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渴了
渴了
晚自習開始。
宋嘉惴惴不安的坐在教室內，手裏捏着筆有一下沒一下在草稿本上亂塗亂畫。
雜亂的筆觸連在一起，構成那個人的名字。
老師推門從前面進來，開門聲發出的響動喚回宋嘉思緒。
她眼中恢複焦點，看見草稿本上“林之衍”這三個字時，吃了一驚，欲蓋彌彰地伸手蓋住那塊地方，左右瞄了眼周圍，确認沒人在看她。
宋嘉坐在教室前門的最前面一排，林之衍坐在教室另一邊的最後一排。
兩人隔得很遠。
林之衍沒有同桌，無拘無束慣了，聽見老師進來也沒挪動自己的身子一下，依舊趴在桌子上睡覺。
班主任敲敲講臺桌子，掃過教室內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到宋嘉這裏：“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自主管一下紀律。”
宋嘉順着班主任的話往後看了一眼，心虛點點頭：“我知道了，老師。”
班主任擡指扶了眼鏡。
班主任是個中年男人，身高一米七，身板挺瘦，但是一臉嚴肅，鏡片後的眼睛似乎能反光，洞悉出下面每個開小差的學生。
他敲了敲桌子，攤開紀律本開始點名，一眼找出了上面出現的名字：“洪志是吧，你白天自習課的時候一直在說話？”
白天和宋嘉對着幹，還故意想開宋嘉玩笑的黑瘦男生洪志笑了，小眼睛往宋嘉那邊戳，下巴高高擡起，“我沒有啊老師。這不才開學第一天，大家都不怎麽熟悉，我要和誰說話，那也得有我認識的人才行吧。”
言下之意，仿佛是說宋嘉在胡亂記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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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志被林之衍訓過一句，但好像不怎麽長記性，圓溜溜的小眼睛精得跟賊一樣，“老師，而且您看我這麽腼腆怕生的人，也不可能在開學第一天的自習課上就和誰聊天啊。而且我知道那是不對的，我怎麽可能和您對着幹呢。”
扯起謊來，洪志是半點不臉紅，黝黑的皮膚蓋過了他一切羞愧。
宋嘉端坐在位子，等人終于說完了，想為自己記他名字這件事解釋一句。
班主任手撐在講臺，比宋嘉反應更快，一臉嚴肅：“我看你現在不就跟我聊得挺歡嗎，你哪裏會是腼腆性格的人啊。”
頓了頓，班主任一把合上紀律本，重重敲了敲講臺桌子：“念這是開學第一天，你們也是第一天來到這個班級，所以我不會責罰你們，只是給你們提個醒，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犯這種明知故問的錯誤了。”
他站直身子，在衆人目光中，又第一個對洪志點了名：“你，負責待會兒幫女生搬一下桌子。好了，下面我們開始正式調整座位。”
班主任鏡片反着燈光的亮，言辭不容拒絕。
洪志聽見班主任的那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是，我幫女生搬桌子？”
他環顧周圍的十幾個女生，心裏毛毛的，感覺老師應該只是說笑。
要是他真幫女生搬桌子，那他不得搬十幾張桌子嗎？
老師點名安排了座位表，讓大家知道自己的新座位在哪裏後，便一聲令下：“開始吧。”
洪志吃力搬着一張張女生的桌子，被老師跟在屁股後面，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洪志同學，你平時還需多加運動啊，”班主任笑了笑，“你看你才搬了五張，怎麽就累成這樣了？”
洪志累得沒力氣說話，也不想和這個魔頭班主任說話，只是将這張女生的桌子搬到相應位子後，倚靠在邊上的白牆氣喘如牛抱怨：“老師你還說不責罰我，這不就是赤/裸裸的責罰嗎！”
班主任笑而不語。
宋嘉站在一邊，幾番想出言找班主任說句話。
她的座位……
班主任也挺有眼色，一瞬便察覺出她想說什麽，搭着她肩膀将人帶出了教室。
走廊處，班主任和她面對面而站，眉心舒展，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有小小的酒窩，和藹了許多，“宋嘉同學啊，我知道你的成績最好，是我們學校的第一名，也是現在這個班的班長。”
他笑着，解釋一些事，“既然你選擇沒去重點班，那我們都尊重你的選擇，也希望你可以在這個平行班待得愉快，作為班級的一份子帶動同學們一起進步。”
宋嘉擰眉，手指糾着衣擺。
她怎麽不知道她選擇了沒去重點班？
“至于林之衍同學，他平時成績不錯的，腦子也聰明，只是對自己不怎麽上心，所以才會做了留級生。”班主任繼續說，“你這個做班長的和他同桌，我相信以後肯定能拉動我們班級的整體氛圍。”
