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們
我們
自習課時間，洪志在下面拽着自己的各路兄弟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宋嘉慣用手的腕部扭傷了，寫字吃力且慢，坐在林之衍的空位邊上，語調軟綿綿：“不要講話了，洪志。”
她努力裝出嚴肅樣子，可惜手腕的疼反倒越來越厲害，額角的冷汗不斷滲出來：“再講話被我抓到，我就記你名字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後門被人用力推開。
大家紛紛扭頭朝後門的位置看。
林之衍站在逆光處，對那些目光全都視若無睹，身上松垮套着校服，肩上勾着一只藍色書包，慢慢悠悠晃到宋嘉身邊坐下。
“又在記名字？”林之衍把書包塞到椅子背後，手撐在下颌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宋嘉保持沉默，将筆捏的緊了些。
林之衍剛才那聲仿佛只是無意提到，習慣性對人搭句話，說完沒等宋嘉回答什麽，就兩手一攤在桌上，腦袋枕在胳膊上睡覺。
宋嘉管不了這位大少爺在自習課上睡覺。
也懶得管。
她掀眼，示意大家繼續做自己的作業。
接着她自己也低下腦袋，慢慢捏着筆寫作業。
宋嘉的手腕這幾天越發疼的厲害，去醫院那裏看，只說是發炎了，給她配了一些藥，讓她最近暫時不要讓右手吃力。
當時點頭應下是點頭應下了，但宋嘉作為高一學生，還是個右撇子，怎麽也不可能少寫作業來減輕自己右手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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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的最大改變，也就是寫字速度慢了許多。
有時候做不完作業，就會熬到比較晚睡覺。
幾天沒睡飽下來，宋嘉眼下已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有些憔悴。
她舒了口氣，手指微微顫抖，實在疼得難以遏制。
再堅持了好一會兒，宋嘉從抽屜拿出自己的幾包藥，捏了一張治療跌打損傷的膏藥出來。
膏藥的味道大，宋嘉把東西拿出來的時候有意避着林之衍。
她前幾天手疼的厲害，貼了膏藥但被同學們說過氣味太大了影響學習後，就沒再貼了。
宋嘉糾結地咬了咬唇，捏着那幾張味道刺鼻的膏藥想了想，最終還是低着腦袋忍着疼痛将它們全都朝抽屜塞去。
宋嘉臉皮太薄，光是想到前幾天被同學們圍着指出自己身上的膏藥味太刺太重，臉就紅的厲害，劉海一直蓋過了眼睛。
“藏了什麽東西，”離得最近的林之衍在空氣中嗅了嗅，睜開一只眼瞥慌裏慌張的宋嘉，“嗯？”
宋嘉被林之衍直勾勾看着，裝沉默失敗，羞赧之情爬上心頭，腦袋暈乎乎快要爆炸了一樣：“沒有。”
“膏藥？”林之衍的手很快，在宋嘉還在糾結怎麽搪塞過去他這個問題時，已經把東西從宋嘉抽屜裏抽了出來。
他甩了甩那盒膏藥，歪頭看紅透了臉的宋嘉：“你是走/私，還是自己用？”
“什麽走/私。”宋嘉有點惱，伸手想去奪那盒膏藥。
林之衍偏不如她意，嬉笑一聲借着身高優勢将那盒膏藥高高舉起，就是不給宋嘉碰到：“說說呗，你是走/私，還是自己用？”
“林之衍你幹什麽！”宋嘉臉龐燒紅，壓低了聲線，想上前搶奪但夠不着，又怕碰到林之衍的衣服，不好動手。
心跳慌亂中，宋嘉注意到有好幾個同學聽到這處動靜，朝他們這裏看了過來，目光或是好奇或是探究。
宋嘉臉上火辣辣的，感覺自己的右手腕也火辣辣的。
林之衍模樣淩厲，張揚笑着，表情和姿态很壞：“你用這玩意兒把我熏醒了，還問我幹什麽？”
原本還努力去夠林之衍手上東西的宋嘉，一聽到這句話，憋了好幾天的情緒忽然上湧，眼圈一下子紅了。
她咬唇，起身飛快往後門跑，泛着陣陣疼痛的右手腕和她的臉一樣，火辣辣的。
林之衍懶洋洋倚在那裏，瞄眼手中的刺鼻東西，撇嘴：“沒勁，這就哭了。”
他伸手，正想将東西扔回宋嘉抽屜，坐在和林之衍隔了幾組幾排的洪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替宋嘉回答一句：“那個……是宋嘉用來貼手腕的……”
“什麽手腕？”林之衍蹙眉，不怎麽高興，無名火往洪志身上發。
