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卯時剛過,薛樂便和風華一塊等在門口。他們昨日照着談錦留下的步法示意圖練了一天,已将動作練熟,還一塊商讨着做了些變動,因此一大早便眼巴巴地等着談錦過來準備舞給他看看。
只等了片刻,熟悉的馬車駛入院中,幕簾掀開,身材高大的男人率先跳下馬車。薛樂還未迎上去,便見男人轉身,微仰起的側臉上帶着他們從未見過的笑。
熹微晨光在男人眼中投下一點熱氣騰騰的亮,他望着車內,像是瞧着什麽格外珍重的東西。而後,一只細瘦伶仃的手搭上了男人的掌心,馬車上的青年一身素衣,像是團雲,輕飄飄地跌入男人懷中。
談錦被青年撞了滿懷,鼻尖皆是冷冽的幽蘭香氣。他的手搭在對方的腰上,掌下是令人遐想的弧度。男人喉結滾動,将人扶穩後又克制地抽離,示意青年看向院中衆人“他們都是品幽樓的人。”
他望向薛樂等人,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夫郎,齊元清。”
在車上時,談錦已将與潘南合作的始末說與齊元清。他原本有些擔心青年會不會生氣,畢竟潘南當初助纣為虐,還親手在他身上紋了那紋身,齊元清心中肯定還是有些芥蒂的。卻沒料到青年聽了後只靜了一瞬,開口道:“若是他有助于你,和他合作也無妨。”
齊元清站在談錦身旁,沖衆人點了點頭,全當做打招呼。他在品幽樓中時,終日病着,幾乎沒出過門,因而對這些哥兒們也沒什麽印象,看到他們和見到尋常地陌生人無異。至于潘南,确實有些怨的,但談錦想做什麽,他也不想阻攔。
眼前的男人與從前那個酒囊飯袋是不同的,他有一番想要成就的事業,齊元清不想做他事業發展道路上的絆腳石。
談錦将青年帶到院子邊上坐下,轉身讓衆人将昨日所學舞一遍給他看。他們昨日辛勤練過,今日舞出來自是不錯。
“談少爺,我們昨天還對這步法做了些改動。”薛樂開口道,他與身旁的風華對視一眼,“不如讓我們舞一遍看看。”
談錦點頭。十位哥兒在院中排開,腰肢晃動,長袖翩翩,馨香滿院,若不是頭頂的陽光直直投下,談錦幾乎要以為自己進了盤絲洞。
“停。”在其中一位哥兒的袖子馬上都要甩到他身上時,談錦喊了停。他面上不見平時總挂着的笑意,反倒顯得有些嚴肅,聲音不大,卻沉,重重地壓下來,“我昨日說你們若有更好的點子,大可以盡情改編,但有一點要求,誰還記得?”
沒人說話,這些哥兒們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好心辦壞了事,一個個鹌鹑似的低着頭,倒顯得談錦成了那欺負弱小的惡人。談錦嘆了口氣,正準備開口,卻見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擡起頭,脆生生地開口:“您昨日說,不要失了茶韻。”
“正是。”若說原版的步法舞起來像是劍客,像是俠士。改編後的卻多了媚意,茶韻盡失了。
“是我們自作聰明了。”薛樂将頭垂得更低,“如此,便還是按着原本的步法來舞嗎?”
談錦托着下巴,有些為難,他雖覺得改變後的步法失了從前的氣韻,卻也覺得動作更流暢了。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将二者結合呢?
