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當下看見盛昱,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心虛之餘,路春宵實屬又驚又喜。他沒料到會在這兒跟盛昱碰着面,也倏然想到導演那邊的尴尬局面貌似可以輕松破解了,還不會傷了這次合作的和氣。
于是當盛昱剛在眼前站定,路春宵收起手機,擡高聲音道:“盛總,好巧。”
盛昱蹙了蹙眉,很快發現另一邊的導演與趙大海等人已經聞聲看了過來。
盛昱明白了路春宵想做什麽,他臉色更沉,但仍是扯了扯嘴角,與他們打了個招呼。話畢,他順勢接過路春宵的話茬兒:“是巧,沒想到會在酒店遇見,別是來給項目加班的吧。”
“酒店”兩個字加了重音,走上前的導演沒聽出來,熱情地客套道:“說什麽加班,就是活兒幹完了來吃個宵夜。盛總要是有空,不妨一起啊。”
聽他這麽說,盛昱皮笑肉不笑地重複了一遍:“哦,不是加班,來吃宵夜。”他的目光掃到路春宵身上,意有所指道:“更巧了,我剛才也去買了些宵夜,想着帶去約會吃。”
他提到約會,這地點又是酒店,除了路春宵,其餘幾人都多少有了理解的笑容。趙大海更是想到此前在電梯裏聽到的有關盛總回國安家的事兒,悄悄朝路春宵使了個眼色,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導演“嗐”了一聲,大有必須成人之美的意思:“可惜了,有約會肯定是約會重要,還不好強留着您了……”
誰知盛昱又說:“不可惜,人家忙着加班,抽不出空見我。不打擾的話,一起進去吧。”
有盛昱在,這頓飯的性質微妙地發生了點兒改變。
盛昱約莫着是在生氣,雖然入座的時候刻意坐到了路春宵身邊,但他全程沒怎麽與路春宵交談或對視。唯獨在點單時,聽見導演介紹他們是來吃這酒店招牌的鮮生蚝,他的左手才在桌下悄然摸過去攥了攥路春宵随意耷拉在腿上的右手。
盛昱手勁兒不小,臉上卻面無表情。
路春宵感受到桌下的動靜,整個人瞬間繃緊,暗道盛昱太過大膽。他生怕被人看見,加之手腕被攥得生疼,就借着兩聲清咳快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并拿出手機假意查看信息。後來他的右手都沒敢再放下桌去。
這種不動聲色的拒絕惹得盛昱眯了眯眼睛,攻擊性更強。
用餐中途,趙大海誇贊這家酒店的海鮮味道确實是不錯。他想起來路春宵好像是在廈門上的大學,就問他那邊的生蚝是不是也很好吃,聽說還不貴。
路春宵說:“是,我在廈門吃到的沒這麽貴,但是味道一點兒不比這差。日後你們如果去廈門玩兒,我可以當個導游或者出些攻略。”
這種話通常在聚餐和酒局上調節氣氛,衆人心知肚明不一定有後續,但盛昱偏要較真兒似的,終于扭頭看向路春宵,說:“那太好了,我一直打算有機會去廈門玩兒一趟,就是不知道你這兒方不方便?”
其他人聽了,只以為盛昱問的是方不方便要個攻略,唯獨路春宵聽出真實意思。
路春宵食指指尖不自覺地一下一下輕輕敲點桌面,他有意糊塗,擠出了個和善的笑容,道:“當然。哪天盛總要跟對象一起去,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我肯定給你們介紹本地人常去的正宗館子。”
這回答算得上滴水不透,在導演和趙大海等人耳朵裏,他是應下了幫忙的事宜,而在盛昱看來,他無疑是在撇清交集——反正我路春宵不是你的對象,你到時候愛和誰去就和誰去,我只提供個游玩攻略又有什麽關系。
盛昱瞥見路春宵手上的動作,微皺起眉,沒再繼續追問。
由于盛昱的加入,餐桌上的話題多集中在宣傳片拍攝以及閑聊之上。導演有心通過宵夜确定長期合作的事宜暫時不了了之。
盛昱表明明天要去外地出差,不方便喝多,整頓飯下來沒喝一滴酒。路春宵也不想再在他面前醉得徹底,一杯啤酒過後便沒再接着喝。
結束後,衆人在門口等待代駕。盛昱自個兒開車,走之前特意邀上了路春宵。
他的話說得好聽——“正好順路。”
實際上,兩個人住的地方一南一東怎麽能算順路。
但路春宵還是上了盛昱的車。他再清楚不過,現在不跟着走,等會兒這人八成是要堵到家門口去。
只是上了車也不代表今晚的事兒就這樣了了。
一路上,盛昱一句話沒說,把車開得飛快。十來分鐘左右,他們就到了盛昱家小區的地下停車場。
車一停,路春宵還未緩過神來,盛昱先解開安全帶,俯過身向坐在副駕駛的他親了過來。
盛昱的吻急躁、用力、沒收着一點兒怨氣,路春宵推了推,含糊地喚了幾聲:“盛昱,嗯……盛昱!”
