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21章 歸去

歸去

千百年來魔界未曾再出過魔君，群龍無首的魔界在仙界的瘋狂打壓下漸漸衰敗，呈破落之勢。衍郁為魔界嘔心瀝血，期盼着君上能早日歸來，重振魔界，不曾想他找了那麽久，最後只換回了一句“為了徐歸，死又何妨”。

衍郁都不知該怒還是該悲。

穆玄自始至終都沒能知道事情的始末，“替身”一事在他的心中早已是根深蒂固，他能理解衍郁和徐歸的心情，卻無法接受這種強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想。他是穆玄，不是其他人，即便再像，他們也是不一樣的。

他道：“我說了，我不認識你，更不是你們的君上。”

穆玄傲然而立，微蹙的劍眉隐隐透着一股怒氣，站在他面前的衍郁一瞬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浴血奮戰、威風凜凜的魔君。有些人雖穿越無數過往，換了容顏換了身心，可最深處的依舊是他。

衍郁自幼跟随在越玦身邊，亦仆亦友，對這人并非一知半解，他見穆玄執意否認，也不再去争辯，只嘆了口氣，道：“罷了，君上不肯回魔界，那屬下也不勉強了，今日就先告退。”

言罷，衍郁朝着他微微垂首，随後便消失在了原地。

喧鬧了一小會的恒平山又恢複了往日的寂靜，那些打鬥的痕跡在大雪的遮掩下忽深忽淺，再過不久便會消失得幹幹淨淨，仿佛從未出現過。

徐歸一直站在穆玄的身後，她擡眸看着自天空飄下的雪，分明是明媚皎白的一幕，她卻只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意。不知怎的，心中頗為不安，似乎有些事正朝着她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

煨熱過的黃酒終是涼如冰雪，新砍的木頭也散了一地，同暗色的酒盅一起躺在雪地中，寂寂無人問起。

雪仟目送兩人離開，回頭看看那片斑駁的土地，突覺鼻尖一酸，倒是落下了一滴淚來。無緣無由，奇怪得很。

離開恒平山之後，徐歸和穆玄回到了山腳下暫住之地，兩人心思各異，一路上并無交談，到了之後更是各顧各地走開。

穆玄回到屋中，剛一阖門便覺煩悶不已，想了想，又開了門，朝着某個方向走去。那是徐歸發呆之地，每次兩人一選好地落腳後，徐歸總是要找個地來，供自己休息、發愣。

他走過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抹白色身影。只見徐歸坐得端正，雙手放在膝上，目視前方，皺着眉不知在尋思着什麽，就連樹葉落在了頭上也毫無察覺。

穆玄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站在她身後，伸手将那片枯黃了的樹葉摘了下來。他道：“又在想什麽？”

“無事……”徐歸搖搖頭道，招呼着穆玄坐到自己身旁。她對他說道：“穆玄，往後要好好修煉，莫要貪玩了。”

許是徐歸語氣過于凝重，穆玄倒是吓了一跳，稍稍定神後，他還是點頭：“好。”

只要是徐歸所要求的，他都會做到。

兩人肩并肩坐在一起閑談，不知不覺中徐歸竟倚在穆玄身上睡着了，面容竟是少有的安詳，就好似回到了故土的赤子，笑得溫暖。

翌日徐歸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屋中的竹床|上，穆玄卻不知所蹤。她起身走到屋外，不想門還沒開，便聽到了凜冽的刀劍聲。

屋中之人會心一笑，擡手将門推開，果真看到了早起晨練的穆玄。

穆玄開始還專心練着劍術，轉眼見到站在門口淺笑的徐歸，他便停下動作，走了過去，道：“你醒了。”

“嗯。”徐歸點點頭，道：“你進屋來，我有話對你說。”

“好。”

穆玄點點頭，跟在了徐歸身後，随着她進了屋中，坐到了她的對面，靜靜地等着她開口。

徐歸道：“我們回去吧。”

“回去？”穆玄疑惑不解，倒是聽不明白徐歸的話了。

“回長右山去，出來那麽久，我們也該回去了。”

徐歸說得平靜，雙眸更是淡然，只是早已了解她的穆玄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慌張。他百思不得其解，便是昨日衍郁出現時她都未曾慌亂過，這時卻出現了反常。

“你……”穆玄欲言又止，明明知道了答案，又何必去多此一舉去問。

他按捺下心中的疑慮，點點頭，道:“好。”

兩人決定好了回長右山，便是一刻也不停歇，稍稍收拾好了行囊之後，便往長右山的方向往回走。

其實徐歸突然回去是有原因的。她生而為仙，本就有預知之力，雖是無法準确判定，卻能清楚地察覺到将有事情要發生。本來她該平靜下來，靜觀其變的，只是她見到了衍郁，越玦的手下衍郁，這讓她不敢賭了。

畢竟賭注只有穆玄一個。

她輸不起。

她只能選擇回去，回到那個封印重重的長右山，好好躲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穆玄。

兩人離開長右山已有五六年之久，相距十分遙遠，縱然騰雲駕霧也不可能朝夕而至。略微匆忙地趕了幾天路後，兩人趁着天未全然暗下來時尋了一處僻靜的山林，準備好好休息一晚。

在徐歸的訓練下，穆玄早已辟谷，只是這幾日着實累得慌，他一時起意便去逮了一只山雞，就着柴火烤了起來。

幹燥的木柴在烈火的灼燒下發出哔啵哔啵的響聲來，倒映得周圍氣氛更加的安靜。青煙袅袅，升入夜空。薄雲飄飄，新月欲迎還羞。迷幻朦胧中，是淺薄的苦澀。

山雞被烤得焦脆，遠遠便聞見了香氣，穆玄掰出一只腿來，遞給徐歸道：“可以吃了，你嘗嘗？”

“不必，我不吃。”徐歸二話不說拒絕。

穆玄的手已經舉了起來，卻不想竟被徐歸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頓時有些落寞。

氣氛驟然冷了下來，穆玄想了想，問：“徐歸，那個魔君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一個自大自私極其讨厭的人。”徐歸道。

而黑暗中，她的雙眸溫柔如水。

穆玄假裝沒有看見：“那他現在在哪裏呢？”

“他死了。”徐歸道。

穆玄猛然擡頭，眼底竟有一些興奮。原來防備了多年的人，竟已然死去。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是不對的，甚至有些瘋狂的，只是情深至極，便再難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了。

他暗自歡喜，想要再問問其中細節，卻見徐歸垂首沉默，看不清深情，便将話咽了回去，不再開口，靜靜吃着手中的肉，

等他吃完山雞，兩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各自休息了，穆玄背對着徐歸，雖是閉眸，卻依舊沒能睡下。

而徐歸聽到他平緩有節奏的呼吸聲便以為他睡到了，稍稍等了片刻，确定之後，這才松了口氣，将廣袖的衣角輕輕撩起，露出裏面觸目驚心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