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盛昱終于反應過來,這不是什麽醉話。路春宵覺得他嫌棄他,這是路春宵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盛昱張了張嘴,有心極力反駁,可過往犯下的過錯在這一秒鐘湧現,時間太長,致使其上淚漬與失效的愛意滿滿,竟死卡住他的喉嚨,叫他發不出解釋的聲音。
盛昱比誰都清楚自己曾經是否那樣糊塗過。不止是精液,連帶着路春宵的乖順、節約、內向性格以及遠不如他的見識都曾實質性地包含在嫌棄對象之中。
他早在憎惡父親與宋月輝的奸情時就将惡意一同以偏見的形式若有若無地施加在了路春宵身上!
那時盛昱理所當然地認定路春宵可以消化——路春宵也的确做到了,接受得很安靜,很好——但他忽視了反複惡性消化的代價是殘存的痛苦會反複疊加。
路春宵是有多難受,才會在意識沒那麽清晰的情況下依舊将這個念頭牢牢謹記,幾乎成了刻在身體裏的條件反射。警覺性高到令人心酸。
“不嫌棄。”盛昱停下動作,他不想用謊言欺瞞,只得沉聲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現在不讨厭,以後也一定不會了。”
路春宵聽了,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想的東西多了,頭腦發沉,他把頭靠在了盛昱肩上。
盡管此刻他與盛昱的姿勢稱得上親近,他們卻都清楚地知道這些動作僅出于身體需求,不另外帶有多少求情要愛的意思。
靠着盛昱,路春宵短暫高潮過後的身體松快了些,唯獨抓着盛昱的手仍未松力。
“不用騙我。”路春宵閉上眼睛,說,“長久的喜歡和讨厭跟與生俱來的性取向一樣,哪有輕易說變就變的。”
盛昱無從反駁,量是再有主意,他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向路春宵補足消失殆盡的信任。
頓了頓,他告訴路春宵:“讓我追你,我給你證明。”
追。這個字眼今晚第三次從盛昱口中說出。
倘若适才盛昱在洗手池前提出的兩次追求仍帶有些拉下臉面的別扭與不習慣,這一次,路春宵好像能感覺到盛昱是心甘情願地說出這話,向他做出最誠心的保證。
情緒在狹小的空間內成倍放大,路春宵驟然有些委屈,他鼻子發酸,眼淚順着臉頰無聲滑落到盛昱的衣服上。
他們倆之間的追與被追向來不符合尋常大衆的含義,畢竟在六七年前,他們的性是自由的,愛是獨立的。
路春宵雖然暈乎乎抓不住過多清醒思緒,但他知曉為何盛昱今日提出的追求想要得到他明确的同意。正如當年他得了date的提議,同樣再三确認能否追求盛昱。說到底,都是想為結果多添上幾分成功的可能性,渴求性與愛最後有可能融合到一起。
可為什麽是今日,為什麽是在萬般心灰意冷之後。
路春宵已經瞧不到,也生不出精力去尋找在一起的希望。
一切都太遲了。
“路春宵,”盛昱喚了一聲,希望在走出隔間前得到答案,“試着,給我個機會。”
路春宵的心髒還是跳得很快,或許是音樂太強,或許是人在岔路口轉彎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緊張。他能感受到盛昱的硬物正抵着自己,身下的裸露也宣告着他對兩個人肉體親密的真實态度。
路春宵按住盛昱的手使了點兒力,問:“你打算追多久?”
盛昱呼吸一滞,這個問題十分熟悉。他曾因路春宵對他的好而患得患失,問過路春宵相似的問題。最後路春宵說“不知道”,他又不滿路春宵只回答“不知道”。
他認為凡事都可以估出個時限,一個人怎麽會不知道要追求喜歡的人多久。
直至輪到自己,盛昱總算明白感情不像數學題,人一旦涉及感情,結果壓根兒沒多少理性可言。
盛昱說:“到你願意對我有感情為止。”
“要是永遠都沒有呢?”路春宵擡起頭,一雙沾着水亮的眼睛看向他,“你是盛昱,不會做吃虧的事情。盛昱,你真的甘願和我當炮友嗎?”