盛昱不理,一言不發地親咬得更重。
路春宵的嘴唇和舌頭都被不斷吸吮,臉頰也被盛昱的雙手捧住,無法有效反抗。他一怒之下索性下了些狠心,朝盛昱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
絲絲血腥味兒立即在兩人的口腔中蔓延開來。
盛昱停下動作,低喘着看着路春宵。
路春宵平複了會兒呼吸,意識到自己應該是把他的嘴唇咬破了,擡手按開了車內的閱讀燈。
果然,盛昱的上嘴唇正滲着血珠子。
路春宵只得把追究的話先擱置在一旁,提議:“還是擦一下吧。”
可盛昱跟沒感覺似的,也不擦,只死死盯着他,問:“你在意嗎?”
路春宵不想回答,低頭就要解開安全帶。
盛昱以為他要走,趕忙按住他,“別走——”
路春宵反應過來他誤會了什麽,無奈地說:“我沒有要走,就是想給你拿張紙。你不知道嗎,你的嘴唇在流血。”
聞言,盛昱沒再阻攔,稍微安靜地看路春宵從背包中拿出一包紙巾。
然而路春宵把紙遞給盛昱時,盛昱沒有接。
路春宵知道,這是想要他幫着給擦。
路春宵也不多說什麽了,直接抽出其中的一張塞到盛昱手裏。他咬破的傷口,他給紙,其餘的概不負責。
盛昱見他不願像以前那般貼心地處理到底,神情黯淡了些。他用紙擦了兩下,嗓音低沉:“路春宵,你這樣不行。”
對盛昱說了整周“不行”“不可以”,現下反被盛昱把話丢了回來。路春宵被他氣笑了,“你給我帶到這兒來,什麽都不說就…就那樣,我推開你沒有錯吧。”
“是你先躲我騙我。”
“我哪裏躲……”路春宵語塞了,他的确騙了盛昱說他在加班。再從根本上說,的确有那麽一點兒躲的成份在。
一個禮拜來,盛昱發的信息太像約會邀請,看電影和吃東西聽着都比上床做愛要暧昧很多,反倒讓他不知如何正常地、完好地去面對。
“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那兒的?上回你在我家等我,又是怎麽知道我住那個小區的?”
路春宵記得之前小外甥女的周歲宴,盛昱不知道他現在單獨在外住,因而失眠的時候還跑去了他爸媽家樓下。一次尋不着人就默不作聲找到了新地方,一直等不到人就直接跟到了“加班”場合,該說盛昱行動力強抑或是太過倔強。
盛昱說:“你公司的員工檔案上有地址。今天是知道你重視這個項目,猜你會去第一場拍攝看看,過去碰碰運氣。我明天出差,走之前想跟你再見一面。”
“你還去了拍攝現場?”
“去了。想等你下班,結果等到你上了別人的車。”
提及別的男人,盛昱語氣生冷了不少:“……那家酒店的海鮮是好,但更出名的是情侶套間。附近還有那種上門服務,不是什麽好地方。”
路春宵頓時明了,難怪導演覺得一頓宵夜就能定下合作,果真是準備有那方面安排。他順便回想了一下,自己也的确是在上車後收到的信息。原來那個時候盛昱就在了。
路春宵想說既然你看見了,應該很明白我不是單獨跟某一個人去酒店;他還想說我不至于蠢到分不清導演的暗示,不會幹等着接受他們的不正規安排……
不過看到盛昱唇上的血漬,路春宵好似被猩紅刺目,突然清醒着把堆積到嘴邊的解釋生咽進了肚子裏。
路春宵嘆了一口氣,問:“可是盛昱,你為什麽生氣?”
盛昱以為自己沒說清楚,不承想,路春宵十分清楚。
“騙你加班是我不對,但炮友之間根本不需要在意業餘時間做什麽,不是嗎?”路春宵直視着他,認真說道,“不管我做什麽,跟誰做,下了床都跟你沒有關系。其實你沒必要生氣。”
換言之,無論是吃味、擔心,還是不滿路春宵在約會信息的回複上有所隐瞞,盛昱通通沒有資格對他産生過多情緒波動。
身份不對,談何資格。
“路春宵!”盛昱氣急,卻一時間辯無可辯。尤其是再次聽到“炮友”這個關系詞,他整塊兒心頭肉就跟被猛地揪起似的,一呼一吸都帶着疼。與之相比,唇上的傷算什麽。
可路春宵說過,機會只有一次。
不願意,這個機會也沒有。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盛昱終究是見不得路春宵不帶有感情的眼神。他按掉車內的閱讀燈,借着停車場裏微弱的燈光,摸向路春宵的手。
“一個禮拜沒見,我明天出差,又要幾天見不着,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盛昱語調輕了些,話裏的沉痛卻絲毫未減,“哪怕,再騙我一句。”
實話難聽,但坦白的實話是他們之間一直以來欠缺的。
路春宵沒有好聽的謊言。他的手心被盛昱的大手摩挲着,燃起翻湧的熱意。
或許真是一周未見的緣故,此時他們的動作比言語有愛,比心跳平和。
路春宵又說了句實話:“要做嗎?”
說完,路春宵聽見盛昱的呼吸亂了一兩拍。在盛昱行動之前,他垂下眼,不忘低聲強調和提醒:“下次親我,要問過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