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啪!”
驚堂木拍在公案桌上,震得臺下幾人膝蓋一軟,直接跪在大堂中。
談豐身上的單衣髒兮兮的,不少地方破了洞,露出帶着血色的擦傷,都是他昨日吓暈後被那捕快一路拖出來的傷。他雖跪着,心中卻是不忿。不過是打了談錦一頓,官府竟然直接派人将他抓起來,定是談錦在搞官商勾結那一套,賄賂了縣令。等他熬過這一劫出獄了,一定想辦法把他們的醜事抖落出來!
身穿靛色官服的男人瞧出他的不敬,眼睛微眯,目光鎖定跪得歪歪扭扭的人,“談豐,你縱容酒樓夥計售賣有毒菌菇,毒害人數衆多,你可知罪。”
“什麽?!”中年男人臉上還泛着腫脹的油光,聽見宋聲的話後便大張着嘴呆立當場,眼中滿是錯愕。
他想了一晚上該如何辯白自己雇人教訓晚輩這事,即便見到富貴也沒覺得不對,畢竟這主意最初便是富貴提出來的。卻沒想到他被抓竟然是因為飯店中的菜出了問題!
“大人,冤枉啊!”談豐回過神,趕忙跪得筆直,一面告饒一面作揖,身上的疼痛令他的動作顯得格外滑稽 ,“小民近日一直卧病在床,對所謂的有毒菌菇之事實在是聞所未聞。”
“自家飯店賣什麽菜你都不清楚嗎?”宋聲冷嗤一聲,看向邊上正瑟瑟發抖的富貴,“你叫富貴?”
“是,是的。”富貴雖吓得連話都說不連貫,卻也覺得自己冤枉至極,忍不住辯白道:“有毒菌菇都是老爺新請的廚子買的,菜也是他燒——”
“啪”,驚堂木拍在桌上,震得富貴噤了聲。
宋聲自然已經将事情的始末了解清楚,談豐與富貴二人在此事中究竟要擔多少責任他亦心中有數。不過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既然談豐剛好撞上了,他不介意敲上一筆。
“你們一個是酒樓老板,一個是酒樓管事,難道與此事就脫得了幹系嗎?此事受害者良多,幹系重大,容不得你們狡辯。”
宋聲拿起毛筆,在判紙上寫了幾筆,遞給站在一旁的師爺。
師爺接過,慢悠悠掃過堂下跪着的三人,大聲念道:“刁民徐大力以毒物入菜,毒害衆人,杖六十徒一年。刁民談富貴監管不力,為從犯,杖三十徒半年。”
聽到這刑罰,富貴身子一軟便癱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大人饒命。”卻又不敢念得大聲,唯恐惹怒了宋聲判得更重。
他身邊的談豐也是冷汗直流。富貴若被判為從犯,那他也是嗎?難不成他也要坐牢?他這把老骨頭,身上又是傷,若是坐牢恐怕是豎着進橫着出。同富貴一樣,他也不敢大聲求饒,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一個接一個地磕頭。
後方原本便聚了許多群衆看熱鬧,見他一個接一個地磕頭,再聯想到他平時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樣子,不由紛紛低聲議論。
“沒想到談豐老爺到老了反倒要這樣顏面盡失。”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感嘆道。
“這事不會是談少爺插手了吧。”她身旁穿着儒衫的男人摩挲着下巴道:“談少爺也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他被談豐老爺雇人教訓了,定然是要讨回場子的。”
身後的私語聲,一句不落地傳入談豐耳中,他卻也無暇顧及,只能一下下磕着頭,祈求宋聲的審判可以輕一些。
“刁民談豐,犯監管不力之罪,念及事出有因,從輕判決,杖二十,罰款一萬兩。”師爺收起判紙,“談豐,除了需上交官府一萬兩之外,還需另交一千兩充當中毒者的醫藥費。”
“謝,謝大人。”只是罰款不用坐牢,談豐一下子脫力癱坐在地上,滿心皆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但這慶幸只有一瞬,一想到他不僅要挨杖刑還要繳納巨額罰款,他便覺得恨起來。這一切一定是談錦搗得鬼,他定要向談錦讨回一切。
“行刑吧!”宋聲丢下刑罰法,三人便被拖到一旁行杖刑,一時之間,慘叫聲不絕于耳。
許多圍觀的民衆看不得這場面,紛紛捂起眼睛。
不遠處停靠的一輛馬車上,談錦放下簾子,“這場面血腥得很,沒什麽好看的。”他轉頭見青年垂下眼,只以為他吓到了,“我們走吧。”
齊元清看着談錦放在膝上的手掌,想起那日談錦将男人抵在牆上打得滿面都是血,他在一旁看着卻沒有絲毫不忍,只覺渾身血液都像沸騰似的。今日他看着談豐被打得皮開肉綻,同樣不覺得血腥,唯有解氣。
“怎麽了?”談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見他不說話,又想起那日他“發癔症”的場景,還以為他被吓得魇住了。心中自責不該帶他來看這血腥場景,便轉移話題道:“我打算托丁四租一處宅子。”
“租宅子?你要搬出去住?”
