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烙痕
烙痕
只因修複結元球一事過于隐秘,除了徐望和幾個師尊外無人知曉此事,而單靠兩個地位不高的細作刺探消息的衍郁,便自然不可能知道,他見徐望此番反應,以為他是護山心切,便毫不在意地甩甩纏神鞭,試圖警告他。
徐望恍若未聞,繼續上前,衍郁冷笑了一下,緊握住纏神鞭抽向徐望,周圍浮玉山的弟子們紛紛屏息凝視,有幾個膽小的更是躲在師兄師姐們身後,捂着眼睛不敢看。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徐望必死無疑時,當事人卻是一臉風輕雲淡,他稍稍減慢步伐,迎着那金身細長的鞭子,從袖中取出了一物。
祭出結元球是衆人始料未及的,他們或喜或驚,紛紛停下了動作,想看看這一擊的結果。
随着衍郁雙指的揮動,長鞭如同靈蛇,狠狠地抽向徐望,待碰到了人竟将他纏繞其中,而後迅速收縮,試圖将人捆成碎片。眼見纏神鞭慢慢纏緊,衍郁感受着其中漸漸微弱的氣息,止不住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來。
而未等他的笑容落下,握着纏神鞭的手卻是突然受到一股吸力,原本充沛的魔力竟通過手柄被源源不斷地吸走。衍郁猛然松開手,失去了控制的纏神鞭也因此掉落在地上,失去了原有的光芒。
衆人紛紛将視線移到徐望身上,只見他方才拿出的結元球早已是放大了無數倍,将他緊緊包裹在其中,球壁如同氣泡一般晶瑩剔透,似乎彈指可破,實則固若金湯,堅不可摧,而其周圍缭繞着一層漆黑色的霧氣,顯得詭異可怕,正是從衍郁身上吸走的魔氣。
衍郁咬牙切齒地盯着他,迅速拾起纏神鞭,重新注入魔氣,甚至喚起鞭上沉眠已久的亡靈。
向來純淨的空氣驟然變得渾濁,未曾離開過浮玉山的神仙忍不住變了臉色,只覺四肢僵硬,莫說運用靈力,便是拿劍都成了一件困難事。
不過那些修為較高的神仙受到的影響倒是不大,他們将那些虛弱的人團團圍住,形成了一個保護圈,不讓蠢蠢欲動的魔族傷及絲毫。
徐望見狀,以手做刀,靈氣為刃,将結元球一分為二 ,一半自己留着,另一半則在他的控制下飛往同門一處,将其牢牢護住。
這一來二去,衍郁也算是看清了結元球的玄機,無非就是防禦之用,将人圍住,不得靠近,他對這種縮頭烏龜的方式頗為唾棄,一邊抽鞭鞭打着徐望,另一邊則暗示手下,前往束靈塔。
徐望饒是再糊塗,此刻也知道了衍郁突襲浮玉山的目的,他見那些黑衣黑發的人分配協調,一部分拖住了同門,另一部分則繞過自己,朝着束靈塔而去。他憤恨不已,道:“沒想到還是被你知道了。”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你們沒有将君上的左眼毀掉,就該料到會有這一天。”衍郁有一搭沒一搭地繞着纏神鞭,無比挑釁地看着徐望,等着對方出招。
徐望卻是不為所動,既不出手攔住即将靠近束靈塔的人,也全然無視了衍郁的話,說起了別的事來:“料不料得到倒是與你無關,說起來,那家夥沒有完整的魂魄,能力還是挺弱的吧,不然哪輪到你來。”
當年一事,師尊們幾乎耗費了一生心血才将越玦封印,雖是無法将之打到魂飛魄散,讓其淪入了輪回之境,可到底還是将他的魂魄傷了一二,如今便是重回人胎,也是不必懼怕他會回到以前的巅峰時期的。
若非沉寂百年的束靈塔驟然大放金光,引出異像,招來他們的注意,大概到現在,徐望還不知道穆玄的存在,或者說知道了也不會多加以注意。
“君上日理萬機自是沒空來的,只是他的能力如何,你自己大可去領教一番。”衍郁面不改色,試圖混肴徐望,其實二人皆是心知肚明,魔君越玦是奇才,勿論他人 ,便是轉世的穆玄也無法與之比拟一二。好在衍郁本就不打算靠穆玄的能力去重振魔界,他要的不過是一個能讓整個魔界信服的人罷了。
“領教……”徐望譏諷一笑,“那種不堪一擊的廢物還不配我動手。”
衍郁不悅挑眉,正想開口說什麽,只聞身後“砰”的一聲巨響,生生打斷了他的話。他扭頭看過去,只見束靈塔周圍盤旋着無數的八卦圖,紋路詭異,散發着危險的氣息,前去的魔族人無一幸免,皆被卷入其中,于嘶喊尖叫中喪命。