光是被林之衍這麽掃一眼，洪志就沒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邊上男生扯扯洪志衣角，小聲提醒：“別說了，免得林之衍排擠宋嘉的時候扯上我們啊。”
洪志低下腦袋，小眼睛掩蓋在長劉海之後。
好久，洪志攥拳，在林之衍沒什麽耐心出言催促前，腦海冒出了開學他被老師責罰的那晚。
他幫人搬了那麽多課桌椅，但沒幾個人對他說謝謝，更沒人提出她自己搬就好，先讓他去休息的。
當時只有被自己白日頂撞過的宋嘉，反而體諒了體力透支的他。
洪志捏着拳頭，繃緊脊背，從牙縫擠出幾言真相。
林之衍聽完沒什麽表情，舌尖頂了頂腮幫，從口袋拆了一顆糖吃。
咬着糖果，他瞄眼手中幾乎沒被宋嘉用過的嶄新膏藥盒子，咬碎糖果的同時，把東西扔回宋嘉抽屜。
風迎面吹來。
宋嘉一邊跑一邊努力壓抑情緒，隐忍的難過到了天臺才全部發洩出來。
她縮在欄杆的角落，像只受傷的小貓，腦袋埋在膝蓋，肩膀因為哭泣一顫一顫。
身旁的腳步聲輕如不存在。
柯誠手搭在欄杆，刺目的太陽朝兩人直直投射，他站在那處，用身子幫宋嘉擋住了陽光，眼睛彎成月牙：“同學，這是碰上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宋嘉帶着滿臉淚痕，擡頭向人看。
柯誠溫潤的嗓音不疾不徐，清風那般搖曳進宋嘉耳畔。
遠處樹影斑駁搖晃，清風拂面。
“也沒什麽，”被柯誠陪着待了好一會兒的宋嘉，情緒慢慢穩定，和柯誠并肩坐在長椅，盡量把自己的囧事說的輕松，“就是手還有點疼。”
“手腕這裏嗎。”
宋嘉就坐在柯誠邊上，兩手安靜擺在身側。
柯誠輕笑一聲，伸手輕輕幫她揉了揉：“那下次我幫你帶藥味不重的膏藥。”
宋嘉知道這大概是柯誠好心的安慰，點點頭，揚唇微笑：“好啊，謝謝你了柯誠。”
宋嘉的聲線軟，因為受了傷語調變得少見的黏糊，清冷中帶着甜。
幫她揉着手腕的柯誠聽了，淺淺揚唇，自言自語那般小聲出言：“我算是知道，林之衍為什麽會給你出頭了。”
風太大，擦着耳畔掠過。
宋嘉沒聽清柯誠在說什麽。
她傾身，秀眉蹙着：“什麽，不好意思我剛沒聽清。”
“沒什麽。”柯誠笑着，伸手想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
宋嘉條件反射往後仰身，不适應柯誠對自己的親昵舉動。
緊接她後知後覺過來，自己剛才因為手腕疼痛得到緩解，竟然忘記了把手從柯誠那裏抽回來。
她臉頰又浮上酡紅色，眸子染着水霧，聲音有點啞，“那個，我先回去上課了，再見。”
扔下這句話，宋嘉抿唇，跑得有些快。
柯誠站在後面望着她清瘦的背影，笑着搖搖頭，指腹似乎還殘留宋嘉右手的柔軟觸感。
宋嘉回來上課，進入班級。
發現林之衍不在這裏。
有人細碎想撲上來八卦兩句，但被響起的下課鈴聲打斷了話頭。
八卦之心的人們讪讪轉回去，坐回自己的位子。
宋嘉看着散開的人群松口氣，想把自己桌肚裏的藥品塞進書包，免得氣味發散出來。
班主任抱着教科書進來，屁股後來帶進來一個慢慢悠悠走路的林之衍。
林之衍口袋鼓鼓囊囊的，大概又給自己抓了一大把棒棒糖。
宋嘉往那處瞥了一眼就趕緊別開了視線，努力撇清和林之衍的關系。
她的手往桌肚裏面伸，摸了半天沒有摸到本該出現的藥品。
嘗試幾次都落空了的宋嘉輕嘆口氣，在林之衍回來位子坐下的同時，彎腰朝桌肚裏面看，想快點找到被林之衍不知道扔到哪裏去的藥。
免得深重的藥味，二次叨擾到林之衍還有其他同學。
彎下腰，宋嘉往裏面張望的瞬間，她被桌肚內側猛然亮起的大顆“大圓燈”吓了一跳，還伸在桌肚裏沒及時拿出來的手，摸到一手的奇異毛茸茸。
“啊！”
辦公室內，班主任站在辦公桌前，來回踱步，煩躁拍了拍桌子：“宋嘉，林之衍，你們這算什麽事兒啊！”
林之衍托着手中喵喵叫的幼小金漸層，一手背在身後聳肩，一臉無所謂，“這不都擺在這裏了嗎。”
“你，”身板瘦小的班主任要被氣瘋了，手指顫抖指向林之衍，“你！”
“我什麽？”
林之衍無辜眨巴眨巴眼，好像真的搞不懂班主任為什麽要生氣，四十五度歪下腦袋，微微傾身縮短和班主任的距離，親切俯身聆聽班主任的後文。
班主任長得并不高，而且挺瘦小。
林之衍這樣的舉動，無非就是在故意惹惱班主任。
“林之衍。”宋嘉張唇。
邊上同她并肩站着的男生，真轉過頭來的瞬間，她又沒底氣地別開眼，改為和班主任認錯：“對不起老師，這件事是我們做錯了。”
“別了小班長，”林之衍散漫笑着，說話夾刺，“這事可不是什麽‘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