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事
有事
從KTV出來的林之衍動作利落拆了顆糖果，放入口中沒幾秒就咬碎。
他叼着棒棒糖的紙棍，揉了揉自己一頭蓬松的黑發，轉身往後看：“別跟着我。”
林之衍直視追着自己出來的老板，夾香煙那般把口中的紙棍拈在指間，然後一把撥到了旁處的垃圾桶，“我不會去的。”
“可是林老爺……”老板嗫嚅。
“別跟我提他。”林之衍又拆了一顆糖，往酒臺走。
“少爺，”老板低眉颔首追過去，“林夫人不讓您喝……”
最後個“酒”字還沒出來，林之衍驀地轉身，用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含笑盯着他，面色很冷：“更別提我媽。”
他一步步走進老板，将剛才在宋聞面前氣焰很嚣張的老板，一步步往後逼退，一字一字說得清晰，“你不想在這幹了是不是？”
“是我多嘴了少爺。”老板将腦袋低下，兩手交握在跟前。
林之衍咬着糖，冷哼一聲不講話。
“那剛才包廂裏那小子說的把妹妹抵押給——”
老板話還沒說完，話語中的主人公宋嘉便出現了。
宋嘉跑得氣喘籲籲，進來這裏後就按宋聞在信息上給自己發的包廂號，四處轉頭逡巡。
宋嘉好不容易對門口的保安解釋了半天，自己只是進來找一下哥哥，并不是為了來這裏喝酒玩樂等等好一會兒，門口的保安大叔才給了她五分鐘時間。
要是五分鐘之後，她找不到人出去，那保安大叔會直接進來把她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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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着急宋聞有點什麽事，雖然之前确實生了宋聞的氣，但再怎麽說，宋聞也是她哥哥。
宋嘉咬着唇瓣，将校服反穿擋住了校徽，免得被誰認出來自己和宋聞是哪所學校的，一身清新的藍白。
“未成年人，不準來這裏。”
着急想找到宋聞的宋嘉，衣領忽被人拽住，腳步趔趄跟着後面的力道退，被拉到了林之衍身邊。
林之衍輕笑着，眼底是彌漫的嘲諷，意有所指：“你傻不傻。”
宋嘉見是林之衍，倒也沒有太多驚訝，好像知曉了如果是林之衍的話，在這種地方也不覺得奇怪。
所以她沒反問什麽“你不也是未成年嗎”這種話，而是直白說：“我是來找我哥哥的。”
林之衍聽了，好像挺感興趣，松開她的衣領往後退了半步，和她保持安全距離：“哦，你哥？”
“對。”宋嘉乖巧點點頭，大眼睛映入了KTV內的燈光，亮晶晶的，“我先走了，再見。”
話音落下，宋嘉才擡起腳步往前邁，後衣領就又被林之衍從後面拉住。
林之衍的動作和力氣并不溫柔，只堪堪控制在不勒疼宋嘉的範圍。
他随意站着，手撐在後面吧臺，嘴角噙着笑，“下次你哥要是在酒吧、網吧、酒店、飯店——”
懶洋洋的尾音有意被林之衍拖長。
他伸手，手肘搭在宋嘉肩膀，修長的手指從她腦袋後方繞過去，輕而快速地碰了下宋嘉白皙的柔軟臉頰：“你都去撈他？”
老板站在邊上不遠處，見被宋聞親口抵押給林之衍的妹妹，這會兒還如此關心那個混蛋哥哥，也是有點感慨，找了個機會安靜離開了這裏。
林之衍的指節很涼，被碰到的時候，帶起一陣酥麻。
宋嘉仰頭，努力抽離林之衍的力量，遠離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攏着眉心，感覺剛才被林之衍觸到的那個地方還有未消的餘韻，心間泛起難懂的癢意。
林之衍輕佻又散漫，恣意輕狂，随性所欲。
他光是站在那裏，就足夠好多女生為他前仆後繼。
即便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也有好多人不肯放棄上前的機會，都慶幸自己或許就是那個讓浪子回頭的白月光。
“你對每個女生都這樣嗎。”宋嘉不解，“我分明和你認識才不久，而且……”
而且不怎麽熟。
宋嘉想了想，沒把後面幾個字說出來。
說完這些，她沒什麽底氣地偏開了視線，轉移話題：“我去找我哥了，不然就來不及了，再見。”
也是頭次被女生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林之衍，靠坐在吧臺，低低笑了笑。
小聲的笑到了後面，變成有些大聲不停的笑，笑聲清脆像銀鈴，少年人寬厚的肩膀顫抖，胸膛一震一震。
好像聽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等宋嘉找到宋聞告訴她的那個包廂，宋聞已經不在那裏了。
詢問在打掃包廂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只是禮貌轉達，說宋聞先回學校了，讓她不多時也早點回去，不要在路上耽擱。
宋嘉急忙趕來，只得到這麽個結果，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她朝那個工作人員點點頭，挑唇笑笑：“謝謝姐姐了。”
