏收回眼，扯唇看向審視自己的林母，“媽，您最近有空嗎，我周末預定了兩張電影票，我想——”
“有這玩鬧的時間，不如好好想想，作為林氏的唯一繼承人，該怎麽更快提升自己的各方面水準。”
宋母打斷林之衍的話，收回目光，起身時候哼了一聲，“還有，我可不記得我小時候只教了你無理。見到華茂，你該尊稱一聲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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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他？”林之衍站起身，被捏成碎片的薯片倒在了地毯上，“我跟那家夥一起上街，指不定人家都認為那是我哥！”
“林之衍。”宋母語氣淡淡，卻威壓十足，轉過身望着他。
就那麽一句話，就讓林之衍所有氣焰都消散。
跟前人松了拳頭，垂下腦袋，像只偃旗息鼓的戰敗鬥雞。
林之衍用力合着上下貝齒，聽到應華茂假惺惺過來勸慰，“沒關系的月月，我相信孩子肯定也是無意的，只是現在可能對我還有點認生。我相信等時間過去，他會——”
“應華茂！”林之衍咬緊後槽牙。
林母的目光，随之落在他身上。
自小聽話，即便原本的生父走了，也從來沒忤逆過林母一句，或者做過任何一件讓林母不高興事情的林之衍，今天因為應華茂，握緊了拳心。
他努力壓抑情緒，用力繃着呼吸，身子輕輕顫抖，唇齒擠出字眼：“你不配。”
說完這句，林之衍從沙發拿起自己的外套，幾步跑離了這裏。
“林之衍，”說話的又是宋母，她第一次對林之衍說這麽重的話，“今天走了，你就別回來了。”
都說林之衍叛逆，都認為林之衍是叛逆壞小子的林之衍本人，手中攥緊了自己的外套，擡手套上自己的衛衣帽子，無聲作答，往前邁步。
走就走。
無論是從前的乖孩子，還是現在的壞孩子，他都不能讓她滿意不是嗎。
他那個因癌症死去的親爸，也不能讓她滿意不是嗎。
那時候頭七才剛過，應華茂就拎包入住了林家。
幼小的林之衍，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林之衍步子裹挾勁風，走路很快。
走過少人漫長的長街，林之衍望着遠處的萬家燈火，伸手進口袋想拿出棒棒糖。
“啧。”伸了空的林之衍咂舌，手還在口袋裏保持想拿糖的姿勢。
天很黑，路燈很亮，遠處的萬家熱鬧和他不沾邊。
林之衍随處走進路邊的一家小賣部，想買棒棒糖。
老板抽着煙上下打量一身名牌，眼圈紅紅的林之衍，往外看了看彌漫寂靜的黑夜，勾唇笑了笑，混蛋一樣故意往林之衍傷口撒鹽：“被抛棄了？”
林之衍蹙眉，臉很沉，“有沒有糖。”
櫃臺後的老男人滿臉痞子，指甲縫裏是厚厚的污泥，深吸一口煙又眯眸吐出，仍舊是笑：“沒糖，有煙。”
林之衍磨了磨後槽牙，一百塊拍在櫃面，懶得多說一個字：“煙。”
從小賣部出來，林之衍獨自揣着煙走了一段路，兩手插在褲兜，面龐被各種光影和衛衣帽子遮擋一大半。
小時候他爸還在那會兒，對他說過，不開心吃顆糖就好了。
可是現在，沒有糖。
他爸走了之後，也無人會再注意到他不開心的時候，微笑遞上一顆糖到他面前。
“林之衍？”
林之衍不知不覺走得遠，走到了宋嘉常出來幫爸媽賣夜宵的一條街。
街道熱鬧，林之衍卻一路充耳未聞，只捕捉到這一聲。
宋嘉試探叫了那一聲後，心跳加快，臉上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
常日笑着的林之衍彼時淡漠，周身攏着低落，向人看過來的一眼滿是幽深，仿若凝了許多悲傷。
宋嘉愣了一下，想收回那一聲，眨眼舔了舔薄唇。
“小嘉，那是誰呀？”邊上忙活的宋母瞧見宋嘉停住動作，沒再幫忙打包燒烤，奇怪順宋嘉的目光看，然後問。