“再舞一遍,給我看看,可以嗎?”不知何時,齊元清已經走到了談錦身邊,聞着這滿院的馨香,他總算知道昨日談錦袖口沾染的香氣是怎麽來的了。他偏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卻見他慌忙移轉視線,而後又泛起薄紅,哪還有方才不怒自威的樣子。
“我幼時學過舞,還算有些見解。”
高門大戶的哥兒自小便是琴棋書畫一個不拉的,而齊元清又因為身體弱,學了十來年的舞。倒也确實有效果,他十幾歲時的身體幾乎與常人無異,病也很少生。
“那便跳吧。”談錦沒想到青年居然還會跳舞,怪不得……身上那麽軟。他閉了閉眼,将那近乎冒犯的念頭從腦中驅逐出去。他就像是所有剛剛陷入情網的毛頭小子一樣,初起了欲望,而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不合時宜的想法總是往他腦中鑽。
在談錦唾棄自己實在下流的當口,那些哥兒們已經重新舞了一遍,青年在旁不時指導一句。他說得“有些見解”實在是過謙了,應當是深有造詣才對。前一秒還媚氣橫生的動作,經了齊元清的指點,便頓時規矩正經了起來。
談錦念着他昨夜才退了燒,算得上是大病初愈,沒讓他太辛苦,從頭到尾指點了一遍後便趕忙讓他坐着休息,留那些哥兒們繼續練習。
“累不累?”談錦給青年倒了杯熱茶。
青年搖了搖頭,微微仰頭望着談錦,身後鴉羽般的長發覆了滿背,“昨日你也是來這了嗎?”
談錦點頭,擡手遮去炫目的日光,他身後有栾花飄落,有幾朵落在了發冠上。青年擡手,談錦幾乎以為他在索取一個擁抱,心髒狂跳着俯身,忽而感到頭上一重。面前人攤着掌心,細白的手掌上是一朵嫩小的黃花,“落在你頭發上的。”他開口,說話間的吐息全撒在談錦鼻尖。
他幾乎能聞到青年早上喝下那藥湯的苦氣,又沾了點梨膏的甜。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起身,接過青年掌心的那枚小花,卻又不知如何處置,終于還是籠在了袖中,“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他扶着青年上了馬車,照例轉頭囑咐了一番,約定好第二日過來的時間,才上了車。
馬車隆隆,談錦租的宅子離醫館不遠,車夫駕着車從前門繞去後邊的院中。齊元清掀開車簾,看見醫館前門竟然擠滿了人,“這是怎麽了?”
談錦也瞧見了,那些人個個捂着肚子,還有些直接躺在石階下口吐白沫,他放下車簾,有些擔憂這該不會是什麽傳染性疾病。畢竟突然之間,如此大規模地患病,是傳染病的概率實在大。
待馬車駛入院中,青年正準備起身,談錦卻按住了他,“你先別下車。”青年身子弱,若真是傳染病,肯定第一個被感染。
談錦下了車,正撞上藥房夥計去後院的倉庫拿藥材,他便抓住夥計問道:“前院怎麽聚了那麽多人,是生了什麽病?”
“不知啊。”那夥計擦了擦頭上的汗,“這怪病像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城東那片病倒了許多人,生病的人重則昏迷不醒,突發癔症,輕則上吐下瀉。”他打開倉庫門,将藥材往籃子裏放,“這病實在蹊跷,幾乎像是有人投毒。這事已經驚動衙門了,估計過會兒宋大人便會過來。”
“投毒?你的意思是說,那些人大概率是中毒了,而不是生了什麽疫病之類的?”
“這也說不好。”那夥計裝滿了藥,捧着筐子便往外走,“病因是何,還未敲定。只是黃大夫目前推測中毒的概率大些。”
“原是如此。”談錦放了那火急火燎的夥計,回到馬車前,對車夫道:“帶着元清去常寧院。”常寧院便是品幽樓那群哥兒們住的地方。
他話音剛落,齊元清便掀開簾子,“為何要送我去常寧院?”
“這兒都是病人,亂糟糟的。”談錦與馬車隔了段距離,“你病還沒好,要去安靜的地方修養才是。”
“那你呢?安市呢?”
安市如今在前院幫黃大夫的忙,已經和不知道多少位患者接觸過了,而談錦本人剛剛也和那藥鋪夥計說過話,也有感染的風險。只是這些,青年暫時都不必知道。
“我們随後便會過去。”
前院有馬蹄聲傳來,病人的哀嚎聲靜了許多,大約是宋聲到了。談錦也不等青年回答,朝車夫使了個眼色。那車夫雖不知前邊的人是為了什麽害病,卻也本能覺得如今的醫館是個是非之地,一揚馬鞭,駕着車掉頭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