工作人員看見宋嘉明顯的一身校服，以及這麽禮貌懂事的樣子，收拾着東西搖搖頭，嘆息一聲，“還真是個混蛋小子，竟然把妹妹抵給林家的那個風流小少爺。”
周末回去，宋嘉無論問宋聞什麽，宋聞都刻意躲着不見她，問他什麽也始終不開口，一有機會就将自己關在房間裏。
宋嘉問不出，也懶得問了，只是說：“再有下一次，我就把這件事告訴爸媽。”
隔着房門，宋嘉如此對房內的宋聞警告。
不多時，房門打開了，裏面走出來一個眼睛布滿血絲，頭發亂蓬蓬，看上去好幾天沒有洗臉的宋聞。
宋聞低頭看着宋嘉，聲音粗糙像公鴨，直直從宋嘉的肩膀撞過去，走到客廳倒了一杯水：“你算什麽東西，也敢來管我。”
宋嘉踉跄沒站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慣性往地面撐的右手腕部狠狠一扭，疼得她眼淚直在眼眶打轉，鼻頭紅紅的。
她心頭泛起一陣難言的酸澀，轉頭朝後看：“你真以為自己了不起嗎。”
宋嘉忍着痛，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那種KTV這麽昂貴，你明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錢，為什麽還要帶着你的朋友們去那……”
話到一半，信任爸媽所說，宋聞不會将她的獎學金用掉的宋嘉，忽然醒神。
她捂着自己吃痛的手腕，急匆匆上前，站到宋聞跟前擡頭看他：“我的獎學金呢，把我的獎學金還我。”
宋聞不吭一聲，從她身邊掠過想走。
宋嘉趕忙抓住他的手臂，眼珠大滴往下掉：“那是我參加奧數競賽得來的！還給我！”
“什麽獎學金！你他媽跟我吼什麽吼！”宋聞被點燃的過激的反應，更加證實了宋嘉心裏的猜想，“你要真這麽想要那三千塊錢，自己再去贏一個第一不就好了。”
宋聞吼完前面兩聲就轉過腦袋，甩開宋嘉的手，語氣嘲諷輕慢，把宋嘉備戰了幾個月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一，說得跟路邊蝼蟻一樣。
宋嘉皺着眉梢，被宋聞甩開，往後趔趄了幾步，無力坐在了邊上的椅子。
右手腕部是深沉的疼痛，但在這瞬間，宋嘉覺得自己的心髒更難受，心頭情緒交雜在一起，糅雜成悲恸。
那筆錢，她本來想是攢着和爸媽……還有宋聞，一起旅行去的。
宋嘉越想，心髒口越是疼痛難當。
但是這筆因為信任交給宋聞保管的獎學金，早就被宋聞花天酒地掉了。
宋聞輕飄飄喝完一杯水，跟個地痞流氓一樣站在打開的冰箱前，邊挑選吃食邊輕蔑打量傻傻坐在客廳那的宋嘉。
宋嘉被這眼神刺激到，攥緊了拳頭倏然站起身，走回房間抓起手機想打電話。
她要告訴爸媽！
她一定要告訴爸媽！
宋聞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宋聞望着宋嘉瘦小的背影，頂着嘴角的擦傷，仰頭笑得張揚，混蛋地高聲重複：“你宋嘉他媽的算個什麽東西啊，攀個男人覺得了不起了啊，人家根本不認你！”
安靜的房內，落針可聞。
宋嘉縮在床頭櫃和床面的死角，冰冷的電子器貼在耳廓，同樣冰冷的媽媽聲線響起在耳畔：“哎喲，聞聞用掉就用掉了嘛，再說了，他用那筆錢也不是為了自己玩，而是和朋友一起社交不是嘛。”
宋嘉悶悶應一聲，覺得自己沒有說下去的必要，馬上挂了電話。
她将手機拿到面前，用手掌根使勁擦去模糊了視野的淚水，打電話給爸爸。
爸爸一定會幫她讨個公道的。
“我能有什麽辦法，”宋父在那邊開口，背後是聲音嘈雜的工地聲音，估計是在忙，“他都用掉了我有什麽辦法，就算我去把他說教一頓又有什麽用？
再說了，你不也在伸手用我和你媽掙來的錢嗎，如果我們一五一十跟你要，你自己摸着良心問你會還嗎！
這是一個現實問題！
你還小，你不懂！”
“可是，”宋嘉對于宋聞剛才對她的底氣十足的嘲諷話語，好像讀懂了一些那底氣的由來，“可是……”
她說不出來。
話語梗在喉嚨。
可是有沒有人能站在她這邊，幫她說一句話。
哪怕一句也好。
“沒事了爸爸，”宋嘉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擦掉又很快凝滿眼眶，“您忙吧，我先挂……”
宋嘉話還沒說完，那邊宋父就挂了電話，估計是趕着忙工作去了。
結束通話，宋嘉在房內，一個人坐在那個小小的角落坐了好久。
腦中回蕩的，是宋父說的話——
“你不也在伸手用我和你媽掙來的錢嗎，如果我們一五一十跟你要，你自己摸着良心問你會還嗎！”
随着迎面而來的一些事，心有所感的宋嘉，心跳漸漸平複。
她從邊上的床頭櫃掏出筆記本，把那話當了真，安安靜靜提筆在上面記錄：高一上學期學費……
一直記一直記。
整一個周末，她除了做作業，就是埋頭記自己那份賬單。
一直往前記到了自己降臨這個家的最開始。
看着那份賬單，宋嘉很平靜，沒什麽表情。
摸着自己的良心來講，她會慢慢還的。
牆上挂鐘的時針不知不覺過去好幾個大格。
宋嘉忙完賬單和作業，突然聽到被月色包圍的寂靜的昏暗房內，響起一聲手機輕震。
拿起手機看，上面的預覽消息正跳着一條微信好友驗證。
對方發來的信息簡簡單單，昵稱欄也清清明明、非常直白。
都是——
林之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