宋嘉不知道怎麽回答，緊張咽了咽口水：“就……就，我同學。”
她說了半天，只是這麽說。
宋父比宋母見多識廣，聽見幾人談話，也往林之衍那邊看。
看見林之衍全身上下的名牌時，他咧嘴笑開，眼角皺紋舒展，胳膊肘戳戳宋嘉，“既然是同學，那就去好好招待一下呀。”
宋嘉半推半就，被爸媽推出來，最終磨蹭到了林之衍跟前。
林之衍嘴裏咬着沒點燃的煙，見到宋嘉，眼中無奈褪去，扯唇給出幾個字：“笨蛋。”
“你……”宋嘉掀眼，注意到了林之衍這次叼着的不是棒棒糖，而是香煙。
她想到什麽，出于自己作為班長，應該關心一下同班同學的義務，她尴尬地低頭在口袋裏摸摸，摸出幾顆棒棒糖，擡手到林之衍跟前，“你，你要嗎？”
糖不是什麽好糖，只是路邊攤五毛錢一顆的那種，不是林之衍平時吃的各種牌子糖。
宋嘉舉着糖果，有種被審視的緊張和羞赧。
見面前人沒回答，只是靜靜咬着煙瞥她，宋嘉也覺得不好意思，抽回手想放進口袋，覺得自己挺自不量力的。
別說這種糖果林之衍應該瞧不上眼，而且她一身被燒烤攤暈染的油污，應該都讓林之衍挺介意。
宋嘉肩上背負爸媽的期望，她也不想讓爸媽知道她在學校沒什麽朋友，和同學關系不怎麽樣，便小小後退一步，鼓足勇氣說：“好巧啊，你也在這裏。”
“嗯，”林之衍應一聲，字眼從鼻腔發出，低沉低沉，“糖。”
“啊？”
宋嘉揪着手指，看見林之衍從口袋裏把手抽出，咬着煙勾起一邊唇角，渾身痞氣：“不是要給我嗎。”
把口中香煙換成平日喜愛的糖果，林之衍心情變好一些，雨轉多雲。
他逡巡這個客人爆滿的燒烤攤，問：“你爸媽開的？”
“對。”宋嘉點頭，還是不習慣在學校外面碰到林之衍，并和他說話，“你要吃嗎？”
“你在這幫忙？”林之衍不答反問。
宋嘉頓一下，接着點頭：“對。”
“你哥呢？”林之衍接着問。
宋嘉一時語塞，回答不出來。
林之衍沒猶豫，低下腦袋輕輕笑，仿佛瞧見了一件多麽好笑的事情，邊笑邊拍拍宋嘉肩膀。
林之衍力度有些大，拍的宋嘉肩膀有點疼，受傷沒好的那只手隐隐作痛，眉心攏着。
跟前男生望着她吃痛的樣子，愈發覺得好笑，咬着糖果彎下腰與宋嘉對視，近距離認真盯着她：“疼？”
宋嘉捂着自己的右手腕部，眼睛蒙着水霧，小心翼翼掀眼瞥他，半晌擠出一個字：“嗯。”
林之衍斂眸，掃過宋嘉手腕貼着的膏藥，不知道想什麽，黑瞳沉沉，蓬松的劉海蓋過他的眉，動作輕輕且親昵。
他和宋嘉面對面而站，握着宋嘉的手腕，慢慢把宋嘉的手舉到面前，低頭聞了聞膏藥的味道，自言自語：“怪不得。”
宋嘉不習慣林之衍這樣子，想抽回手，但沒力氣。
忙活了幾個晚上，她手稍微動一動，其實都隐隐作疼。
林之衍全然不在乎，揚着笑，按住宋嘉肩膀把她往後轉身，禮貌又明朗地朝遠處忙活的宋父宋母揮揮手打個招呼。
同時唇齒張合，哂笑身邊痛了也不會說不會拒絕的笨蛋：“看不出來嗎，他們就是在偏心。”
膏藥沒有味道，他們聞不到。
但總有眼睛吧。
他們知道宋嘉受傷了，但還是讓宋嘉來幫忙，讓宋聞拿着宋嘉幫忙賺來的錢出去花天酒地。
這就是擺在面上的偏心。
林之衍心情說好挺壞，說壞也還行。
他扯唇笑着，身上的薄荷香氣萦繞宋嘉鼻息。
宋嘉捏着衣擺，以為他要開始做什麽讓她後悔的事，趕緊轉身面對他。
動作來得急促，她差點撞上林之衍胸膛。
但沒來得及安撫自己，宋嘉便仰頭，認真看着林之衍：“我，我知道。”
她也知道爸媽偏心。
可是……
“笨蛋，”林之衍調笑，揉揉她腦袋，點名指着吩咐她，“我要吃燒烤，給我先上兩百串，品種随意。”
“這麽多，”宋嘉擰眉，看看遠處的燒烤攤，“你吃得完嗎？”
“你陪我吃。”林之衍扣住宋嘉的手腕，就這姿勢湊近宋嘉，手繞在她背後幫她單手解了圍裙，不容置喙拉着她去邊上的一個位子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