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25章 身份

身份

一些事情發生得過于突然，仿佛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毫無緣由刮起，久久不肯停歇，打亂了素日的寧靜，而深陷其中的小船不知所向，只能在蛛絲馬跡中尋找方向。這些時日的種種皆彙聚于穆玄的腦海中，隐隐之間穿成一條線，多年來的心思順着這條線漸漸明朗，好似随時都會煙消雲散、水落石出。

穆玄不是傻子，這些年來他看得出徐歸在隐瞞一些事情，只因她不願說，他才從不談起，如今出現了衍郁和徐望二人，攪亂了他們的生活，讓他不得不面對于此，去深究事實。

而一切的開端，不過是他的身世。

衍郁擡眸，從面前這張仍是青澀的臉上看到了過去魔君的影子，堅定不容反駁的眼神更是如出一轍，他不由自主低下頭來，恭順道：“回君上的話，你乃魔界君主，越玦。”

他一字一頓，懇切真實而不容置疑，鐵錘一般重重地敲擊着穆玄，試圖在他的心中砸出一個巨坑。而早有心理準備的穆玄得到思慮依舊的答案後，依舊止不住震驚，他遲疑許久，道：“那你是如何确定的？”

衍郁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從袖中拿出一副卷軸，起身将之展開，古朽的畫卷塵封多年，只因保管得尚為完好，裏面的線條未曾模糊，依舊是清晰可見。衆人瞪大雙眼瞧着衍郁手中的畫卷，紛紛回想起了一千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戰。

當年一役，魔君越玦召集十萬魔軍攻打仙界，自己更是單槍匹馬闖進浮玉山，攻破重重險阻，救出困于囚籠的徐歸。徐望不得不派人請出閉關靜修的幾位師尊，同其抗衡，雖然最後成功将越玦封印、殺死，可浮玉山亦是損失慘重，幾乎破落。

畫卷慢慢展開，先是漆黑如墨的靴子、繡金邊的玄色衣袂，而後是修長的腰身、挺直的肩膀、飛揚的長發，以及見之難忘的赤金色眸子，但從紙上的俊容便能感受到這人的張揚跋扈、天地不懼之氣勢。

穆玄喪失記憶，幾年來潛移默化中也頗有幾分像徐歸，浮玉山的弟子們看到他時并無反應，如今見到畫像之人，卻是變了臉色，不由自主握緊住劍柄。

徐望眼疾手快，招出一簇豔藍火焰，猛地丢向了那副畫卷，原本就幹燥脆弱的枯紙遇火而燃，在衍郁的手中迅速化成了灰燼。

持畫之人毫不動容，任由火焰灼燒他的雙手，他同穆玄對視，不言不語，等着穆玄的回答。

穆玄垂首片刻，複而擡頭，将徐歸打橫抱起，道：“我知道了。你可有辦法離開這裏？”

“有。”衍郁點點頭，轉身看向徐望，将手中的纏神鞭再次舉起，未等徐望等人防備，他便狠狠地甩了一鞭，巨大的威力劃破虛空，直擊對方。不少人一擊而敗，倒在地上呻|吟苦楚，亦有人咬牙挺過，勉強站穩，而手持結元球的徐望則是毫發無損，依舊穩穩當當地站着。

衍郁将纏神鞭搭在肩上，“徐大弟子，勸你還是帶着人滾吧，萬一真死在了這裏，浮玉山可真要完了。”

徐望帶了近三十人，本來氣勢洶洶，勢必帶走穆玄，如今卻是傷殘慘重，能站直的不過寥寥幾人。他并非是經不得失敗的愣頭青，若是強行同衍郁對抗，只怕自己、連同這些兄弟們都會喪命于此。思慮了片刻，他道：“我們走！”

而後甩甩袖子，讓未受傷或傷勢不重的人扶起其他兄弟，一幫人頗為狼狽地離開了。

就在這群人剛剛離開不久，衍郁自信滿滿地笑容突然消褪，他沉悶一聲，從嘴角溢出暗紅色的鮮血來。

“你怎麽了？”穆玄吓了一跳，趕忙相問，一邊又将昏迷不醒的徐歸挪了挪，背到了背上。

衍郁搖搖頭，道:“屬下無礙，君上我們快走吧。”說罷，他轉身飛到空中，也不打算等穆玄，徑自飛在了前頭。他一手捂住胸膛，強壓下幾欲噴薄而出的郁氣。

這就是用過纏神鞭的後果。

魔器凝聚了幾千年來的怨氣，自是怨怒纏身，殺意澎湃。雖說衍郁是魔族之人，使用纏神鞭時并不會産生排斥反應，只是他的修為尚淺，且纏神鞭本機是越玦之物，這認主的玩意兒，貿然動用了自然是免不了被反噬。

如今怨氣入體，損害筋脈，當務之急便是盡快回到魔族，靜心修養，以免傷了根基。

兩人一路飛奔，中途不曾停歇，不稍一個時辰便到了魔族所在地。穆玄背着人，遠遠便看到盤踞在上面的魔氣，他不着痕跡地皺眉，不禁停下了腳步。

本就時刻注意着身後之人的衍郁瞧見他停下，自己也停了下來，飛到穆玄的跟前，問：“君上，怎麽了？”

魔器濃郁陰森，毫無半點生機，若非魔修之人，進入此地必受侵蝕。普通人尚且如此，更無論以純淨靈力為生的神仙們。顯然，穆玄便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他道：“此地魔氣如此厚重，只怕徐歸受不住。”

能在反複無常的魔君手下侍奉那麽多年、魔君死後還掌管整個魔界的人，自然不會是等閑之輩，穆玄這才說出自己的憂慮，衍郁就立馬道：“這個君上自可放心，徐歸乃是半仙半魔的堕仙，就算在魔界待上一輩子，她也是安然無恙。”

衍郁雖是讨厭徐歸，卻也不會為此去欺騙穆玄，他的話可算是确确實實的。只是徐歸害死了魔族的君王，其他魔族人會如何對待徐歸，他便不得而知了。

有了衍郁的話，穆玄這才松了口氣，只是他不敢拿徐歸的生命去冒險，他邊帶着她進入魔界，一邊注意着她的狀态，一有風吹草動便打算背着人離開，好在衍郁也沒攔着，任由他上下打量着陰森詭異的魔界。

魔界和仙界是同時誕生于世的，開始兩界雙足鼎力，互不幹涉，後來卻因一場無跡可尋的事件引起仙魔大戰，最終兩界首戰以魔界戰敗告終，此後便奠定了兩界的地位。仙界為正統，被世人敬仰，而魔界只能活在黑暗中，萬夫所指，人人唾罵。

所以仙界可以占據各大仙山，接受百姓香火供奉，而魔界只能找尋世間隐秘之地，以求一世寧靜。

靜。

這是站在魔界門口時穆玄的第一感受。

門口站着兩個看守的小兵，原本是板着臉目視前方，毫無對話，這會兒見到了衍郁，卻是露出了微笑，将門打開，迎着他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