“嗯。”談錦點頭,“但不止是我一個人,還有你。”
“還有我?”青年猛地擡起頭,狹長的眼尾挑起來,眼睛瞪得圓滾滾的,漂亮得叫人心顫。
“嗯。”談錦壓下心中悸動,吩咐車夫往醫館去,“你一直住在醫館也不合适,談宅如今住滿了人,我也不想回去。所以打算另租一所宅子我們兩一塊住。”
他倆若是尋常夫夫,齊元清聽了他這番話都要罵他敗家,哪有把自己家讓出去,自己卻在外邊租宅子的道理。
但他們不是尋常夫夫。齊元清聽了這話只覺得驚喜,他原以為談錦不再裝病,搬出去後,兩人又要恢複之前幾日都見不到面的狀态,卻沒想到談錦竟然要帶他一塊搬出去。
“元清,你覺得呢。”青年一直不答話,談錦心中有些忐忑,卻又想他答應,不知何時已經握上了對方的手,“你願意嗎?”
“我自然是願意的。”齊元清垂下眼,他的手被談錦攥着,像是将心髒也呈于對方手中似的,面上禁不住泛起紅潮。卻又告誡自己不要多想,不過是住在一個宅子裏,又不是一間屋子,有什麽好羞的。
“那就好。”談錦心中雀躍,仍未意識到自己握了對方的手,“還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你說。”
“當年你嫁來時與本家斷絕了關系。”談錦一面說一面觀察着青年的臉色,見他神色無異,才繼續道:“血濃于水,就此斷絕關系未免可惜。這一兩日,我想請安市入京與你本家聯絡一番。”主要是拜訪一下齊元清的大哥齊方知。
今早齊元清還未起時,談錦找到安市,同他說了西北疫情的事,托他進京找齊方知提前打點。待京城那邊一切辦妥後,他便将青年送去。屆時他或許會跟着一塊走,或許不會,要視那時的時局而定。
“怎麽會突然想到這個?”齊元清有些驚訝,“我與大哥還有些聯系,原本……”青年頓了頓,還是繼續道:“原本那時離開,便想着讓安市去投奔大哥。”他又想起在湖面上紮談錦的那一刀,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問道:“我聽黃大夫說你打算開分店,是要在京城開嗎?如此我也可以寫一封信給大哥,托他提前打點一番。”
他這話說的是十足十地為談錦考慮,談錦笑了笑,卻沒接他的話茬,反而問道:“你說那時準備讓安市去投奔大哥,那你呢?”
“你為自己做的打算是什麽?”
“原本想着尋處荒野山林,隐居度日。”
“你喜歡這樣的生活?”青年喜靜,隐居确實像是他會喜歡的。
齊元清卻沒答話,從前他确實是如此打算的,但如今不免要想得多些,如果他隐居了,談錦怎麽辦呢?總不能在荒郊野嶺開一個酒樓,到時也沒有食客上門。
“你喜歡嗎?”青年擡眼,不答反問,被談錦攥着的手指微微蜷縮,在他掌心留下一串微妙的癢。談錦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一直攥着對方的手,有些不舍地捏了捏對方的指尖而後松開道:“我只是喜歡做菜,并不是喜歡開酒樓。所以如果有機會隐居的話,或許我也會喜歡。”
畢竟談錦在現世時是真正見證過都市繁華、經歷過紙醉金迷的生活,歷盡繁華後回歸質樸聽起來也不錯。
兩人談話間,馬車已到了醫館。丁四已經在醫館侯着了,他見到馬車,正打算迎上去,卻看見自家老板扶着一位天仙似的人物下了車。不用猜,都知道這便是齊夫郎。
齊夫郎的美貌,他早有耳聞,但如此近距離的相見,卻還是同一次。青年比傳言中還要美,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可惜沒對着他笑。明明前一秒對着自家老板笑得面如春花,下一秒掃過少年的眼神便輕飄飄的,好似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咳咳。”談錦站在少年面前。這小孩平時倒是機靈,今日怎麽這麽不會看臉色,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齊元清看,看得談錦心中的火焰一竄三尺高,“今天叫你來,是托你去看一處宅子。”
“唉,是。”少年回神,趕忙移開眼,“您想租什麽樣的宅子。”
“不用太大,有三四個廂房便行。要帶院子。”也好讓齊元清沒事曬曬太陽。
“你還有什麽要求嗎?”談錦望向身邊的人。
“你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