說着說着，班主任又變成了不容置喙的語氣，伸手拍了拍宋嘉肩膀：“好好加油。”
話音落下，宋嘉便看見班主任轉身進了班級，又繼續指導大家挪動自己的位子。
宋嘉站在安靜沒有開燈的走廊，看着外頭的茫茫夜色，心情有點沉重。
搬完全部女生桌子的洪志，累得已經暈頭轉向。
但看清楚宋嘉的新同桌是誰，他還是倒吸一口涼氣，讨好朝宋嘉笑：“班長大人，我給您把桌子搬到離那裏很近很近很近……的邊上，然後您再自己把位子搬過去，這樣成嗎？”
宋嘉看着哆哆嗦嗦在說話的洪志，也不想多為難他：“不用，我自己搬就好了，你去休息吧。”
她自顧自拿起自己的東西，努力朝林之衍那邊一點點挪過去。
洪志看着宋嘉憋紅了臉的樣子，忽然感覺白天的自己有點混蛋。
“對不住啊。”他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搶過宋嘉手中的課桌，忽然力量爆發，朝林之衍那邊快速走去。
到了林之衍身邊，洪志屏住呼吸，将全部聲音都盡量放到最小，以免吵醒邊上在睡覺的這位爺。
林之衍是單座，但在靠外的位子。
洪志小心翼翼幫宋嘉把東西往林之衍的裏側挪去，心跳如擂鼓。
課桌歷經千辛萬苦總算放好。
洪志松了口氣，回首想接過宋嘉的書包，也幫宋嘉把別的東西放好。
書包從宋嘉手中接過，半道不小心剮蹭到擺在地上的水杯，咣當一聲發出響。
班內本就凝住氣氛，幾十雙眼睛朝這裏看的同學們聽見這聲響，知道可能好戲看不成，林之衍馬上要發火了，急急忙忙轉過腦袋假裝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杯子是林之衍的。
杯子的邊上擺着許多礦泉水，看起來這位脾氣好像不怎麽好的小少爺，喝礦泉水比較多。
宋嘉回憶到什麽，蹲身撿起林之衍的水杯想幫他放好，擡眼的時候，腦袋上沉悶響起一道聲音：“你在做什麽？”
洪志早就溜之大吉。
宋嘉擡頭看，只看到半張臉擋在手臂後，露出一雙困眯深邃眼睛的林之衍，并沒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她再往後方看，以林之衍和她為圓點，周圍一圈也沒其他同學的影子。
大家都聚集在遠處，有意避開她和林之衍。
知曉這一事實的宋嘉，咽了咽口水，拽回自己的注意力，小心翼翼對林之衍扯出一個笑，縮回手：“對不起，我剛弄倒了你的水杯。”
林之衍的起床氣很大，眉梢皺着，黑沉的瞳孔含藏愠怒。
旁人湊在一起屏息，尤其洪志最心驚膽戰，捂着嘴巴不敢吱聲：“完了，那可是被吵醒的林之衍啊！”
他那和洶湧巨浪的起床氣要是發作，保不準他們整個班級都要全軍覆沒。
“林之衍，真有傳聞中的那麽厲害？”還有人不信邪，天真提問。
“這麽說吧，”有人抿唇，舉出例子，“林之衍作為這家學校的最大投資人的獨子，如果真發作他的大少爺脾氣，剛才那個沉着臉看起來很兇的班主任，八成可能到時候都得他端茶倒水、彎腰陪笑。”
“別說班主任了，那公子哥的年輕繼父不都被他氣得腦溢血差點進醫院嗎？”有人口不擇言。
衆人沉默，然後唏噓。
宋嘉還保持着蹲身，縮在林之衍的陰影下，小小一團，擡起亮晶晶的眼眸盯着林之衍看。
林之衍眉心滿是被吵醒之後的煩躁，眉梢蹙的緊了些。
艱難沉重的寂靜後，他砸吧嘴，重新将腦袋靠入臂彎裏，繼續睡覺。
等待着暴風雨的旁人們，繼續等待許久，發現周遭一直安靜無變化，互相變換一波眼神，無措滿滿。
林之衍今天不按套路出牌？
班主任忙完自己的事情，重新踏入班級組織紀律，站在講臺開始了自己的說教。
說完之後，教室內風平浪靜，班主任開始給學生們放教育電影：開學第一課。
班內關了燈，陷入昏暗一片。
幾個學生們餘韻未消，頻頻往最昏暗的最後一排的小角落投去眼神，堅持不懈等待林之衍的少爺脾氣發作。
沉久沉久的安靜閃過，電影開始播放。
大家逐漸的，進入了電影的狀态中，情緒被感染，有的人感動的眼圈已經紅了。
好像大家慢慢翻過去了剛才那頁。
唯有坐在林之衍邊上那位置，也是剛才弄翻了林之衍水杯的宋嘉，看着電影有些心不在焉，在這種昏暗中想到自己晚飯時段，被林之衍包圍在小道那處的事。
她摸了摸後脖頸，渾身不自在，挺不想和林之衍沾上關系。
尤其是想到林之衍最後輕佻和她說的話，她也覺得不怎麽舒服。
“我渴了。”邊上人忽然說，嗓音磁而沉，語調懶洋洋。
“……啊？”宋嘉愣了一下，确認林之衍好像是在和自己講話。
林之衍慢慢支起腦袋，在極度的光影交錯中，面龐輪廓看起來愈加散漫。
他緩緩湊近宋嘉，歪着腦袋似乎不解：“幫我拿水啊，不該對我表示歉意嗎，小班長。”
林之衍最後一聲腔調很慢，故意捏準了宋嘉臉皮薄這點，話音含着慵懶的笑，聽來高高在上，又近在耳畔。
“這次沒被吓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