“該死。”
衍郁不再同徐望廢話,朝其狠狠地甩過一鞭,本以為那層薄如蟬翼的屏障會就此土崩瓦解,卻不想結元球只是稍稍暗了暗,之後竟彈開鞭子,恢複如初,而徐望巋然不動,靜靜地看着他。
身後束靈塔的魔族不斷哭叫,落入的八卦圖攻擊性極強,不稍半刻,其中之人便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口吐血沫,雙眼緊緊看着衍郁,希冀着他去拯救自己。而承載着衆人生死的衍郁,此刻正肆意地揮動纏神鞭,頗為狼狽地躲着徐望的攻擊。
結元球不僅防禦敵人的仙器,其攻擊力也是毫不遜色的,徐望操縱着掌心的球體,外面的屏障也慢慢改變形狀,成為一把把利刃,朝着衍郁瘋狂襲去。
本以為結元球只能用做防禦,衍郁也就沒有多加以關注,只當徐望要一直躲在其中,不同自己出手,他便轉身打算前去拯救尚有一息之存的同袍,不想身後突然襲來一陣烈風,他急忙回頭,便見到頭頂上多如牛毛的光刃。
衍郁迅速反應過來,握緊纏神鞭去擊開利劍,饒是如此,他依舊沒能躲過徐望突如其來的攻擊,一時間竟被刺中了兩處。他沉哼一聲,将之拔出,未等其丢下,那把看似鋒利的透明小刃便化做水霧,從掌心中流淌而下,而後又回到徐望身邊,繼續成為他的武器。
衍郁捂着自己的傷口,吐出了一口血痰,繼續執鞭同徐望搏鬥,而随着時間消逝,他卻是越發心驚,這結元球幾乎沒有破綻,集防禦和攻擊于一體,跟自己要用大量魔氣才能使用的纏神鞭完全無法比較。
衍郁并非急于求成之人,眼見敗局已定,他便沒了繼續打鬥的心思,而為免魔族死傷增多,他當機立斷下令撤離,自己則拼着命同徐望打鬥,好讓手下們都離開。
穆玄讓手下們抓了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後,自己帶着徐歸回了魔界,也不管外面形勢如何,一心治療着徐歸身上的傷。
徐歸似乎仍未從方才的激戰中緩過神來,雙眸一會兒赤紅可怕,一會兒又恢複了正常,而她亦是神情恍惚,握着劍不願松手。
“沒事了,沒事了,松開吧。”穆玄輕輕撫摸着徐歸的脊背,從這繃直的背部感受到了徐歸的緊張,他心疼地将人摟入懷中,喃喃低語:“歸兒,我好後悔,如果當年我沒有提出離開長右山,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一個重回魔君之位,掌握着無數人的生死,雖有呼風喚雨的權利,卻懷念着長右山一草一木,寧靜安和的日子。而另一個執念成魔,一柄長劍化作利刃,将自己的理智斷了個粉碎。
徐歸顫顫巍巍地擡起手,回抱穆玄,雙唇張張合合,最終仍是沒能說出半個字來。
雙臂的灼燒感蔓延至背部,而心魔不斷在自己的耳邊叫嚣,徐歸只覺煩躁得很,雙手狠狠地揪着穆玄的衣服,不言不語,只顧着落淚。
穆玄吓了一跳,将人摟得更緊,道:“歸兒,你怎麽了?別哭了。”
好難受……好難受……
徐歸愈發兇狠地拽着穆玄的衣服,雙眸亦是布滿了血絲,看起來妖豔可怕,一股不知名的殺意從心口中澎湧而出,無法抵擋,若是換做別人在她跟前,只怕早已命喪黃泉,只是這人是穆玄,徐歸最想保護的人啊,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傷到他的。
額上的花紋仿佛活了一般,開始從眼角慢慢蔓延,穆玄緊盯着那千絲萬縷的細痕,試圖看出其中隐秘。
殺了他,你就不會那麽痛苦了。
徐歸耳邊不斷響起心魔的話來,而她只是擡眼愣愣地看着這人,甘之如饴地汲取着來自他身上的溫暖。她閉上眸,一道血絲從嘴角悄悄地滑落,而一直注視着她的人見狀,心頭如同被人狠狠撕扯了一般,疼得令人無法忍受。
那些猙獰的烙痕在她的額上肆意蔓延,最終仍是停了下來,本是一朵花的形狀,如今卻是毫無規律地布在額上,有幾道劃過眼角,延伸到了臉上,而穆玄從其緊蹙的眉頭便能看出她的痛苦。
穆玄不是堕仙,不受心魔憂擾,自然無法體會這種生不如死的感受,他不知道懷中之人的煎熬,只能以一種卑微的、無能為力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