他們倆的距離近到只要盛昱向前貼近幾厘米,他就能親到路春宵的嘴唇。可是路春宵說出來的話直讓盛昱覺得他們的距離相隔甚遠。
盛昱不敢相信路春宵會用“炮友”定義關系,聽上去既難聽又不講情誼。
看出盛昱對這個詞的不悅,路春宵說:“你跟我,高中就談不上是date,現在……現在怎麽想也都不太算。性是性,愛是愛,說來說去,這麽形容是最對的。”
盛昱蹙眉,稍稍一使力就掙開了路春宵按住他的手。
路春宵也是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盛昱能被他束縛住,不是他有多大力氣,而是盛昱本身願意。
盛昱反手拽起路春宵的手腕,攥緊,再攥緊,試圖要他清醒些,不許再說這種胡話。他咬牙切齒:“你的意思是喜歡不了我,但是可以跟我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路春宵不置可否,手腕都紅了也沒有要收回那番話的打算。
盛昱盯了他片刻,松了手,稍彎下身子利落地替路春宵拉上褲子,也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好。似是要找個正當理由來解釋路春宵這般做法,他同時冷冷道:“你喝多了,等你酒醒了咱們再接着聊吧。”
就在盛昱準備擰開門鎖之際,路春宵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路春宵沒再像年少的自己,喝多了還嘴硬自己一口都沒喝,他老實承認:“我是喝多了,所以只有這一次機會,你要嗎?”
從宋月輝說出他與盛國成以前是如何相識、因誰相識的時候,路春宵就想過把基于他人痛苦而得到的好處盡力償還給盛昱。
因此,盛昱要機會,路春宵可以給;盛昱想上床做愛,他覺得也不是不行。他們都是成年人,盛昱身體想做的他也想,他們到了現如今可以大大方方直面欲望的年紀,比高中生更有能力将性和愛分清。
只是盛昱還想要彼此的喜歡和愛,這太難了。
難,也沒必要。
路春宵自認為做不到。待到執念消散,他想,盛昱會不喜歡他,定是也做不到的。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盛昱扭過頭看路春宵拽住自己衣服的手,視線緩慢移到路春宵臉上。
以前眼裏心裏全都是他的人,現如今自我篤定了不會再有愛他的百分之一概率,甚至用糟糕的“炮友”将彼此的位置規限。
盛昱胸口陣陣酸疼,痛感迅速鑽入五髒六腑翻湧,一秒都沒有停歇。他恨不得拿把刀紮上心髒,幹脆失了活,一了百了!
路春宵不相信他的愛意與改變,他又何嘗能夠相信路春宵會變得這般冷心冷意。
盛昱放輕了些語氣,說:“肯定不是。是不是有別的原因?如果有,你說,我來想辦法,但是別再講那個詞和那種話……”
路春宵打斷他:“就當是還你!”
盛昱停止了猜測。
路春宵說:“我高中占了你家不少好處,後來不告而別,也讓你痛苦難受挺多年。想一想,沒有再躲開的道理。你要是要,項目結束之前,我試着還給你。”
路春宵對身心的追求附加上扯平彼此的隐藏條件,誠實道出盛昱追求他的大概率結果,給予盛昱自由選擇的權利。
好的壞的擺在面前,盛昱,你可以不要,但想要我就只有這些能給你。
路春宵的所作所為像極了又一次合作交易,比當年的盛昱更加嚴謹理性,似乎也更通人性。至少盛昱不必像當初的他,為了個空白結果傻傻争取一整年。
路春宵借着酒勁兒給出包裝為妥協的好心善意,盛昱着實感激不了半分。聽路春宵說完,他通紅着眼,轉身摔門離去。
離開前,盛昱丢下一句:“路春宵,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分很清,心夠狠的。”