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加冕
加冕
兩人齊聲道:“見過大護法。”
衍郁心中團聚着一股濁氣,自是苦不堪言,無奈這守門兄弟素日辛苦,若不加以安撫恐生事端,他便是再難受,也不得不停下腳步,朝他們笑道:“辛苦你們了。”
得到大護法的鼓舞,兩人不禁會心一笑。其中一個年紀較小的魔兵是前不久才被調到此處守門的,以往他都是呆在暗無天日的柴房中,為其他人添柴燒火,莫說同大護法說上話,便是見上一面都難,這會兒有機會見到人,他是又驚又喜,摸着腦袋憨厚地笑着,不言不語。
而較之這人的老實,另外一個就顯得圓滑多了,他擺擺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大護法記得多賞我們些酒喝就行了。”
這老兵貪杯,總會明示暗示向衍郁讨酒喝,好在衍郁對這幫手下了解甚深,知道他雖愛酒,卻從不誤事,平時也總會犒勞一二,“你就知道酒。”他頓了頓,想起了穆玄來,便繼續道:“晚上設宴,讓你喝個夠。”
“好啊好啊,只是這無緣無故的為何要設宴啊。”老兵疑惑道。
衍郁神秘一笑,正想開口,胸口卻一陣猛縮,生生截斷他的話頭。他強忍片刻,将口中淤血咽了回去,若無其事道:“晚上你們便知道了。”
說罷,便急沖沖帶着穆玄和徐歸離開,留下兩人面面相觑,毫無言語。
稍頃,老兵對小兵道:“繼續看門吧。”
小兵老實愚鈍,聽後便點點頭,回神繼續傻愣愣地站崗。而老兵卻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地盯着衍郁身後的兩人,直到大門阖上,将對方的身影隔絕在門後,他都沒能收回視線。
穆玄将一直沒有清醒的徐歸放在床榻上,仔細打量着身處的房間。
方才衍郁臉色蒼白,指着這裏說是他的房間後便轉身離開,穆玄見他額冒冷汗,腳步慌亂,便沒多加阻攔,任其離開,消失蹤影。自己則背着徐歸進了屋,不想推開木門的那一刻,他全然愣住了。
屋中布置簡單,四周卻挂着無數的畫,而畫中人有自己,更多的是自己背上的人——徐歸。這些畫筆鋒各異,或溫婉如水,或驕烈似火,一眼便知出自兩人之手。
穆玄走進去,将人放下後,神色複雜地靠近那些畫,仿佛鼻尖都萦繞着淡淡的墨香味。他伸手觸摸角落的落款。徐歸、越玦。兩個一輩子都捆綁在一起的名字,一個穆玄想要掙紮而出的夢魇。
他是越玦的轉世,于是他成了越玦。
“穆玄”仿佛從未出現過,他存在的意義從被追殺、逃亡變成了另一種意義上追殺和逃亡。前者刀林箭雨,步步殺機,後者柔情似水,令人無望。
穆玄伸手扯下面前的畫卷,看着畫中同自己極為相似的臉,驟然笑了。這抹笑森冷可怕,不達內心,像極了魔君越玦。
晚間時分,清風吹不到的魔界一片熱鬧,到處燃着篝火,将魔界照得通亮。魔界向來随心所欲,這種酒宴時常便會開上一次,只是自魔君隕世後,衍郁便嚴禁設宴,再無歡聲笑語。
不少人驚訝于這場酒宴,只是美酒在前,再多疑惑也變得不重要,當下該是暢飲高歌,人生盡歡的時刻。
未等衍郁到來,衆人便抱着酒盞大飲,将擺放整齊的蔬果攪得七零八落,不多時便狼藉一片。衍郁帶着人來時,還有幾個醉醺醺地笑着,幾乎睜不開眼睛。
衍郁皺眉,不悅地看着衆人,他雖一直不擺酒設宴,卻從未禁止人飲酒,這些人卻是嗜酒成瘾,毫無節制,仿佛從未碰過酒似的。他擺擺手讓人給那幾個醒醒酒,一邊示意衆人停下,聽他說話。
他道:“今日設宴,爾等可知原因為何?”
“不知道!”底下人齊齊答道。
對于魔君越玦,其實底下鮮少有人見過他,以往他都是四處游蕩,神龍見首不見尾,衆人對他的了解大多道聽途說而來,更無論記住他的長相。所以即便魔君駕臨于他們面前,他們也決不會猜出這人便是自己所效忠的君王。
所以他們認不出穆玄,只将這人當成衍郁新收的手下,過目即忘。
無論衆人想法幾何,有些人注定成為今夜的焦點。
“既是不知道,那便保持安靜吧。”
說罷,衍郁彎腰,示意穆玄走向高臺的寶座,走入衆人的視線中,他們紛紛側目,疑惑地看着兩人。一個穿着暴露、打扮妖冶的女子皺皺眉,頗為煩躁地等着穆玄遲疑走上去,正要開口,卻見素日高高在上的衍郁猛地下跪,朝着那人高呼:
“恭迎君上重登寶座。”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這鴉雀無聲的時候顯得格外清亮,便是離得最遠的人也聽得一清二楚,半字不漏。
衆人端着酒杯愣愣地看着那個弱不禁風的人,駭得連酒杯都拿不穩,嘩啦一聲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就在越玦死後的第一千三百年,一個與之截然相反的穆玄出現,他穿着越玦的衣服,坐上他的王位,在衆人的置疑聲中接管魔界,成為第二代魔君。
這場宴席,注定是不尋常的,
穆玄坐在寶座上飲酒,只覺周遭無數雙眼睛盯着自己,探究、疑慮以及顯而易見的不信任。
起初衍郁還陪在他的身邊,與之飲酒,後來酒正酣時,一個穿着淺粉色裙子的姑娘走了過來,對衍郁說了幾句耳語後,便帶着人離開了。
穆玄不喜飲酒,見衆人酣暢淋漓喝着烈酒,他卻全然提不起興致,于一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菜盤,心裏則想着至今還在昏睡的徐歸。
而穆玄身處酒宴之中,無法離開,否則他會知道,他一心挂念之人早已醒來,正一臉悲怆地看着牆上的畫卷。
畫中人或是燦爛淺笑,或是眸光灼灼,又或是閉眸靜睡,安詳得如同一只曬太陽的懶貓。
塵封已久的記憶驟然如潮水般湧來,狠狠敲擊着徐歸,一邊告訴她過去的美好,一邊又殘忍撕開美夢,将之拉向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